第8章
入學的前一日,就在這么雞飛狗跳的打打鬧鬧中度過了。到了晚上,季淑然甚至還讓人送了姜梨的新衣裳過來,說是入學儀容要整潔。
桐兒問姜梨:“姑娘害怕么?”
一個完全陌生的新環(huán)境,很有可能面對的還是都對她充滿敵意的同窗,似乎過去并不會有好事發(fā)生。
姜梨笑了:“不。”
不怕,而且很歡喜。
……
第二日,姜梨起了個大早。
明月和清風看見姜梨起得這樣早還有些吃驚,桐兒跟她們解釋:“姑娘從今日起就要在明義堂入學了。進學每日不可遲到的,今日又是第一天,可不能馬虎�!闭Z氣十分驕傲。
明月和清風也不懂這些,見桐兒說的與有榮焉,也跟著崇敬道:“聽說明義堂很不容易進呢。姑娘以后就可以和三小姐她們一道進學了�!�
聽到提起姜幼瑤,桐兒立刻哼了一聲,嘀咕道:“誰稀罕和她們一道去。”
入學第一天,姜幼瑤和姜玉娥她們卻早早地走了。一般來說,府里自家姐妹進學,總需要引薦,何況姜梨和京中的貴女們并不熟悉,若是去了無人搭理,有姐妹在旁邊,也不至于孤單的可憐。
可是姜幼瑤幾人卻是招呼也沒打一個,自己就先走了。姜元柏朝事繁忙,也顧不得這邊,桐兒想告狀都沒處告,一邊為姜梨生悶氣,一邊又無可奈何。
反而是姜梨還回過頭來安慰桐兒:“她們不愿意和我一道,我還嫌與她們一道麻煩。這樣多好,各自省事�!�
正想著,身后的屋門推開,姜梨和白雪一道出來了。
桐兒呆了呆,突然道:“姑娘真好看!”
不僅是桐兒,明月和清風也呆了呆。
她們都曉得,姜家四個女孩子中,容貌最精致出眾的是姜幼瑤,格外嬌艷如花。姜玉娥也不錯,楚楚風姿也像小家碧玉,姜玉燕容貌平平不值一提,至于姜梨,模樣端正是端正,就是寡淡了些。
但是自從在庵堂里呆了八年后再回姜府,從前寡淡的眉眼長開,其中更生出了一種別樣的靈秀。和京中的貴女們不同,那是一種在生長的,難以言喻的東西。仿佛帶了些英氣,又有了些風韻。
美人在骨不在皮,姜梨的美,更像是風骨之美,姿態(tài)之美,風雅之美。
她沒有穿昨日季淑然派人送來的一大箱顏色鮮亮的衣衫,只穿著一件月白的齊胸襦裙,胸前用淡黃的綢帶綁了,長發(fā)在腦后側扎起一個髻,木釵上點綴著一粒紅豆。卻是膚白如玉,明眸皓齒,簡單至極的打扮,卻清雅秀美的不得了。
她的人也是溫柔的,一步步往前走來。明月和清風不由得看直了眼,桐兒也有些轉不開眼睛。姜梨分明是和她一道在青城山上呆了八年,可是桐兒卻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起,姜梨行走的姿態(tài),笑起來的弧度,都變得這樣陌生,還是一樣的臉,卻像是換了一個人。
往這邊走來的姜老夫人也是一怔,身邊的丫鬟翡翠和珍珠適時的扶著她,沒有上前。
姜梨的臉,算不上傾國傾城,國色天香,但她淺笑盈盈的走過來,卻像是從天上走下來的絕色。
仿佛她天生就是這樣被人矚目的大美人一般。
白雪跟在姜梨的身后,道:“姑娘,門房那邊也說好了,咱們現在就去馬車那邊�!�
姜梨點了點頭,笑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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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6
章、第四十六章
好人
姜梨去明義堂時,身邊只帶了白雪一個丫鬟。
明義堂雖說進學的都是官勛府上的小姐,卻也紀律森嚴。若不是她從前嫁給沈玉容的時候,和明義堂的先生們有所往來,只怕現在也是對明義堂一無所知,不知會鬧出多少笑話。
姜幼瑤和姜玉娥必定是故意想看姜梨笑話,是以該交代的一句話也沒交代。姜梨和白雪上馬車的時候,桐兒還依依不舍的道:“姑娘,一定要早些回來�!�
桐兒和姜梨在青城山的那八年幾乎是形影不離,那時候姜梨身邊只有桐兒一個丫鬟,如今姜梨身邊的下人多了起來,桐兒就有些失落,姜梨還好生安慰了她一陣。
雖然帶白雪去明義堂,旁人看見姜梨身邊的丫鬟是這么個傻大個兒的時候,定然又會狠狠嘲笑她。不過世上之事,不得看表面,白雪雖然不如別的丫鬟樣貌討巧,卻力氣奇大。自從死過一次后,姜梨時常在想,若是自己有些武藝傍身,是不是那一日會僥幸逃脫,而不是無奈的死于非命呢?
不過武藝也不是一朝一夕能練成的,更何況姜家又是文臣世家,姜梨還是個姑娘,怎么看都沒有理由去學武。而且這幅身子,姜梨估摸著應當也不是練武奇才,便打消了這個連他。
自己不會武藝,找個力氣大的丫鬟,總能增加一些活路。姜梨知道,人活著才會有希望,任何讓自己多一成活著機會的把握,到必要的時候,就能發(fā)揮出巨大的作用。
姜梨和白雪在去往明義堂的路上時,姜幼瑤三人已經提前到了。
從前姜幼瑤也不與姜玉娥姜玉燕一道同行,畢竟姜玉娥二人是三房的人,姜幼瑤打心底瞧不起她們。不過姜玉娥嘴巴甜,又慣會捧著她,姜幼瑤偶爾也會給她點好顏色。
今日是為了氣姜梨,姜幼瑤頭一遭和姜玉娥姜玉燕乘一輛馬車。這落在明義堂眾人的眼里,就覺出有些不同尋常來。
“幼瑤�!遍T口一位粉衣少女往后瞧了瞧,好奇的問道:“今日不是你們府上二小姐也會一道來入學么?怎么不見她人影,你們沒有一起嗎?”
姜幼瑤還沒說話,姜玉娥就率先開了口,她道:“二姐起來的遲了,大約在忙著挑哪件衣裳,今日是她第一日進學,心底很看重�!�
平日里姜玉娥這樣插嘴,姜幼瑤肯定會不悅,今日卻任由姜玉娥這般說話。
姜玉娥話一說完,就有另一位個子高高的女孩子嗤笑一聲:“挑哪件衣裳?這里又不是比美選妃,挑哪門子的衣裳?”
“聽聞你們府上二小姐剛回府的時候有人見過,說也是個清秀佳人呢。”也有少女試探的看向姜幼瑤:“真的很漂亮么?不知比起幼瑤你來如何?”
姜幼瑤在明義堂里雖然稱不上是才學頂尖,容貌頂尖,可才學比她好的比不上她的容貌,容貌比她好的又比不上她的才學,加之姜元柏的身份地位使然,姜幼瑤在明義堂一枝獨秀。
姜玉娥笑道:“二姐長得的確好看,就是在山里呆的太久,性情……”她沒有說下去,眾人卻想到了姜梨當初被驅逐到庵堂里,一呆就是八年的事實。
在深山里呆了八年,只怕就是個鄉(xiāng)下土包子,剛回燕京,能懂什么呢?
連方才對姜梨懷抱好奇心的少女也目露輕視之色。
明義堂的女學生們,看身份,看地位,看容貌,也看才華。來這里的人都是各自家中的掌上明珠,天生所處的位置,令她們都不甘心被比下去,但凡有了新人,都要拿出來比一比。
姜梨除了有個首輔爹,其他的一無是處,而這首輔爹,還不見得將她放在心上,這樣子,姜梨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呢?
正說著,突然聽到外頭不知哪個好事的學生喊了一聲:“姜二小姐來了!”
一整個學府里的女學子們,都不約而同的朝門口看去。
但見門口走來兩位少女,丫鬟打扮的人身材較之普通丫鬟更健壯,連皮膚都是黝黑的,配著杏紅色的丫鬟裙非但沒有顯出嬌俏,反而有幾分滑稽。行動間也更像是山野中的村女。
這丫鬟雖然引人注目,但或許是因為她的滑稽,更襯得她身邊的女孩子格外出塵。
那少女臉上帶著溫和的微笑,熨帖的如山間暖風,拂過人心間,讓人只覺得舒服。她五官生的恰恰好,清秀中眉目間又有英氣,就讓她的溫柔,也帶了幾分堅韌動人。
“那是姜家二小姐嗎?”有人小聲道:“倒不像是山里養(yǎng)出來的。”
進學第一天,第一次來陌生的明義堂,面對不認識的人,這女孩子卻沒有一點不自在,一點兒膽怯。落落大方的模樣,做的不比任何人差。
“我看倒像是山里養(yǎng)出來的,”也有人悄聲與同伴咬耳朵,“挺有靈氣�!�
“靈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這不是多跟著先生學幾日就能學出來的,也不是多花銀子就能買過來的。這女孩子的眼睛干干凈凈的像是一汪泉水,甘甜而純善。
即便聽過她那么多有關惡毒的傳言,但姜二小姐生的太過溫純良善,讓人實在很難生出惡感。
周圍人對姜梨態(tài)度的一瞬間轉變,立刻就被姜幼瑤幾人捕捉到了。姜幼瑤心中氣急敗壞,姜梨竟然沒有穿季淑然送去的那些裙子,而是自己有了主意。她分明就是故意的,就是故意大出風頭!
姜幼瑤的想法,實在是有些無理取鬧。若是姜梨穿著季淑然送的那些衣裳,才是真的出風頭。只是現在這時候出風頭,未必是好事。姜梨穿著素雅清淡,卻和她本身的氣質相得益彰,這樣一來,無形之中的出風頭,反而更高出一格。
姜玉娥卻很不解。她不明白,為何姜梨的名聲一片狼藉,但看到她的時候,這些學生都并發(fā)出厭惡的表情,難道名聲好壞并不重要么?
姜梨心中慢慢的笑起來。
世人的眼睛,總會有看不到的東西,看不到的東西,就被蒙蔽了。但大多數人,都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就是所有。
譬如一個人的好壞,其實一面之緣,怎么能看明白�?疵靼椎�,只是另一個的判斷。
她看起來像是個好人,只要稍加努力,她可能就是一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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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7
章、第四十七章
柳絮
姜梨的出現,讓明義堂的女學生都安靜了下來。
倘若傳言中的姜二小姐真是一個粗鄙的山野村女,或者刻薄無狀的跋扈小姐,眾人的議論立刻就能毫不客氣的將她淹沒。然而姜梨看起來和任何教養(yǎng)良好的官家小姐沒什么不同,甚至更加和氣溫柔,就算指責,也不知道從哪里指責起。
終于,剛才那位個子高高的少女率先發(fā)話,道:“你就是姜府的二小姐?”
姜梨抬眼看去,這少女她曾見過,在一處官眷府上的家宴中,是承宣使府上的小姐,孟紅錦,平日里和姜幼瑤十分要好。
姜梨道:“是�!�
“你竟然敢來明義堂?”孟紅錦一揚眉:“聽聞你七歲就去了庵堂,那里可沒人教你啟蒙。你這樣的,不在府里請個先生教,便來明義堂,也不怕聽學聽得云里霧里,一竅不通?”
這話實在刺耳,學堂里的人都盯著姜梨,看她是何反應。
孟紅錦也盯著姜梨,不過出乎她的意料,旁人聽見這話大約會該氣急敗壞了,更何況姜梨這樣的首輔千金。姜梨只是笑了笑,道:“那就不勞這位小姐操心了�!�
不咸不淡的又把孟紅錦的話堵了回去。
孟紅錦沒料到姜梨是這么個反應,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心中窩火極了。可姜梨又是笑瞇瞇的,態(tài)度也沒有絲毫變化。她心中惱火之下,便用眾人能聽得到的聲音“小聲”道:“難怪說家廟靜心,瞧這窩囊的樣子�!�
“這位小姐若是希望靜心,也可以去家廟待一待。”姜梨小聲道。
“你!”孟紅錦大怒,姜幼瑤開口勸道:“二姐,你怎么能這么對紅錦說話?”很憂心的模樣,又對孟紅錦道:“紅錦,我二姐剛回燕京,不懂規(guī)矩,對不住了�!�
孟紅錦說:“沒什么,況且是你二姐的錯,你來道什么歉,幼瑤,你這人就是性子太軟了,太容易被人欺負。”
姜梨瞧了姜幼瑤一眼,氣定神閑的開口:“三妹,你這性子實在是太軟了,我什么都沒說呢,你先替我道歉了,這位小姐說我窩囊,我非但沒有生氣,還好言相對,這也是錯?”
姜幼瑤正要說話,姜梨又開口了:“我聽聞在有的地方,不以道理論輸贏,而是以身份地位。難道明義堂也是這樣的地方?我分明是有道理的,卻還是要認輸,莫非是這位小姐的身份地位比我高明許多,那我就不得不認錯了。敢問這位小姐,令尊官從幾品?”
此話一出,整個學堂里都是一靜,緊接著,有些學生面上就險些忍不住笑意,孟紅錦臉色漲得通紅,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姜梨一邊說她們無理取鬧,又一邊不由分說的把孟紅錦的家世羞辱了一遍。誰都知道,姜梨的爹是當朝首輔,孟紅錦的爹是承宣使,承宣使再如何也比不過當朝首輔。偏姜梨這話還問的認真,讓孟紅錦頓時淪為笑柄。
氣氛尷尬,姜幼瑤也不知如何開口。幫孟紅錦說話,就等于在踩自家爹,同意姜梨的話,孟紅錦不記恨自己才怪。暗恨姜梨如此狡詐,姜幼瑤無奈之下只得跟姜玉娥使了個眼色。
不得已,姜玉娥輕咳了兩聲,打破了沉默,生硬的將話題拉到了另一邊,她道:“二姐,先不提那些了。剛進學,你得挑個位置,我和四姐同坐一組,三姐和孟小姐同做一組,因你來的太晚,你得問問有沒有誰愿意和你一組。”
有誰愿意和自己一組?姜梨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一個人也沒有。
果然,姜梨站在學堂中,并沒有人出聲招呼姜梨往自己身邊坐的。
白雪不能進學堂內,就在外面的馬車外和那些其他小姐的丫鬟在一處。那些丫鬟大約也是嫌棄白雪生的粗壯,把白雪一個人孤零零的扔在外面。白雪也不介意,自己蹲下來在假山旁邊和野貓一起曬太陽。
一片寂靜中,突然有一個聲音喊道:“我這邊沒人,你過來坐吧�!�
姜梨有些意外,只見一個穿青色衫裙的姑娘從前方站起身,往姜梨那邊看來。
這姑娘生的算娟秀,不過下頷略方,就顯出幾分方正堅毅來。她的眉目間隱隱有柳夫人的影子,姜梨恍然大悟,這是承德郎府上的小姐,柳絮。
姜梨也沒有遲疑,就往柳絮旁邊的桌子走去。身后有嘲笑聲傳來:“柳絮,你還真敢與她坐在一處,就不怕哪天她也把你從臺階上推下去,介時有性命之憂可別說我們沒有提醒過你�!�
柳絮沉默的將那些話拋之腦后,仿佛沒有聽到一般,姜梨笑盈盈的在柳絮身邊坐下。柳絮蹙著眉,隱約能見一點不情愿的表情,不過也沒說什么。
姜梨心中了然,大約是柳夫人也得了她會去明義堂進學的消息,與柳絮說好,讓柳絮照應自己。事實上,一個女孩子,對另一個有殺母弒弟的人感到害怕,是很平常的事,柳絮能忍住害怕,完成柳夫人的囑托,已經很了不起了。
見姜梨打量自己,柳絮繃緊了嘴角,撇過頭去。姜梨看的失笑,這也是個可愛的姑娘。
身后的議論聲紛紛沒停,還能聽到有人詢問姜幼瑤的聲音。姜梨曉得,姜幼瑤和姜玉燕又會極盡全力的抹黑自己了。
不過沒過多久,就有人進來,來人是個女先生,穿著一身松木色長衫,發(fā)髻挽的高高的,細眼薄唇,身材瘦弱。她一進來,明義堂的嘈雜聲頓時消失了。
是個嚴厲的先生。
姜梨瞧著面前的女先生,心中有些失神。
這位女先生姓紀,單名一個蘿字。在明義堂里,六藝里教習的是“禮”。
紀蘿也是個恪守禮儀的人,在姜梨看來,甚至有些守舊的古板。紀蘿清高,曾十分傾慕沈玉容,當眾稱贊沈玉容才華橫溢。對還是薛芳菲的她卻有些刻薄的可憐。
同為女人,她自然能看得出,紀蘿心儀沈玉容。
后來薛芳菲私通一事傳遍燕京,紀蘿還曾登門,當面叱罵于她不守婦德,對沈玉容的遭遇深感同情。
不過,姜梨垂下眼眸,不知紀蘿得知沈玉容的真正嘴臉,可還會如此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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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8
章、第四十八章
親戚
姜梨和明義堂里的女先生,有交好的,如這般明明白白表現出關系不好的,就只有紀蘿了。
紀蘿教授儀禮,曾經是太后宮苑里的宮女,后來明義堂起來后,紀蘿入堂教習貴女們,因是太后欽點,一直顯得極為高傲。
姜梨曉得,紀蘿這個人最是看重人的德行禮儀,當初薛芳菲一事紀蘿就站出來義憤填膺的指責薛芳菲,現在姜梨有這樣一個聲名狼藉的過去,在紀蘿心中,教習的學生里有這么一個人,定是一件不可忍受的事。
紀蘿進來以后,不多久時辰一到就開始授課。明義堂的《燕禮》《儀禮》《女書》《孝經》之類的書,姜梨早就看過了,甚至能倒背如流。不過一邊的柳絮卻聽得十分認真,神情很是專注。
紀蘿授課,授課中途也會令一些學生起身誦背往日的功課。她應當是比較嚴厲,學生也都懼怕她,上課時候,都規(guī)規(guī)矩矩的。不過,從頭到尾,紀蘿都沒有問姜梨一句,甚至向姜梨這頭看上一眼。
一般來說,明義堂有了新來的學生,先生都會特意說幾句表示關心,不過紀蘿卻像是忽略了有姜梨這么一個人,完全沒有關心姜梨的意思。
姜梨看在眼里,心中并不意外。這樣一個恪守禮德的人,對自己的出現定然十分厭惡。如果姜梨不是姜元柏的嫡女,說不準紀蘿還會想法子將姜梨趕回府去。紀蘿不能對姜元柏的女兒做什么,便只能不去理會她。
姜幼瑤也將紀蘿的行為看在眼里,心情頓時飛揚了許多。姜梨再如何狡詐,也無法改變殺母弒弟的過去,明義堂的人終究不歡迎姜梨。姜梨就算進了明義堂,也只會覺得痛苦。
待儀禮一課結束后,紀蘿站在臺上,道:“再過十日就是今年的校考,今年�?寂c國子監(jiān)�?纪瑫r進行,�?寄苋〉煤妹蔚�,會上告太后,得以賞賜,對你們而言,是莫大的榮光。”頓了頓,又所有所指的道:“而對于不能達到要求者,逐級上報,屏之遠方�!�
周圍頓時響起議論聲。
不能達到要求,就會被逐出明義堂。
事實上,逐出明義堂事小,畢竟人人都不是才女�?蓙砻髁x堂進學的都是京中貴人家的小姐,一旦考核沒有達到目標被逐這件事傳了出去,可實在無地自容。
“希望各位努力�!奔o蘿干巴巴的說完這句話,面無表情的帶著書離開了學堂。
等紀蘿走后,學堂里頓時活躍起來。有人議論道:“真的會被逐出明義堂么?紀先生不會在哐我們吧,我的書算進來可是糟透了�!�
“我的樂教才是令人頭疼�!�
“完了完了,若是我御敵不過怎么辦?”
吵吵嚷嚷著,突然有個聲音顯亮的傳了出來:“你們怕什么?姜二小姐什么都不會,方進明義堂的人都不怕,你們這不是杞人憂天嘛?”
正是孟紅錦。
孟紅錦這番話一出來,周圍的人愣了一刻,隨即調笑起來:“正是,是我們糊涂了�!�
“姜二小姐可真是不走運,早知道這樣,還來明義堂做什么呢?”話里不無幸災樂禍。
在這些人看來,姜梨和白丁也差不離多少,至少這些貴女們比起姜梨啟蒙早了七八年。若是真的要被逐出明義堂,第一個逐出的就該是姜梨才對。
姜梨將這些話聽在耳中,只是笑笑并不理會。
“紀先生的話未必是真的�!鄙磉叺牧跬蝗婚_口道。姜梨看向她,柳絮只收拾著自己的書本,低著頭并不看姜梨,但姜梨知道這話是對自己說的。柳絮道:“而且姜大人不會讓你陷入如此境地,介時同明義堂的保傅解釋就是了�!�
姜梨彎了彎嘴角,道:“我知道,謝謝你�!�
似乎對姜梨的感謝有些不自在,柳絮僵硬了一瞬,沒有說話了。
紀蘿授過課后,不久又有了別的先生來上課。姜梨對這些先生不陌生,對他們教習的功課更是很熟。不過即便這樣,她的態(tài)度也很認真,仿佛是真的什么都不懂一般。
只是這些先生,也都和紀蘿一樣,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忽略了姜梨。
這一天總算是風平浪靜的過去了,雖然以孟紅錦為首的一行人一直在挑釁,不過姜梨一直微笑面對,偶爾反駁幾句,卻又讓人找不著話說。
下學后,白雪和姜梨一道去明義堂等在外面的馬車那頭,準備一起乘坐馬車回府。姜幼瑤和姜玉娥是絕不會和姜梨共乘一車的,姜梨也嫌麻煩的緊。
才出了明義堂,就看見對街不遠處,有幾人正在拉拉扯扯。姜梨只瞥了一眼便準備離開,燕京城中關系錯綜復雜,一不小心要是卷入了什么麻煩里,要脫身就很難了。更何況她現在是姜家的嫡女,做事更要謹慎。
正在這時,那幾個拉扯的人中,突然有人說了一句:“襄陽葉家不是很有銀子么?拿銀子砸開國子監(jiān)大門。我這幅畫是前朝畫室曾子墨的親筆,有市無價,本少爺今天心情好,你拿三萬兩黃金,這事我就不計較了�!�
襄陽葉家?姜梨腳步一頓。
姜梨的母親葉珍珍,就是襄陽葉家的小女兒,襄陽葉家,就是姜梨的外祖一家。
這人是自己的親戚。
姜梨往那頭看去。
只見幾個年輕人正圍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郎,那少年郎只穿著一件簡單的銀絲長袍,式樣并不夸張繁復,甚至稱得上素簡。這少年郎俊眉修目,此刻目光難掩憤怒。而他對面的人,是三個打扮富貴的公子哥兒。另兩人扯著少年郎的衣袖,為首的人獐頭鼠目,手里拿著一幅字畫,正不依不饒發(fā)難。
“怎么樣,干是不干哪?”獐頭鼠目的人姜梨認識,是太長卿的小兒子劉子敏,就是個不學無術仗勢欺人的無奈。
那俊秀的少年郎咬牙道:“不干又如何?”
劉子敏打量了少年一遍,惡狠狠一笑:“簡單,本少爺送你去見官!”說完,一揮手,對另兩人道:“帶走!”
竟是要押著少年離開。
事已至此,姜梨只得站出來。
“且慢。”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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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章、第四十九章
真假
“且慢�!苯娴�。
橫空里突然傳來這么個突兀的聲音,幾人并著周圍看熱鬧的都往這頭看去。姜梨從一邊走過來。
劉子敏
白雪見此情景,緊緊跟隨在姜梨身邊,心中打定主意,若是這個長得跟老鼠一樣的小子敢摸姜梨一根小指頭,她就揍的這小子滿地找牙。
姜梨笑道:“敢問這位公子做了何事?”她指了指一邊的少年郎。
“做了何事?”劉子敏長長的揶揄了一聲,笑嘻嘻道:“這位姑娘是想做見義勇為之事,莫不是以為我們在欺負這位兄臺。那我就得辯解一句,我們可不是仗勢欺人。”他道:“這位兄臺葉世杰,弄壞了我們府上一副傳世墨寶,喏,就是這幅《雀飲春》�!�
《雀飲春》是前朝書畫大家曾子墨的杰作,曾子墨死后,他留下的筆墨被人花重金買下,尤其是文人之家,更是以能收藏曾子墨的墨寶為榮。倘若劉子敏的這幅畫真是《雀飲春》,葉世杰也算是倒了大霉了。
“這《雀飲春》有價無市,我看在葉兄臺并非燕京人,這才愿意妥協,讓葉兄賠我三萬兩黃金可一點兒也不虧。沒想到葉兄這人實在過分,一分錢也不愿意出,這還是襄陽葉家出來的呢,這么摳門,這莫非就是,商人本性?”說到這里,劉子敏哈哈大笑起來。
周圍的人聞言,也跟著笑起來,皆是笑劉子敏的那句“商人本性”。
燕朝本來就輕商,士農工商,商人排在最低等。葉世杰咬牙,按捺下憤怒,道:“那幅畫并非我弄壞,是我在寫字的時候,你自己撲上來的!”
“哎呀呀,”劉子敏道:“你竟然還血口噴人,本少爺閑的沒事干,會自己毀掉自己的名畫嗎?”說到這里,他仿佛才記起身邊還有姜梨這么個人,道:“這位姑娘,你來說說理�!�
姜梨笑了笑,道:“可否讓我瞧瞧公子的這幅畫,我還從未見過真的《雀飲春》呢,沒想到就這么毀了,真是可惜�!彼路鸷苓z憾似的。
劉子敏見她這樣,大方的將畫遞過去:“姑娘想看,那就看吧!”他看姜梨的打扮似乎不是普通人家,但燕京城里何時來了這么個水靈靈的官家小姐,他還真不知道。心里尋思著等下就讓人去打聽一下,若是家世次一些的,娶回來當個妾也不錯。
人群不遠處,馬車上的姜幼瑤幾人也看到了這一幕。姜幼瑤問:“她這是做什么?”
“三姐,”姜玉娥提醒:“那個葉世杰,是襄陽葉家的人,二姐外祖家的人�!�
姜幼瑤恍然,再看向姜梨:“且再看看�!�
姜梨拿到手上一副《雀飲春》圖,就仔細的看起來。
《雀飲春》,畫的是春日來臨,山谷里的山雀站在低垂在水面的花枝之上,啄飲溪水中自己的倒影的一幅畫。山谷里百花盛開,山雀的活潑機靈,溪水的清澈見底,一一畫來,惟妙惟肖。
只是現在那畫,自底端被人斜斜的撕開一個大口子,幾乎要將畫頁一分為二。
因著姜梨的出現,周圍看戲的人也越來越多。葉世杰皺著眉,反倒是劉子敏最有耐心。
看了一會兒,姜梨才放下手里的畫,她并沒有把畫還給劉子敏,而是道:“曾大師的墨寶果然珍貴,重在意趣,難得無價,只是……”
她每說一句,劉子敏的眉毛就揚高一寸,聽到姜梨最后一句話時,劉子敏就下意識的接道:“只是什么?”
“這是這幅畫是假的。”姜梨道。
“這幅畫是……”劉子敏猛地反應過來,高聲道:“怎么可能?”再看向姜梨的神情時,已經不復最初時候的和善。
葉世杰也愕然的看向姜梨。
“這幅畫已經仿作的很像了,不過,仍然掩飾不了它是一幅贗品的事實。按如今市上模仿的最像的贗品價值來算,這幅畫至多也不過五十兩銀子。葉公子,”她看向葉世杰:“你只需賠這位公子五十兩銀子就是了。”
“小姑娘,”劉子敏陰陰的笑起來:“紅口白牙的,你說是贗品就是贗品?這幅畫就是真品!你可別胡亂說話�!�
“是啊,”周圍的人起哄:“你怎么證明這是真的?”
姜梨也不急,不緊不慢的道:“曾大師是前朝人,前朝的筆墨都是用前朝的絲帛而做。可是,前朝可沒有雙絲絹。”
“雙絲絹?”白雪狐疑的問了一句。
“前朝只產出雙絲絹,娟粗而稀薄�?赡憧催@幅墨寶,潔白細密,分明是雙絲絹。前朝的曾大師總不會用如今的雙絲絹作畫,這是其一。”
“其二,印章不對。前朝并不多用石刻印章,若是前朝的印章,都帶有前朝特有的痕跡,篆文每個字的停筆處都比原筆畫略粗一點,但顯得較淡,略呈黃色。這幅畫的印章篆文停筆流暢,顏色發(fā)紅,顯然不對�!�
姜梨一邊娓娓道來,一邊講手里的《雀飲春》展示給眾人看。眾人不說還不覺得,一說來,比照著姜梨的話看,果然覺出些不對。
眼見著劉子敏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葉世杰卻越來越驚訝,姜梨笑道:“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雀飲春》這幅圖,最高明的就在于曾大師注意細節(jié),山雀啄影時,眼里有水中山雀的倒影,同樣,水中山雀的眼睛里,也有花枝上山雀的影子。可是這幅《雀飲春》,水中倒影里的山雀,眼睛里什么都沒有。”
“所以,”姜梨笑道:“公子這幅《雀飲春》,是假的。一副假的《雀飲春》,三千兩黃金,這是天方夜譚�!�
劉子敏惱羞成怒,伸手就要來搶姜梨手里的畫,姜梨哪里會讓他得逞,白雪早已靈敏的接過畫,舉得高高的展示給大家伙查看。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劉子敏終于忍不住,露出嘴臉,惡言道:“你敢這么血口噴人,我爹知道了,你可就麻煩大了!”
聞言,姜梨終于收起臉上的笑容,淡淡道:“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是,你敢這么對我言行無狀,我爹知道了,你也麻煩不小。”
“我倒要看看你是哪家的人,報上名來!”劉子敏怒道。
“京城姜家,首輔嫡女,姜二�!苯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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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貍:我爸是李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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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第五十章
仗勢
“京城姜家,首輔嫡女,姜二�!苯娴�。
淡淡的一句話,正吵嚷著議論的人群都是一靜。
劉子敏本來還等著姜梨說出口時好好地奚落她一番,聽到此言的一瞬間,卻是僵在原地。
京城姜家,首輔嫡女,燕京城的首輔千金,姜幼瑤大多數人都認識。面前的女孩子已經自報家門,那就是姜家的二小姐,八年前離京的姜梨。
太長卿家的小兒子固然能在燕京城橫著走,可誰都知道身為皇帝恩師的姜元柏更是得罪不得。
只是劉子敏此刻已經是騎虎難下,要是就在這里認了慫,日后他怎么在燕京城里混?更何況要是承認了自己的罪名,讓人知道他拿一副假畫訛葉世杰的銀子,國子監(jiān)的同窗會笑死他,誤了自家的名聲,他爹更會打死他的。
心一橫,劉子敏想著,整個燕京城,他又不是沒打過比自己地位高人家的兒子。有些人家的少爺,雖然家大業(yè)大,性情卻軟。姜梨只是個小姑娘,嚇唬兩句,說不準會服個軟。
劉子敏冷笑著看向姜梨:“你雖是姜家人,卻不見得你爹會護你。別以為抬出姜家你就能胡說八道,我說這畫是真的就是真的,你和這小子沆瀣一氣,可別引禍上身!”說著,揚了揚拳頭。
這就是活生生的恐嚇了。
馬車里遠遠望著這一切的姜幼瑤眼睛一亮,只恨不得劉子敏立刻在這里將姜梨打傷,如此一來,姜梨在街上與男子沖突,名聲只會一跌再跌,姜元柏就算再如何偏心與她,這回也得動怒。
況且姜幼瑤也笑的劉子敏的惡劣行徑,若是劉子敏動手,可就不管是男是女,重傷輕傷了。
“劉子敏,”葉世杰眉頭一皺,將姜梨往身側一擋:“你我二人的恩怨,與他人無關,莫傷及無辜�!�
劉子敏哈哈大笑:“我也是這個意思�!彼聪蚪妫馑急闶�,姜梨最好不要插手此事。
若是旁人,如今的姜梨也許會忍一忍,可她自小就繼承了薛懷遠恩怨分明,嫉惡如仇的性情,加之葉世杰還是自家親戚。姜梨唇角一揚,道:“可巧,我這個人,最不怕惹禍上身,公子大約忘了,八年前我是因何離開的燕京城�!�
諸客皆驚!
八年前,姜梨離開燕京城的罪名,可就是因為犯下殺母弒弟的大錯,旁人忙著掩飾自己的惡事還來不及,姜梨卻生怕別人不曉得似的,主動說了出來。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葉世杰詫異的看著姜梨,似乎沒想到姜梨會說出這么一句話。姜梨卻是神情平靜,安然的望著劉子敏。
劉子敏突然覺得自己額上冒出些冷汗。
旁人大約不曉得姜梨這話是什么意思,可劉子敏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姜梨的意思是,她連殺母弒弟的事情都做出來了,還有什么事情做不出來,一個劉子敏的威脅,還真不放在眼里。
劉子敏本應該為這挑釁感到憤怒的,可看著姜梨的眼睛,他卻覺得害怕。
是的,他是個惡霸,在燕京城雖不是無惡不作,不過也差不離。手上甚至還有幾條人命,但是,他手上的人命,都是針對比他勢力低微許多的平民,而非地位與自己平等,甚至還要高他一頭的官戶。
當面對比自家勢力更大的人家時,劉子敏欺軟怕硬的個性就會迫使他有所顧忌,然而當他有所顧忌的時候,對面的人卻毫無懼怕,甚至有一種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狠戾。
于是弱的更弱,強的更強,轉瞬之間,劉子敏已經落于下風。
姜梨瞧見劉子敏閃爍不定的眼神,就曉得劉子敏有所動搖了。
薛懷遠是桐鄉(xiāng)縣的縣丞,但為官清正廉明,鐵面無私,有時候對于官階比自己更大的官員,也敢于揭露。這樣的人,在百姓之中聲望極好,同僚卻是恨得不行。
同僚恨,恨屋及烏,同僚的兒女們也恨。從小到大,她和薛昭不知道被那些官家少年少女找了多少麻煩。
她還好,女子間的爭斗,總不會動手。薛昭可就慘了,那些少年一言不合就大動拳腳,薛昭總是鼻青臉腫的回家。日子久了,薛昭也學出些經驗,對于狠人,要做的就是比他們更狠,無論如何,氣勢不可輸。過去有那些狠事,先擺出來給人看,壓一壓對方的氣勢。對方氣勢一弱,不要給他們機會,自己氣勢節(jié)節(jié)攀升,必然穩(wěn)勝。
薛昭就靠著一身氣勢和他的武藝,最終在桐鄉(xiāng)縣里無人敢惹。
姜梨甫一看到劉子敏的做派,就知道劉子敏是個欺軟怕硬的。而她有姜家這座靠山在背后,根本不必費什么心思,就能不費吹灰之力的擊潰劉子敏。
殺母弒弟是個惡名,可是這惡名,在某些時候,也能令人膽寒,避免許多無所謂的麻煩。
“真是無恥�!苯赚幥旋X:“這等丑事還拿出來宣揚,真是把父親的臉都丟光了!”
見劉子敏站在原地不動,姜梨就道:“這位公子非要一口認定我是胡說八道,那就按照公子最先所言,送去報官吧。我也身在此案中,與你一道去就好�!�
劉子敏又急又怒!
他當時說報官,不過是為了嚇唬葉世杰,只要上下打通門路,要坑一個燕京城沒有關系的葉世杰還不是易如反掌。可是姜梨也牽扯進來就不一樣了,姜梨是姜家小姐,就算是看在姜家的臉面上,這個案子也只會秉公辦理。到了最后,他就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不僅沒賺到葉世杰的銀子,反而將自己也坑了進去。連累了自己爹的名聲。
轉眼之下,劉子敏已經是冷汗涔涔。他看著姜梨,實在是不明白,一個在廟堂里呆了八年的被家族厭棄的小姑娘,怎么會有如此底氣,怎么會如此不依不饒?
“不過,”正在劉子敏進退兩難的時候,姜梨忽然笑道:“我想此事大約只是一個誤會,畢竟公子看樣子也不是會故意訛詐他人之人。想來以為這幅畫是真的,也是被人蒙騙了。既然如此,不如講和,讓葉公子賠上二十兩銀子,此事作罷,如何?”
在劉子敏的耳中,姜梨這話猶如天籟,這是在給他臺階下啊。
如何?當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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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第五十一章
告狀
周圍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正興致盎然的等著看接下來會是怎樣一場扯不清的官司,沒想到姜梨會突然拋出這么一句話。
“好�!眲⒆用魠s是生怕姜梨反悔,立刻答應了。雖然答應了下來,還要力求挽回一些面子,便對葉世杰道:“葉公子,這幅畫也是我受了蒙騙造成這么一遭誤會,你雖撕了我這幅畫,得饒人處且饒人,我也不與你計較了。那二十兩銀子就算了,今日看在姜二小姐的份上,此事就此揭過,這畫送給你,少爺我不要了。”
聽見人群中傳來的唏噓之聲,劉子敏強按捺下心中的恥辱和不甘,又對姜梨拱了拱手,假裝鎮(zhèn)定的離開了。
他身后的兩個跟隨的同生也一同灰溜溜的走遠,葉世杰并沒有阻攔,大約也曉得執(zhí)意爭執(zhí)下去也并不會討得了什么好處。葉世杰探究的看向姜梨,正要開口,卻見姜梨對他微微點了點頭,就跟身邊的白雪道:“白雪,把畫還給葉公子,回去了�!�
白雪沉聲應了,把手上那副贗品的《雀飲春》卷巴卷吧卷成一個卷兒,遞給葉世杰,就回頭扶姜梨去那頭的馬車,一點兒也沒有要和葉世杰多攀談的意思。
葉世杰愣愣的看著主仆二人上了馬車遠去,圍觀的人群也漸漸散開,不由得搖了搖頭,將心中諸多心思甩到一邊,朝街的另一頭走遠了。
卻無人發(fā)現,離方才街道不遠的巷子里,正停著一頂黑鳳軟轎,轎外,有侍衛(wèi)正在說話,倘若此刻有人經過,就會發(fā)現,這人說的話,便是方才葉世杰劉子敏起風波的經過。
話畢,許久之后,轎中有人聲傳來。
“知道了�!�
轎子里的年輕人倚靠窗邊,懶懶散散的樣子,紅衣鋪滿軟塌,神情微妙:“姜家�!�
在他的對面,青衫文士捋了捋山羊胡,笑道:“本想借劉家小兒困住葉世杰,逼葉家出面。沒想到姜二小姐陰差陽錯幫葉世杰解了圍,如此一來,大人的計劃全亂了�!�
雖是說著遺憾的話,神情卻絲毫不見遺憾,反而很輕松似的。
“葉世杰只是個小卒,”姬蘅撣了撣袖子上的微塵,道:“起不了太大作用,丟了就丟了,不急�!彼娜菝财G麗分明,嗓音卻帶了一絲奇異的低啞,仿佛含糊的情欲,讓人欲罷不能。
“再說,比起劉子敏,”他緩慢的勾了勾唇,“姜二小姐有趣多了�!�
……
白雪和姜梨回到了姜府。
芳菲苑,桐兒老早就等在院子里了,姜梨不在,桐兒做什么事都不得勁,見她們二人回來,一蹦三尺高,一迭聲的問姜梨過的好不好,有沒有遇著什么麻煩。
白雪是個老實憨厚的,不比桐兒活潑。譬如對于葉世杰一事,就只管服從姜梨的命令一句話也不多說。
桐兒從白雪嘴里聽到了姜梨下學后遇著的風波,差點驚得摔了杯子,不時地驚呼出聲:“天哪!”“太可恨了!”“怎么能這么欺負人�!薄靶姨澒媚餂]事�!�
等白雪把經過結果一一道盡后,桐兒才意猶未盡的掏了掏耳朵,忽而想起了什么,道:“姑娘這回也太驚險了,雖然心善,可下次最好莫要隨意冒頭,今日可連府上的護衛(wèi)也沒帶上一個呢,如果那劉家少爺真動起手,吃虧的還是姑娘。”
姜梨笑而不語,只聽桐兒又道:“不過白雪說,那葉公子是襄陽葉家的人,可不就是姑娘外祖家的人么?可惜姑娘當時沒有與他交談,也確實不是交談的地方,不然也許還能知道那人是葉家哪房的親戚。這一次姑娘幫了他,他也會心存感激�!�
“我救人也并非是為了求他回報,若是為了回報,還不如不救他。”姜梨笑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是薛昭一貫的準則,薛家兒女,都有一副俠肝義膽,遇見世上不平事總想要上前幫上一幫。雖然她死過一次,今日出面之時也給自己找了諸多借口,可是姜梨心中清楚,倘若沒有那些理由,她大約還是會出面。
這是人的本性。
正說著話,外頭的清風挑開門簾進來了,道:“姑娘,晚鳳堂的翡翠姐姐剛剛讓人傳話說,老夫人讓您過去一趟。”
“現在?”姜梨訝然,這可不是請安的時候。
“三小姐幾人也在晚鳳堂,說今日下學的時候姑娘與別人爭吵了�!鼻屣L不安的道。
“呵,告狀的動作還真快!”桐兒義憤填膺,“咱們姑娘那是助人為樂,什么和別人吵架,她也真敢說!”
自從桐兒回到姜府后,性情越來越潑辣了,不過姜梨倒是很喜歡她這樣的性子。芳菲苑的人在姜府里地位很微妙,若是什么都不說,沒有潑辣的人撐得起場子,別人還真的會欺負到頭上來。
姜梨站起身:“無事,她主動告訴老夫人,正好省了我的事。”
白雪摩拳擦掌,一副要去打架的模樣,氣勢洶洶的道:“姑娘,奴婢陪你一起去�!�
“可以�!苯嫘Φ溃骸安贿^不要打架,我們是去講道理。”
晚鳳堂里,此刻一片安靜。
姜丙吉坐在姜老夫人的軟榻上,撿著碟子里的窩絲糖吃。姜老夫人卻沒有如往常一般笑著哄他,而是若有所思。
姜玉燕坐在一邊,謹慎的不開扣。姜玉娥和姜幼瑤坐在一處,姜幼瑤神情有些得意,姜玉娥卻是眼珠子轉個不停。
季淑然也在,她坐在姜老夫人的下手,面上帶著和婉笑意,似乎還有些擔憂,目光不住地往門口的方向看,似乎在等著什么人。
沒過多久,她等的人就到了。
姜梨和桐兒到晚鳳堂的時候,姜丙吉一眼看到她,似乎就響大聲謾罵,只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姜梨只假裝沒有看到這一幕,仍是笑盈盈的走進,站在廳中,望向塌上的老夫人,溫聲道:“祖母讓人喚姜梨前來所為何事?”
姜老夫人抬起眼皮子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