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四章 蛇目
霍星塵將我拎進了一處房間,把我放在了榻上。
他要來拿我手中的烏鉤劍,我不給,但我搶不過他。
他隨手封了我的穴道,我瞬間只有干瞪眼的份了。
他盤膝坐在地上,手指揉著太陽穴,看起來十分頭疼。
我全身都是僵的,只剩眼睛和嘴能動。
于是我開口問:“師尊,不對,霍前輩,你怎么會和魔教的人在一起?你這些天都在這里嗎?你加入魔教了嗎?你和我娘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揉太陽穴的力道更大了。
許久,他開口道:“我有我自己的盤算,你莫要問了。你老老實實呆在這,我會護你周全�!�
我盯著他,問到:“你對我這般好,是為了我娘嗎?”
他抬起臉,我捕捉到了他眼中的愕然。
于是我繼續(xù)絮絮叨叨:“我都知道了,我去了懸崖下面,看見那棵月華露樹了。”
“樹上有你、我娘、尹姨的名字,樹洞里有塊玉佩,玉佩上有我娘封起來的記憶�!�
“在記憶里我看見你們……唔!”
霍星塵把我的嘴捏住了。
但他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失禮,趕忙又松了手。
他在榻上坐了下來,我識趣地往里面縮了縮。
他開口道:“你娘的死,與我脫不開干系。”
他慢慢地講了起來,那些我在山崖下沒有看見的事。
少年時的霍星塵最終也沒能向顧馨表明心意。
他曾不止一次試探過,卻每一次都在最后關(guān)頭放棄了。
他每次想要將話說明白時,都會想到那晚在月華露海之中的一問一答。
那時,他想求的是顧馨的心,但顧馨所求的是這天下的蒼生。
他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她好像永遠都是這么個大大咧咧又不拘小節(jié)的俠女,如果她放棄了蒼生而選了單獨的誰,顧馨好像就不是顧馨了。
于是這份心意便爛在了霍星塵的心里。
直到某次下山云游,他們在京城的黑市中救了個被拐的少年。
那少年與他們年齡相仿,看起來不像中原人,蒼白瘦弱,被鎖鏈鎖著。
但他的眼神陰鷙狠辣,像蛇的眼睛。
賣主似乎被他盯的有些毛了,揚起手就要打他。
這一掌卻被顧馨生生截住了。
顧馨問他,你是自愿被賣的嗎?不是的話我會救你。
于是顧馨砸了賣主的攤子。
之后霍星塵扛著那少年,顧馨拉著還沒搞明白情況的尹瀾,在黑市里上躥下跳地躲避黑市護衛(wèi)的追殺。
逃出來后,顧馨為那少年包扎了傷口,給他塞了不少銀票吃食。
她親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可以回家了!”
但是那少年并沒有走,而是留了下來。
他說他叫季淮,已經(jīng)無家可歸了。
他似乎成了顧馨的小尾巴,時時刻刻都不愿和顧馨分開。
霍星塵雖然心里不爽,但他依然覺得顧馨并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改變什么。
但季淮做了他不敢做的事。
等霍星塵回過神時,顧馨已經(jīng)在向他和尹瀾辭行了。
她要與季淮一同離開,去江南,去沙漠,去更多以凌霄宗弟子的身份去不了的地方。
尹瀾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可他卻說不出來一句話。
悔恨、懊惱、不甘占據(jù)了他的內(nèi)心,可他張張嘴,卻只能說出一句一路保重。
他感覺自己好像一條落水狗。
自那之后,他們許久都沒了顧馨和季淮的消息。
可日子還在一天天過下去。
霍星塵的世界里似乎只剩下了修煉,他本就天資卓越,閉關(guān)的時間愈發(fā)長,修為更是突飛猛進。
閉關(guān)太多,似乎連尹瀾的消息他都逐漸聽不到了。
直到他某天接到了宗門內(nèi)的任務。
任務的內(nèi)容很簡單,下毒。
但下毒的對象是魔教少主的妻子。
雖然正派之人總是不齒這些下作手段,但魔教中人是例外。
更何況那女人已經(jīng)有了身孕,她的孩子許多年后也會成為魔教教主。
雖然幼子無辜,但這樣的禍根卻必須扼殺。
據(jù)說這女人這次是偷跑出來會友,故而沒帶什么守衛(wèi),反而方便了他的行動。
那是種無色無味的劇毒,被他輕松下在了她的茶水之中。
盤算著時間差不多了,他推開雅間的門,打算查看一下女人是否已經(jīng)毒發(fā)。
然后他看到了他永生難忘的一幕。
顧馨手扶著凳子半跪在地上,正在一口一口地吐出血來。
她是修行之人,發(fā)覺中毒時便運氣抵御,但只是稍微延緩罷了。
他沖過去抱起顧馨,她的瞳孔已經(jīng)近乎散掉了。
他身上還帶了一朵月華露,以備不時之需,此時他想也不想,將那花掏出來,放入顧馨的口中。
毒素蔓延逐漸停住了,但顧馨的嘴角依舊躺著血,氣息微弱地昏迷著。
月華露的量還是太少了,即使續(xù)上了命,她以后也使經(jīng)脈盡毀,余生都會纏綿病榻。
此時,門再度被推開了。
尹瀾手中提著兩壇佳釀,興高采烈地喊道:“師姐,我來……”
最后一個字未能出口,她看到了已經(jīng)不省人事的顧馨和滿身是血的霍星塵。
那個字拐成了變了調(diào)的尖叫,擊碎那日的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