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什么比固寵更重要？
辦事妥帖的國舅爺沈云州素來云淡風輕的臉，此時黑如鍋底：“又告假？”</p>
“是的，說是身體還沒痊愈，下不了地�！�</p>
“呵，這貪圖口腹之欲也不看看年紀�！鄙蛟浦蓦y得嘲諷了一句，抿直了唇，繃著臉抬腳離去。</p>
才出宮門，早已候在馬車邊的急得火急火燎胡二湊上來低聲道：“主子，宋府那頭張燈結彩，都要奏樂了。今日——”</p>
再不請旨，煮熟的鴨子都被老王八回鍋了！</p>
沒等他腹誹完，便覺得周遭驟然冷了下來，顯然寒意來于自家主子。</p>
胡二極少見自家主子如此，剛要開口卻見自家主子伸出手：“拿來。”</p>
胡二先是一愣，繼而苦著一張臉：“沒有�！�</p>
“證據(jù)先前按照主子的吩咐，悉數(shù)丟到了魏府……”</p>
他還生怕不夠詳盡，恨不能將蘇明八歲尿炕的事都羅列進去，務必要讓魏大人一擊必中！</p>
哪里還有余下的罪證？</p>
誰知道上了脾氣連陛下都要噴一臉唾沫，錚錚鐵骨的魏大人，他腹瀉啊。</p>
愁不愁人。</p>
他急得就要跺腳了，就見自家大人掀開車簾，隨手拿起一張奏折，看也不看。頭也不回的再次進了宮。</p>
天空陰沉得可怕，驟然一個雷炸在了耳邊，胡二趕忙反身從車里掏出傘，再抬頭，便看自家大人連傘都顧不得打，人已消失在雨幕中。</p>
“國舅爺恕罪……”金順一臉為難：“散了朝，這陛下便歇下了。”</p>
有道是下雨天，是睡覺天。貴妃娘娘帶了自己做的酒釀元宵過來給陛下，又親自喂給陛下……</p>
眉來眼去，一來二去，便滾到了龍榻上……</p>
此時的確不適宜進去打擾，可國舅爺也不是他能輕易得罪的。</p>
金順卑微地躬身道：“這外面下這么大的雨，國舅爺先去偏殿飲盞茶，稍事休息。待陛下醒了，奴才一定第一時間通傳……”</p>
“不必�！鄙蛟浦蓊^發(fā)被雨打濕，鴉發(fā)濃眉似團了化不開的霧，眼眸幽深一片漆黑如墨，冷面冷清的樣子壓迫感十足。</p>
金順莫名打了個寒噤。</p>
“大人呀——”他都要哭了，誰曾想英明神武的陛下白日里能與貴妃顛倒龍鳳，還是在御書房……</p>
“你且忙你的去吧，我在這等。”沈云州負手而立，站在殿外，轉(zhuǎn)身看向天邊。</p>
疾風吹著他的袍角，似乎要鉚足勁要將他掀翻，可他自穩(wěn)如蒼松，巋然不動。</p>
里間時不時還能傳來貴妃娘娘的嬌笑聲。</p>
金順守在門邊，無聲地嘆了口氣，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主。</p>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天都要下漏了。</p>
半個時辰很快過去，里面漸漸沒了動靜。</p>
瓢潑大雨，卻有人自遠而近疾馳過來，等人上臺階，撤了傘，才發(fā)現(xiàn)來人是太子殿下。</p>
南宮弘看到臺階上的國舅一愣：“舅舅�！�</p>
沈云州潦草地朝著太子頷首，含糊應了一聲，便別過了臉，看著雨幕，好似在欣賞什么了不得的風景。</p>
只天晴時倒好，如今陰雨連綿，寒風蕭瑟如狼嚎鬼哭。</p>
讓人大好的心情都敗壞了。</p>
南宮弘瞥了一眼自家舅舅，心下好笑，想到前來的目的，剛要讓金順通傳，手臂被拽住。</p>
國舅朝他微微搖了搖頭。</p>
太子很快讀懂國舅眼神的含義，笑意自眼底散去，收回了手，也別過了頭安靜地等候著。</p>
皇權便是如此。</p>
別說是一步之遙，便是半步，人在屋檐下也不得不低頭。</p>
兩人并排看著雨，一時沉默著，太子側(cè)目看著自家舅舅落寞又孤寂的身影，率先開了口：“戶部尚書今晚擺宴納妾……”</p>
回應他的是一聲唔。</p>
太子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他正是接到手下傳來宋府的消息才急著趕過來，蘇明的轎子都抬進了宋府了！</p>
便是下獄，也得在拜天地之前，或者轎子入府之前動作。</p>
父皇召見，奏明請旨，再出宮宣旨……這些流程是必備的，都需要時間的啊，怎么舅舅不著急的嗎？</p>
難不成真等蘇明跟人圓了房再著急？</p>
向來沉著穩(wěn)重淡定的太子，忍不住頻頻看向國舅。</p>
屋里的仁帝翻云覆雨之后，已經(jīng)沉沉地睡了過去，身側(cè)的貴妃卻得意地笑了。</p>
國舅？</p>
呵，前幾日她才將國舅的人弄下去，自己好不容易安排的缺。</p>
今日就被國舅的人給頂了。</p>
這國舅爺真是好狠的手段。沈皇后有這樣的弟弟，自己如何斗得過？</p>
不過……她轉(zhuǎn)頭看向呼呼大睡的仁帝，伸出手指捏了捏仁帝的鼻子。</p>
仁帝朦朧睜眼，她再次俯身鉆到了他身下……</p>
一邊嬌嗔一邊燎火，果然，不多會兒仁帝又壓了上來。</p>
她側(cè)頭看著外面拍打著窗戶的疾雨，心中冷笑：任他再是權傾朝野，這大曦的江山，仍舊姓南宮。</p>
在外面等著吧!</p>
外面站樁的國舅爺沈云州，好似聽到貴妃心聲似的，他抬手捏了捏手指，倏地笑了。</p>
一旁的太子神色頓時嚴肅起來，從小到大，他最打怵的，不是國舅的怒，而是國舅的笑。</p>
國舅一笑，尤其是捏完手指后的笑，注定有人倒霉。</p>
果然，就見沈云州緩緩轉(zhuǎn)身，似乎朝著角落方向擺了擺手，動作瀟灑利索，隨即與太子笑道：“有意思。”</p>
對上自家舅舅嗜血的雙眸，南宮弘只覺得渾身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p>
心里有種預感：總覺得似乎有人要倒霉。</p>
這種預感很快應驗了。</p>
不過是兩盞茶的功夫，就見鐘粹宮的大宮女如意，六皇子的奶嬤嬤急匆匆頂著大雨跑來——</p>
一般后宮爭寵，殺人不見血，身為奴仆與主子都是榮辱與共，都恨不能絞盡腦汁幫自家主子固寵。</p>
從龍榻上將人拉起來……</p>
幾乎是前所未有，想都不要想的事。</p>
可眼前的人仿佛被狗攆般急匆匆的，顯然要驚擾圣駕了。</p>
能有什么事，是比自家主子被陛下臨幸，還要重要？</p>
“勞公公通稟——”</p>
向來淡定穩(wěn)重的如意，聲音隱約帶了哭腔：“六皇子誤食了杏仁，如今發(fā)熱昏厥了……”</p>
太子南宮弘不可思議地抬頭，強忍著沒看向自家舅舅。</p>
什么比固寵更重要？</p>
當然是自家孩子的命!</p>
皇子的命！</p>
舅舅的這招實在是妙，且歹毒。</p>
兵法有云，來而不往非禮也。</p>
貴妃用了美人計，他便也以兵法回之，簡單干脆。</p>
——釜底抽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