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為何獨獨偏寵孤?
八仙桌前的國舅爺,此時正看著手中的奏折,眉頭微蹙,不知在想什么。</p>
胡一見狀,憤恨道:“宮里的那個狐貍精,如今是愈發(fā)放肆,仗著陛下的恩寵,居然敢動主子的人……”</p>
“呵。”國舅冷笑一聲,“貴妃不足為慮。”真正該忌憚的貴妃身后站著的人。</p>
若沒有陛下的暗許,貴妃再是膽大又豈敢涉足前朝?</p>
胡二立刻寬慰道:“陛下心中還是愛重皇后娘娘的,狐媚子終歸是狐媚子……”</p>
沈云州未置可否,聽到狐媚子,腦海里不知為何卻浮現(xiàn)了宋六衣衫褪盡,含羞帶怯的模樣……</p>
忽而開口問道:“胡二,早上吩咐讓你查的,如何了?”</p>
胡一告退,胡二上前遞上了折子:“戶部尚書蘇明在位八年,辦事滴水不漏,精神矍鑠,私底下卻是極好女色……”</p>
國舅爺靜靜聽著,哂笑:“若不好色,怎會娶八房小妾。”</p>
“大人有所不知,這個老匹夫不但好女色,更是好男色,傳言他篤信邪教,之所以年過八十還身強體壯,乃是用童子尿與處子血制成仙丹……”</p>
一席話聽得國舅直咂舌,“京中盛傳我沈云州心狠手辣,茹毛飲血,專治小兒夜啼,這么兩相對比,倒顯得我格外正常了呢……”</p>
國舅的自嘲之言,這話胡二如何敢接?</p>
況且主子雖然手段凌厲,刀下卻沒有冤死鬼,都是辦當(dāng)辦之人,一心為公。</p>
拿那個老匹夫與風(fēng)光霽月的自家大人比,豈不寒磣。</p>
“大人言重了,這蘇明尸位素餐,在戶部沒少貪污受賄,結(jié)黨營私,排除異己……”</p>
沈云州打開折子,將貪污的證據(jù)細細瀏覽,合上了折子,遞了回來:“將證據(jù)夜里扔到御史臺,不,讓人丟到諫議大夫魏嬰的院子里……”</p>
胡二心下一凜,魏大人中正剛直,若是他親自出馬,這蘇明不死也要扒層皮。</p>
也不知道這戶部尚書是如何得罪了自家大人。</p>
他點頭應(yīng)是,隨即又道:“大人,東宮屬下派人查了,并未發(fā)現(xiàn)有人同南詔公主走得近,會不會是一場誤會?”</p>
誤會?</p>
他沈云州自詡聰明半世,如今卻遭人算計中了藥,豈是一句簡簡單單的誤會,便可輕放?</p>
國舅爺徑自起身,往門外走去:“去太子府�!�</p>
當(dāng)今皇后誕下三子,長子太子南宮弘,次子安王南宮洛,幼子泰王南宮忻。</p>
三個皇子都是國舅看著長大的,不過沈國舅偏疼太子,卻是人盡皆知。</p>
無論是政事還是私事,哪怕是騎馬放箭,也是國舅親自手把手教導(dǎo)的,是以太子南宮弘格外倚重國舅爺。</p>
國舅來的時候,太子酒醉剛醒,正倚著靠枕小口小口地飲著八寶酪。</p>
國舅衣袍帶風(fēng)越門而入,太子剛要放下盞起來打招呼,被舅舅抬手制止:“你飲你的。”說著,徑自落座。</p>
他甫一落座,外間就響起了甲胄的聲音。</p>
不多會兒,太子的寢殿便被重重侍衛(wèi)團團圍住。</p>
室內(nèi)的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垂下了頭,大氣都不敢出。</p>
南宮弘甚是奇怪,剛要開口,正對上舅舅漆黑雙眸,內(nèi)里是深不見底的黑,暗藏著洶涌波濤。</p>
心里一突,到嘴的話到底是咽了下去。</p>
“昨日宴會都是誰伺候太子,宴會用酒經(jīng)過何人之手,經(jīng)手之人,一個出列,將昨日的所見所聞細細道來�!�</p>
大殿之上噗通一片跪倒一地,不斷地叩首求饒:“國舅明鑒,奴才冤枉啊……”</p>
一時之間,殿內(nèi)求饒陣陣,唉聲嘆氣。</p>
國舅面色清冷,拿起茶盞在手中把玩著,一個抬手,將茶盞重重摔地:“聽不懂人話么?”</p>
太子貼身內(nèi)侍喜來跪著上前,細細通稟:“國舅明鑒,昨日太子的飲食,是灑家經(jīng)手,宴會上的一應(yīng)食物酒水,灑家親自驗過之后,才入太子之口……”</p>
喜來自幼服侍南宮弘,在東宮極有臉面,如今他率先跪地稟告,隨即眾人也開始一一將自己的所見所聞細細說起。</p>
“奴才負責(zé)殿下的酒水,桂花釀度數(shù)不高,太子可飲數(shù)杯,昨日國舅大人還替太子擋了幾杯……”</p>
南宮弘聞言,身子一頓,側(cè)頭關(guān)切地看了一眼國舅,小心翼翼道:“舅父,可是酒水不妥?您的身體可有大礙?”</p>
沈云州搖頭:“無礙�!�</p>
他抬起下巴示意繼續(xù)說,直到一人奇怪道:“說道昨日特別之處……奴才聞到了一股奇異的花香。奴才幼時家中遭災(zāi),曾隨祖父逃荒,這花的味道有些奇怪,不像是中原花香……”</p>
沈國舅捏了捏手指,轉(zhuǎn)頭看向他:“繼續(xù)�!�</p>
“是�!蹦侨丝念^道:“食物酒水,但凡上桌,都是要細細查驗,但是花園里的花草樹木,不會驗查仔細……”</p>
沈云州若有所思:“原來如此。”</p>
他抬頭看了一眼門口的胡三,胡三瞬間明了,不多會兒,便拽了一個人進來。</p>
正是昨日負責(zé)花園的管事。</p>
那人抖若篩糠,萬萬沒想到事情敗漏的如此之快,都說國舅為人心狠手辣,他渾身止不住地顫抖著,被提溜到國舅面前,牙關(guān)哆嗦著。</p>
居然是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p>
胡二這時進來,將來人的住處查抄的大額銀票擺在地上:“人贓俱獲�!�</p>
太子南宮弘看著地上之人,臉色有些難堪,這人還是東宮寵妾的陪房……</p>
他嘴巴動了動,抬眼看了一眼國舅的臉色,一句求情的話都沒敢說。</p>
國舅臉色看起來和煦了許多,甚至微微笑了笑。</p>
他本就長得極好,額頭飽滿,唇紅齒白,不笑只覺得冷。</p>
如今驟然笑了,讓人不由得渾身打怵。</p>
“既然查明了,拖出去吧�!眹擞迫黄鹕恚骸凹热徊皇秋嬍成铣龅膯栴},我也就放心了。太子好生安置,我先回了�!闭f完,抬腳便走。</p>
太子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他胳膊:“舅舅,難得您來府中,怎能不用了晚膳,咱們暢飲幾杯……”</p>
“昨日宿醉,今日沒什么興致�!眹藬[手:“改日吧�!�</p>
“大人,那人扛不住,招了……”</p>
不過三言兩語之間,也不知那管事受到多大的驚嚇,居然全部如實招了。</p>
胡三躬身稟告:“飲食的確是沒什么問題,問題在花上,花香夾雜著酒香才會奏效�!�</p>
“國舅大人昨日飲了汾酒,又替太子爺擋酒飲了桂花釀,南詔的花香獨特,混酒為引,才能中招……”</p>
沈云州聞言,眉梢挑起:“這彎彎繞的心思,若是用在正事上,南詔何愁不興?”</p>
“大人——”胡三道:“那人自制罪責(zé)難逃,咬毒自盡了。”</p>
“既如此。”國舅淡然道:“那便將尸體拖出去,剁碎喂狗吧�!�</p>
“是!”</p>
國舅看了一眼太子,“至于家人——”??“全家發(fā)賣了�!�</p>
太子冷下臉,轉(zhuǎn)頭下了命令:“將云芝也一并處置了吧�!彼騺硇欧司�,既然舅舅覺得不妥,他只好秉公處置。</p>
國舅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施施然離去了。</p>
太子揮了揮手,眾人退下,有的膽小,被國舅爺嚇得褲子都濕了,渾身哆嗦著被人攙著下去。</p>
“殿下——”喜來本想說,國舅爺?shù)氖�,未免伸得太長了。</p>
“喜來——”似乎知道他想要說什么。</p>
太子靜靜如座,垂首盯著眼前的桌案雕刻的蟒紋:“舅舅有三個外甥。為何獨獨偏寵孤?”</p>
喜來聞言,登時抬首:“太子——”</p>
“因為孤聽話�!碧犹州p輕描繪著蟒紋。</p>
四爪為蟒,五趾為龍。</p>
母后有三個兒子,國舅不是非他不可,可他卻獨獨不能離了國舅。</p>
“聽話,才能走得長遠,前路忐忑,既有明燈在側(cè),何妨一用?”</p>
“太子英明。”喜來忽然想到什么,“對了,昨日國舅爺好似幸了個女子……”</p>
“哦?”太子來了興致,“是何人?”</p>
“戶部員外郎宋重之女,行六,宋六小姐�!�</p>
太子思忖片刻,隨手自斟了杯茶,飲了一口:“這么多年,舅舅可曾對哪個女子多看過一眼?”</p>
喜來連連搖頭,“甭說女子了,便是母蚊子……”都近不得國舅爺?shù)纳怼?lt;/p>
太子笑了:“有意思�!�</p>
“不過,這個宋家是個拎不清的,宋重在戶部也是尸位素餐,阿諛奉承之輩,聽說要將宋六小姐送于戶部尚書蘇明做妾——”</p>
——噗!</p>
饒是太子涵養(yǎng)再好,一口茶到底是噴了出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