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當(dāng)妾……有許多的苦楚
果不出宋思弦所料，對于自己這個一宿未歸的庶女，宋府上下果然沒人在乎。</p>
昨日出門時，門外還是一片素靜。</p>
今早歸家，宋府上下張燈結(jié)彩，門前管家正指揮著掛紅燈籠。</p>
宋思弦盯著大門，扯了扯嘴角，諷刺一笑。</p>
不過是送上門與人小妾，這大張旗鼓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嫡女出嫁呢。</p>
宋家真是把不要臉用到了極致。</p>
“哎，右邊高點，不對，再低點……”</p>
門口管家一邊指揮一邊倒退，偏頭看到宋思弦時，敷衍地欠了個身：“六小姐早啊，一大早就出門了……”</p>
宋思弦：……</p>
她是一宿沒回來好么。</p>
宋思弦微點了下頭，臉上回了個敷衍的笑，徑自進門。</p>
剛穿過回廊，又看到一群下人彎腰俯身，有的趴在草地上，有的蹲在回廊上。</p>
掘地三尺的樣子，似乎在找什么。</p>
宋思弦被沈云州折騰了一宿，渾身上下就連骨頭縫都在疼，走路足尖都仿佛踩在刀刃上，腦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速速回房躺下。</p>
可偏偏不讓自己如愿，“六小姐，可仔細點腳下——”一名婢女過來小聲道：“大爺?shù)耐鋵④娞隽瞬莼\，大爺發(fā)火了，如今滿院子都在找呢……”</p>
所謂的威武大將軍，是宋家大爺，也就是宋思弦嫡兄宋珂之的寶貝。</p>
當(dāng)下高門貴族紈绔們，時興斗蟋蟀，斗公雞。</p>
威武大將軍是宋珂之正經(jīng)花了一千多兩銀子高價收的，這樣的蟋蟀，他宋大爺有三個！</p>
宋重貪財好色，娶的妻子劉氏也不是個善茬兒，平日里慣會擺譜，折騰姨娘庶出子女。</p>
一邊往死了克扣庶子庶女的用度，恨不能連骨頭都扔油鍋里過個兩遍，炸出油水賣了。</p>
一邊對兒子宋珂之卻無所不應(yīng)，縱得宋珂之是吃喝嫖賭，無一不精。</p>
宋思弦懶得理會，轉(zhuǎn)身往自己院子里走去。</p>
誰知，剛下回廊，腳步就是一頓。</p>
“六小姐，可是看到威武大將軍了？”一個小廝見宋思弦駐足，湊上前來。</p>
宋思弦暗呼倒霉，腳下分明踩中了什么，她卻不慌不忙，面色不變：“你們找的威武大將軍可是蛐蛐？”</p>
“對對對！”</p>
“可是全身發(fā)黑？”</p>
“正是！”</p>
“看到了，在那，你看——”說著，她抬手胡亂地一指，小廝順著她指點，趕忙跑去查看。</p>
趁著他轉(zhuǎn)身，宋思弦快速彎腰低頭，將腳底粘上的東西捏入手心。</p>
繼續(xù)前行幾步，眼看著周圍沒人注意，這才將已經(jīng)踩扁了蛐蛐，丟到草叢里。</p>
這一千兩的銀子，真是，也太不經(jīng)踩了。</p>
兌換成真金白銀，往水里扔，都能聽半天響兒呢，可惜了。</p>
周圍沒人顧得上她，宋思弦快步回到自己院子。</p>
同方才雕梁畫棟的主院不同，她所處的西院，墻漆斑駁，雜草叢生，看起來很是蕭瑟。</p>
一排房自西向東，豬圈一般，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厝≈渭业氖畟儭?lt;/p>
她走回自己房間，利索地關(guān)門爬床，扯過被子兜頭一蓋，沉沉地睡了過去。</p>
這一覺睡得無比黑甜，直到額上溫暖又輕柔的觸感傳來，她才惺忪睜眼。</p>
“姨娘�！彼抗馊岷偷乜聪騺砣耍y得露出不設(shè)防的笑。</p>
先前她說闔府上下沒人在乎她，其實也不對。</p>
宋府唯一在乎她的，便是她的姨娘方柔了。</p>
宋思弦前世是個孤兒，受到好心人的資助才艱難長大。</p>
穿成的宋六小姐，卻自小傻笨，三歲了還不會說話，等會說話了，偏偏脾氣暴虐，動不動就打人毀物。</p>
那時方柔顏色猶在，尚算得寵，宋重找了高僧給算了一卦。</p>
說宋六小姐魂魄不定，需要金鎖定魂。于是，宋重花了重金給打造了一個金鎖，掛在了宋六的脖子上。</p>
宋六仍舊安靜木訥，好在不再打人毀物了。</p>
后來方柔色衰愛弛，金鎖也被大房給尋了個名頭拿了去。</p>
向來賢淑溫柔的方姨娘，唯一一次逆反發(fā)瘋，便是與人爭奪金鎖，可最后到底也沒搶回來。</p>
宋思弦恰巧穿來，入體時魂魄不穩(wěn)，燒了幾天幾夜。</p>
后來意識漸漸清醒，身體卻不能自由支配，幾乎是炕吃炕拉，伺候她的丫鬟摔盆砸碗一臉的嫌棄。</p>
方姨娘頂了上來，細語柔聲安慰自己，擦身換褲，事事親力親為。</p>
宋思弦默默流淚，心中暗自發(fā)誓，定要將方姨娘當(dāng)親娘看待。</p>
她發(fā)愿的同時，手腳居然能動了！——想來原主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姨娘了。</p>
人心都是肉長的，經(jīng)年累月，她與方姨娘親密無間，逐漸成了彼此最深的牽掛。</p>
方柔在她脖頸上掃了一眼，目光一凝，手指蜷縮，柔聲道：“填房的事……你先別急，我求過老爺了，這幾日他衙門事忙，等過幾日，一定想辦法拒了這門親……”</p>
衙門事忙？呵，忙著拍上峰馬屁吧……</p>
宋思弦心里譏笑，臉上露出甜甜的笑，寬慰著方柔：“孩兒不急，姨娘莫慌，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p>
她看著方姨娘的黑圓圈，心知她應(yīng)是愁得多少日沒睡個安穩(wěn)覺了。</p>
姨娘素來盤發(fā)，今日卻有幾縷額發(fā)未束，堪堪蓋住半張臉。</p>
此時側(cè)著頭，陽光打在她瓷白柔和的臉上，仿佛鍍了一層光暈，很是好看。</p>
宋思弦視線掃過，忍不住多看了兩眼，余光看到姨娘臉頰處小塊微青，笑意僵在了嘴角。</p>
她盯著那半面礙眼的頭發(fā)，剛抬了下手，就被姨娘一把拉住：“思弦，你放心，姨娘就算拼了這條老命，也定會護著你的，你、你不要自暴自棄，也千萬不要輕信旁人……”</p>
宋思弦不由得紅了眼眶，偏過了頭。</p>
宋重這幾年官場失意，愈發(fā)不像樣，但凡喝了幾兩貓尿，來家氣不順，發(fā)了酒瘋就打人。</p>
想必昨日姨娘是找宋重求情未果，反遭了打。</p>
她心里難受，用力眨眼將淚意逼退，強笑道：“姨娘不必為我操心，我天生命硬，就算在逆境中，也定是最頑強的雜草。即便嫁了老尚書，我也會好好的活著，做最受寵的姨娘！”</p>
方柔臉?biāo)⒌匕琢�，連連搖頭：“不行！你才多大，一輩子長著呢，當(dāng)妾……有許多的苦楚，常言道，寧做寒門妻，莫當(dāng)高門妾……”</p>
那是有得選的前提下，若是無路可走，又能如何？</p>
“姨娘，無論什么時候，活著才是最重要的，只有活著，才能有希望�！�</p>
“知道。”姨娘目光閃爍，眼神數(shù)次落在自己脖頸上，欲言又止。</p>
宋思弦想起昨日被狗男人掐脖子，心下咯噔，想必姨娘發(fā)現(xiàn)了。</p>
她握住姨娘的手：“姨娘，一切我心中有數(shù)，你只要好好的，等我將來掙錢贖你出府，咱們兩人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相依為命，好嗎？”</p>
方柔淚盈于睫，點頭道：“好�！�</p>
宋思弦抬手遮了下脖子，又忍不住想到國舅，也不知道他能否信守諾言。</p>
凡是要做最壞的打算，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別人身上。</p>
萬一國舅不靠譜呢？</p>
她想了想，對方柔道：“姨娘，旁的先不要管，眼下當(dāng)務(wù)之急，你去幫我尋一味藥……”</p>
方柔認真聽著，點頭應(yīng)了。</p>
宋思弦看著姨娘身上多次縫補如今半舊了的褂子，剛想起身從床板底下?lián)赋鲎约簲�下的銀錢，就聽咣地一聲，門被來人一腳踹開了。</p>
隨之而來的是一聲怒吼：“宋思弦，你個賤人，賠爺?shù)耐浯髮④�！�?l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