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瑞豐商貿的周年慶典，在金碧輝煌的酒店宴會廳里正如火如荼地進行著。水晶吊燈折射出炫目的光，灑在衣香鬢影的賓客身上，空氣中彌漫著酒香與香水混合的浮華氣息。陳默站在角落的陰影里，一身熨帖的深灰色西裝卻掩不住他眉宇間的疲憊與疏離。作為公司實際上的操盤手，這種場合他本該是絕對的主角，但此刻，他卻像一個誤入繁華的旁觀者。</p>
臺上，岳父沈宏業(yè)滿面紅光，正慷慨激昂地發(fā)表著致辭。他話音一轉，語氣變得格外熱絡：“諸位，瑞豐能有今天的規(guī)模，離不開在座每一位的支持，更離不開新鮮血液的注入！今天，我要特別感謝一位年輕人，賈仁毅先生！他為我們瑞豐帶來了至關重要的新渠道資源，這份年度渠道拓展方案，堪稱神來之筆！”</p>
聚光燈瞬間打在一個穿著騷包亮藍色西裝、頭發(fā)梳得油光水滑的年輕男人身上——正是賈仁毅。他站起身來，故作謙遜地朝四周鞠躬，臉上是掩不住的得意。</p>
沈宏業(yè)大手一揮，聲音通過麥克風傳遍整個大廳：“為表感謝，我宣布，將公司百分之十的干股，贈與賈仁毅先生，作為他這份卓越方案的回報！”</p>
臺下瞬間爆發(fā)出熱烈的掌聲和驚嘆聲。百分之十的干股！這意味著每年數(shù)百萬的分紅，以及在公司內部極大的話語權。</p>
陳默的身體猛地僵住，手中的香檳杯微微一顫，金色的酒液險些晃出。他死死盯著臺上侃侃而談的賈仁毅，以及屏幕上展示的那份所謂“卓越方案”的核心圖表和數(shù)據。那些密密麻麻的數(shù)字，那些清晰勾勒出的市場脈絡和突破路徑……他太熟悉了！那分明是他熬了無數(shù)個通宵，查閱了海量數(shù)據，反復推演驗證，才最終敲定的年度規(guī)劃核心部分！是他準備在今晚之后，逐步推進實施的商業(yè)藍圖！</p>
怎么會到了賈仁毅手里？還成了他的功勞？</p>
他的目光猛地射向站在賈仁毅身旁，笑靨如花的沈曼琳。他的妻子，此刻正用一種崇拜而又帶著一絲與有榮焉的目光看著賈仁毅，兩人甚至在臺上不動聲色地交換了一個默契的眼神，那眼神里的得意，像一根冰冷的針，猝不及防地刺穿了陳默的心臟。</p>
一股混雜著震驚、荒謬和憤怒的情緒，瞬間沖上了他的頭頂。他感到血液在耳膜里鼓噪，周圍喧囂的掌聲和恭維聲仿佛都隔了一層厚厚的玻璃，變得模糊不清。七年的婚姻，七年來他為瑞豐殫精竭慮，從一個小作坊做到如今年營業(yè)額數(shù)億的規(guī)模，他得到的，竟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被如此赤裸裸地竊取成果，并被自己最親近的人聯(lián)手背叛？</p>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將那幾乎要捏碎酒杯的指關節(jié)緩緩松開。不能在這里失態(tài)。他默默轉身，將酒杯放在侍者的托盤上，朝著洗手間的方向走去，需要一點空間來消化這令人作嘔的真相。</p>
冰冷的自來水沖刷著手掌，試圖帶走那份黏膩的惡心感。陳默抬起頭，看著鏡子里那個臉色有些蒼白的自己，嘴角勾起一絲苦澀的弧度。原來，他這七年的付出，在有些人眼里，不過是理所當然，甚至是可以隨意踐踏和奪取的。</p>
腳步聲在身后響起，帶著熟悉的香水味。沈曼琳走了進來，補妝的借口掩飾不住她眉眼間的春風得意。她看到陳默，愣了一下，隨即習慣性地抱怨：“你怎么躲這里來了？爸還在外面應酬呢，也不去幫襯著點�！�</p>
陳默關掉水龍頭，轉過身，目光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直視著沈曼琳的眼睛：“曼琳，賈仁毅那份方案，是怎么回事？”</p>
沈曼琳涂口紅的動作一頓，眼神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但很快被更強烈的不耐煩所取代。她放下口紅，轉過身，語氣帶著指責：“你什么意思？陳默，方案是仁毅辛辛苦苦做出來的，爸和董事會都認可了！你一個自己人，跟客人爭什么功勞？有點格局行不行！”</p>
“自己人？”陳默重復著這三個字，聲音低沉，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平靜，“所以，自己人的心血，就可以被‘客人’隨意拿去邀功請賞？那份方案里的核心數(shù)據和市場分析，是我書房電腦里那份年度規(guī)劃的摘要，需要我現(xiàn)在就去把原文件調出來比對一下時間戳嗎？”</p>
沈曼琳的臉色瞬間變了幾變，被當面戳穿的羞惱讓她有些口不擇言：“陳默！你非要這么斤斤計較嗎？仁毅他能給公司帶來實實在在的資源！你呢？除了埋頭苦干還會什么？這股份給他，是為了公司更好的發(fā)展！你能不能別那么小家子氣！”</p>
看著她那副振振有詞、仿佛他才是那個無理取鬧的人的樣子，陳默忽然覺得一陣深深的無力和解脫。原來，底線一旦被突破，就真的沒有下限了。他曾經以為的婚姻和事業(yè)共同體，不過是他一廂情愿的幻夢。</p>
他沒有再爭辯，只是深深地看了沈曼琳一眼，那眼神里不再有往日的溫情與包容，只剩下冰冷的失望和一種近乎決絕的疏離。</p>
“好，很好。”他輕輕吐出兩個字，不再看她瞬間錯愕的表情，徑直越過她，走出了洗手間。身后，似乎傳來沈曼琳氣急敗壞的低喚，但他已經不想再聽了。</p>
走廊盡頭的光有些刺眼，但他邁出的步伐，卻異常堅定。盛宴依舊，竊賊在臺上風光領賞，而他這個真正的主人，卻被放逐在角落。有些東西，從這一刻起，徹底不一樣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