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傅遂之當即起身，連多余的吩咐都沒有，大步朝著室外走去。</p>
庭院中，一個穿著破爛不堪、滿身污垢的老乞丐正瑟縮地站著。</p>
傅遂之快步上前，一把將他從地上扶起，隨即急切地展開手中的畫像，畫中女子正是唐雪梨。</p>
“你說你見到她了？”傅遂之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p>
老乞丐從未見過這般氣場強大的人，嚇得雙腿哆嗦，卻還是硬著頭皮點頭：“是……是我親眼見的！”</p>
“她當時腰間別著個小香囊，背上還背著個小包袱，渾身上下沒戴什么首飾，看著挺清貧的樣子。”</p>
傅遂之目光深紅，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死死捏著老乞丐的肩膀，骨節(jié)相抵的觸感仿佛下一秒就要將對方的骨頭捏碎。</p>
老乞丐痛得齜牙咧嘴，額角滲出細汗，卻仍在猶豫。</p>
影衛(wèi)見狀，從腰間解下一個繡著暗紋的錦囊，抬手丟到老乞丐面前。</p>
錦囊落地時發(fā)出細碎的金鐵碰撞聲，老乞丐指尖剛觸到那沉甸甸的分量，渾濁的眼睛瞬間亮了。</p>
先前的猶豫被貪婪沖散，也顧不上揉一揉酸痛的肩膀，手忙腳亂地比劃著開口：“那女人找我做了通關文牒，往京里去了！”</p>
“奔京？”傅隨之喉間滾出兩個字，眼眸里的紅意更濃，他側頭與身側的蒼翼對視一眼。</p>
蒼翼上前一步，聲音冷硬如鐵：“你可確定？”</p>
“不敢欺瞞貴人！”老乞丐忙將錦囊揣進懷里，語氣篤定，“那姑娘就長畫中這個樣子，比畫上還要美上三分，錯不了！”</p>
幾個暗衛(wèi)聞言面面相覷，皆沉下臉陷入沉思。尤其是蒼翼，殿下的安危向來由他一手守護，當初那女人接近殿下時，他便已將她的底細查得一清二楚。</p>
唐雪梨，土生土長的青崖縣人，在京中無親無靠，怎么會突然孤身奔京？</p>
若說這看似普通的村姑，非要和京城扯上什么關系，蒼翼指尖微動，腦海中只浮現出一個可能，那便是與太子殿下的牽扯。</p>
蒼翼按捺不住心頭疑慮，聲音里帶著幾分急切：“殿下，她不會真的是奸細吧？”</p>
傅遂之指尖輕輕摩挲著拇指上的玉扳指，指腹碾過冰涼的紋路，始終閉口不言。</p>
那雙深邃的眼眸里翻涌著復雜難辨的情緒，似有考量，又似藏著旁人讀不懂的牽掛。</p>
另一名暗衛(wèi)上前半步，低聲提出另一種可能：“或許，唐姑娘跟殿下一樣，是隱藏身份來青崖縣的？”</p>
“不可能！”先前的聲音立刻反駁，語氣斬釘截鐵，“唐雪梨當初來找殿下時，身上的胭脂水粉都是最劣質的�！�</p>
“穿的更是洗得發(fā)白的粗布麻衫。你說的情況根本站不住腳，除非她從一開始就沒安好心！”</p>
眾人各執(zhí)一詞，爭執(zhí)聲漸漸升高，院落里的氣氛愈發(fā)緊繃。就在這時，傅遂之終于開口，聲音清冷如碎玉落冰：“回京�！�</p>
“什么？回京？”蒼翼猛地跪下身，單膝觸地，語氣里滿是震驚與急切，“殿下，您此番離京何等不易！”</p>
“為了隱姓埋名、從朝堂紛爭中脫身，專程來青崖縣查先皇后一案，這些日子您吃了多少苦，屬下都看在眼里。”</p>
“如今眼看就要真相大白，您絕不能半途而廢啊！屬下懇請您，繼續(xù)留在青崖縣查案！”</p>
傅遂之身著錦袍立在院中，秋風卷著落葉掠過他的衣擺，勾勒出挺拔孤傲的身影。</p>
只是那雙清冷的眼眸深處，隱隱泄露出一絲擔憂，他何嘗不知蒼翼所言？</p>
可腦海中偏偏反復浮現出唐雪梨那張明媚又嬌怯的臉，她那般柔弱單純，若是跟著進京，在那陌生復雜的京城中，萬一出了半點差池……</p>
傅遂之不敢再想下去，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攥住，悶得發(fā)緊。</p>
蒼翼見他神色松動，連忙趁熱打鐵，聲音又懇切了幾分：“殿下，就三天！屬下懇請您再留三天，唐姑娘的下落，屬下會立刻派人去查，定不耽誤查案！”</p>
傅遂之沉默片刻，指尖的扳指終于停住轉動，他緩緩頷首，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妥協：“三天……好�！�</p>
眾暗衛(wèi)的腳步聲漸遠，書房內只剩傅遂之孤身一人。他緩步走到案前，指尖拂過一個紫檀木盒，緩緩取出里面的卷軸。</p>
隨著綾錦邊緣被輕輕展開，畫中身著翟衣的女子眉眼溫潤，慈愛如昔，正是先皇后。</p>
傅遂之的手指懸在畫中人的鬢邊，聲音輕得似要融進空氣里：“母后，您在天有靈，便多給兒臣些線索吧�！�</p>
指尖觸及的絹布冰涼，卻暖不透他眼底深藏的沉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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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的顧府，唐雪梨正捧著青瓷花瓶往大公子院走。</p>
瓶中初綻的海棠沾著晨露，她特意往頰邊補了點脂粉，步子邁得輕俏。</p>
剛要跨進院門，卻被一個穿青布衫的婆子攔在身前。</p>
唐雪梨停下腳步，抬手挽了挽耳邊垂落的碎發(fā)，語氣帶著幾分嬌憨：“我是奉顧夫人之命，來給顧公子送花的�！�</p>
“您瞧著面生，莫不是府里新來的？”說罷便要抬步往里走，手腕卻被婆子輕輕按住。</p>
“姑娘莫急�！逼抛拥穆曇舨桓撸瑓s透著不容置喙的堅決，“我老婆子不是顧府的人，這院門，你也不能進�！�</p>
“我們家小姐正在里面等顧公子，閑雜人等，還是莫要擾了清凈為好�！彼а蹝哌^唐雪梨鬢邊的脂粉、手中的花瓶，眼底閃過一絲了然。</p>
畢竟是過來人，那點女兒家的心思，哪能看不明白？末了，又不動聲色地瞪了唐雪梨一眼，那眼神里的警示，再明顯不過。</p>
唐雪梨心里正犯嘀咕，想著這婆子口中的“小姐”究竟是誰，竟敢如此霸道，剛要開口追問，手腕卻被身后的小環(huán)悄悄扯了扯。</p>
“雪梨姐，別問了！”小環(huán)湊到她耳邊，聲音壓得極低。</p>
“那是鎮(zhèn)國公府的江月小姐，先前跟顧大公子訂過親的。后來大公子腿傷了，鎮(zhèn)國公府就有意不認這門親，不許江小姐再來。咱們惹不起，今天還是先走吧！”</p>
唐雪梨心里咯噔一下，先前那點攀高枝的心思瞬間涼了半截，也顧不上追問，沖那婆子笑了笑，“打擾了……”</p>
抱著花瓶轉身就走。</p>
走了好遠，看著瓶里那幾支海棠，難免有些可惜，這花是她嬌養(yǎng)了好幾天的，還偷偷用染料調了最襯膚色的粉。</p>
本想討顧公子喜歡，如今倒白費了功夫。“罷了，”她咬了咬唇，自我安慰道，“今晚拿它泡個花瓣浴，也算沒白養(yǎng)�！�</p>
可剛走到假山后，一陣異樣的感覺突然襲來。</p>
唐雪梨猛地抬頭，竟看見假山石上坐著一個男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