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爸�!敝x煜城走進客廳,淡淡叫了聲沙發(fā)上的中年男人。</p>
客廳不大,也就十二三平米的樣子,兼著飯廳的功能。</p>
謝國立坐在淺灰色布藝沙發(fā)上,他高挺鼻梁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五官鋒利,額前幾根白發(fā)略顯滄桑。</p>
看見兒子回來,他眉梢微揚,立馬放下手中的黑色保溫杯,站起來,一瘸一拐走過去。</p>
“回來啦�!�</p>
謝煜城只“嗯”了一聲,耷拉著眉眼,臉上并未有太多表情。</p>
父子倆之間話并不多,自從前妻離世后,兒子對他態(tài)度很冷淡。</p>
謝國立重重拍了下兒子的肩膀,他已經(jīng)長得比他高出許多,他仰頭望了他一眼,道:</p>
“去洗洗休息休息吧,晌午讓你楊姨給你做頓好吃的�!�</p>
楊英跟了進來,笑意不達眼底:“是啊,煜城,跑長途運輸怪累的,我給你燒兩壺熱水,你洗洗先補個覺,飯做好了我喊你�!�</p>
謝煜城冷冷的眸光剜了楊英一眼,隨后朝他爸點了下頭,拎著手提包進了房間。</p>
他趕在今日回來,是因為明日是母親的忌日,也許父親已經(jīng)忘了吧,畢竟他母親去世不到三個月,謝國立就新人在側(cè)了。</p>
楊英對此尷尬笑笑,并不把謝煜城的冷淡當回事,對謝國立道:“你看報紙也太久了,傷眼睛,坐會兒吧。我讓時卿去買瓶燒酒,等會兒炒幾個好菜,你爺倆喝兩杯�!�</p>
謝國立凝著楊英風情的眉眼,滿意地點點頭。</p>
他喜歡她的溫順和懂事。</p>
八年前他前妻去世,他和楊英經(jīng)人介紹走到一起,沒有領(lǐng)結(jié)婚證,只辦了場酒席,湊在一起過日子罷了。</p>
這場婚姻,他倆心知肚明,各取所需。</p>
“好,聽你的,辛苦了�!敝x國立溫和笑笑。</p>
家里衛(wèi)生間洗澡不方便,謝煜城拿上衣服去了趟巷子里的公共澡堂,舒舒服服洗了個大澡,換身衣裳。</p>
回到家,陡然看見院子里雞籠大開,只剩一只小雛雞顫抖著身子瑟縮在里面,水井旁一地觸目驚心的鮮紅雞血。</p>
謝煜城微微蹙起眉尖,一股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p>
這時,楊英手里拎著一只滾水里燙過的雞從廚房出來,堆笑道:</p>
“中午做紅燒雞給你吃。”</p>
男人額頭青筋猛跳幾下,咬牙罵:“他媽的,誰讓你殺這只雞了?”</p>
楊英被他兇狠目光懾住,穩(wěn)了穩(wěn)心神,語調(diào)拉高:“你這孩子,講話怎么這么沖,我殺只雞怎么了?”</p>
謝煜城煩躁地按了按眉心。</p>
院門被推開,手里拿著一瓶燒酒的溫時卿蹦蹦跳跳地回來,下一秒,她看見母親手里拿著的那只雞。</p>
那是......阿麗?</p>
溫時卿呼吸驟然停滯一瞬,微微張著嘴,笑容徹底僵在臉上。</p>
隨即手掌像是泄了力,那瓶燒酒“啪嗒”一聲從手心滑落,碎玻璃和酒水四濺開來。</p>
“媽,你為什么,為什么.......”她聲音很輕,含著不可置信的語調(diào)。</p>
沒人能理解溫時卿此刻的心情,從小被強勢的母親掌控所有,為了防止楊英窺探到自己的隱私,她學會變成一個斂起情緒和心思的姑娘。</p>
有些人養(yǎng)貓,有些人養(yǎng)狗,有些人養(yǎng)鳥,這些寵物是人類最忠誠的伙伴。</p>
而阿麗,是她最好的朋友,是她悉心照料兩年多的孩子,是聽她傾訴少女心事的知己。</p>
最重要的是——這是兩年前她生日當天謝煜城送給她的。</p>
當時他跑長途回來,從兜里摸出一只掌心大的小雛雞,“路邊撿的,你要嗎?”</p>
他臉上表情不耐煩地像是假如她說不要,他就會立刻將那只小雞扔了。</p>
溫時卿自然是歡天喜地地接過來,她單方面把這當成謝煜城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從此悉心照料,親眼看著阿麗一天天長大,再孵出小雞。</p>
“你哥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把這雞殺了中午咱們吃�!睏钣⒛樕祥W過不快,殺只雞而已。</p>
她不耐煩地催促道:“這孩子,魔怔了,天天對著一只雞噓寒問暖的,養(yǎng)這小雞崽不就是為了吃肉。哎呀,酒也摔了,你趕緊去,再買一瓶,待會兒你謝叔叔要喝呢。”</p>
楊英自說自話,全然沒察覺女兒眼里那點光正一點點黯淡下去。</p>
溫時卿很愛她母親,她十歲之前童年糟糕的記憶里,大部分都是不好的。楊英自由戀愛嫁給時卿的親爸,親爸家里很窮,婚后酗酒、懶散還打老婆。</p>
楊英年輕漂亮,卻總被打得鼻青臉腫,本可以拋下女兒,遠離那個貧窮又痛苦的家,獨自遠走高飛,可楊英卻好心帶著她這個小累贅從蘇州老家一路逃跑到了北方的暨城,另委身嫁給條件不錯卻腿部殘疾的謝國立。</p>
楊英為她規(guī)劃好了一切,送她去讀書,送她學跳舞,給她買漂亮的裙子,讓她在無憂無慮的優(yōu)渥家庭里成長。</p>
時卿今年高考失利沒考上大學,楊英迫不及待擇良婿,城里各個家庭的男孩子她都了解得差不多了,誰家有錢有勢,誰家是空架子她一清二楚。</p>
楊英曾說:“女孩子18一朵花,你要利用自己青春貌美的資本為自己找個好婆家,再過兩年到了二十來歲,成了老姑娘,看誰還要你�!�</p>
她恨不得在溫時卿身上掛個待價而沽的牌子,價高者得。</p>
溫時卿在她的期待和強勢壓迫下成長,她將阿麗視為好朋友,那是她情緒的出口,是唯一一個知道她暗戀謝煜城的朋友。</p>
女孩兒瞧了眼耷拉著腦袋已經(jīng)死透的母雞,聲音哽咽顫抖,“媽,你不該動阿麗,我養(yǎng)了它兩年......”</p>
不等她說完,楊英手一揮,鼻子里冷哼:“我是你媽!就算我要你身上的肉,你也得割下來給我!一只雞而已,你就跟我蹬鼻子上臉。誰都當我好欺負的,以為我沒脾氣是吧?辛辛苦苦給你做飯洗衣,換不來你一個好臉色......”</p>
今日謝煜城回來,楊英本就心情不佳,此刻罵女兒也是“殺雞給猴看”刻意罵給旁人聽,發(fā)泄她自己的情緒。</p>
謝煜城看到女孩眼里噙著淚,緊咬著下唇,那唇瓣紅得快要被她咬出血,他正欲上前,卻見她紅著眼圈惶惶后退幾步推開院門跑了出去。</p>
那一抹白色的單薄小背影倔強而悲痛。</p>
草。</p>
謝煜城眉頭緊鎖,陰鷙眼神瞪了楊英一眼,煩躁地踹了一腳旁邊的鐵盆。</p>
楊英只以為剛才“殺雞給猴看”的一幕氣到了謝煜城,還勾著唇暗自得意。</p>
臥室門被一腳重重關(guān)上,謝煜城煩躁地仰臥在床上,唇抿成直線。回來一趟雞犬不寧,早知道不回來了。</p>
要不是明天是他媽媽的忌日,他絕不回來。</p>
他闔上眼睛,腦海里驀地閃過那張悲傷的小臉和倔強的背影。</p>
“哥,你給小雞起個名字吧�!�</p>
“滾,別煩老子。”</p>
“哥,叫阿麗好不好?它是個母雞,又長得可愛美麗,就叫阿麗吧。”</p>
“隨便你。”</p>
“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