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面對我此刻異常堅定地索要金錢的態(tài)度。</p>
神色最先出現(xiàn)松動和變化的，是我的母親林晚星。</p>
她一瞬不瞬地審視著我，似乎想要從我平靜無波的臉上，看出一些不同尋常的端倪。</p>
我便也落落大方地抬起眼，毫不避諱地回望著她。</p>
我的臉上，沒有了從前刻意討好的撒嬌，也沒有了后來絕望無助的乞憐，更不是那種得不到糖吃的小孩子，故意弄出一些夸張的動靜，想要以此來引起大人們的注意。</p>
我只是單純地，非常非常地，想要錢。</p>
除了錢，他們這兩個所謂的“親人”，我誰也不想要。</p>
“你是不是在怨恨我們�！毕袷遣沤K于意識到我的存在，意識到我作為一個活生生的人，也是擁有情緒和思想的，母親林晚星輕輕抿了抿她那涂著精致口紅的嘴唇，竟下意識地微微側過了臉，似乎有些不敢直視我的眼神。</p>
這可真是難得。她竟然會主動意識到，我，傅瀾，作為她的親生女兒，也是有喜怒哀樂的，甚至，她竟然還愿意紆尊降貴地對著我開口解釋。</p>
“今天這件事，對你來說，確實是有些過分了�！彼p輕嘆了口氣，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示弱與疲憊，“但你要怪，就應該去怪你爸爸。是他先喪心病狂地從外面弄回來那么個私生子，現(xiàn)在還要變本加厲地把傅家所有的東西都留給他，一分錢都不想給你這個親生女兒留下。我這么做，也全都是被他逼不得已。你是他的女兒，我如果把財產都留給你，將來一定會被他想方設法地套走。小瀾，你……你要理解媽媽的苦心和難處啊�！�</p>
坐在她對面的父親傅宴禮聞言，勃然大怒，猛地一拍身前的紅木茶幾，霍然起身，伸手指著母親林晚星的臉，怒不可遏地斥罵道：“林晚星！你少在這里當著女兒的面，含血噴人，誣陷好人！我傅宴禮留財產，好歹還是留給了我自己的親骨肉！傅西怎么說，至少也是傅瀾血脈相連的親弟弟！你呢？林晚星，你捫心自問，你是拿著我們傅家的錢，去貼補一個毫不相干的外人的女兒！你才是真的昏了頭，被豬油蒙了心！”</p>
“怎么，只準傅你傅宴禮在外面照顧你那白月光的兒子，就不允傅我林晚星照顧我初戀情人的女兒嗎？”母親林晚星聞言，非但沒有絲毫懼色，反而扯出一抹冰冷的笑意，毫不示弱地反唇相譏，“你給那個賤人和她的野種兒子花上多少錢，我就要給程大哥的寶貝女兒用上雙倍的！當初如果不是你這個卑鄙小人橫插一腳，從中作梗，程念本該是從我林晚星的肚子里出來的……”</p>
她說到這里，聲音忽然戛然而止，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心虛，頗有些不自然地朝著我這邊瞥來一眼。見我自始至終都保持著面無表情的姿態(tài)，仿佛一個沒有感情的木偶人，她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氣，似乎放下心來。</p>
“我不想聽你們這些毫無意義的陳年舊賬，你們要吵，等會兒有的是時間讓你們吵個夠�！蔽医趼槟镜亻_口，打斷了他們之間愈演愈烈的爭吵，聲音里不帶一絲一毫的波瀾起伏，“現(xiàn)在，先給錢。之后你們是想吵什么私生子還是野種，都與我無關，悉聽尊便。”</p>
“錢錢錢！你就只知道錢！我傅宴禮怎么會生出你這么個厚顏無恥，六親不認的東西！”像是被我這幅油鹽不進，不屑一顧的態(tài)度徹底激怒了，父親傅宴禮的炮火瞬間轉向了我，他伸出手指著我的鼻子，氣得不住地發(fā)抖，仿佛隨時都會沖上來給我一巴掌。</p>
我卻連一絲怒氣都沒有，只是固執(zhí)地伸著手，一字一句地重復道：“錢，給我。然后，你可以就當做，從來沒有生過我這個女兒。”</p>
身后傳來了一陣壓抑不住的嗤笑聲，是母親林晚星。她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一般，快意至極，撫著胸口，笑得前仰后合，眼角甚至都沁出了晶瑩的淚花。</p>
她說：“傅宴禮，你聽聽，你好好聽聽！你機關算盡，不當人子，現(xiàn)在連你的親生女兒都不要你了！眾叛親離，這就是你的報應！你活該！”</p>
她笑得那樣夸張，那樣暢快，眼角眉梢都帶著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p>
站在她身旁一直默不作聲的程念，見狀趕緊上前一步，輕輕扶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體，體貼地從隨身的包里抽出紙巾，溫柔地擦拭著她眼角笑出來的淚痕，用帶著一絲擔憂的、軟糯的聲音輕輕喊了她一聲：“干媽？”</p>
隨即，她又轉過身來，秀眉微蹙，帶著幾分恰到好處的薄怒，對著我的父親傅宴禮，義正言辭地開口：“傅叔叔，您怎么能這么說姐姐呢！姐姐她……”</p>
這一聲嬌滴滴的“干媽”，像是一道清泉，瞬間將母親林晚星從那種近乎癲狂的快意中喚醒了。她的神態(tài)逐漸平靜下來，看向程念的眼神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慈愛與溫柔，仿佛程念才是她血脈相連的親生女兒。</p>
我的視線，不經意間落在了她們兩人交疊在一起的手上，看著母親林晚星那只保養(yǎng)得宜、戴著名貴珠寶的手掌，正輕輕地，帶著安撫意味地，拍了拍程念那只白皙嬌嫩的手背。</p>
曾幾何時，在我年幼無知，受了委屈哭鼻子的時候，她哄我，安慰我的時候，也總是用這個同樣的，充滿了母愛的動作。</p>
而現(xiàn)在，她卻用著同樣的姿態(tài)，同樣溫柔的眼神，去做別人的媽媽了。</p>
而我，傅瀾，成了那個多余的，不被需要的存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