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葉楓將九轉星元丹隨意置于石桌，那動作輕描淡寫，卻比任何鄭重的拒絕都更具沖擊力。丹藥自行旋轉，散發(fā)出磅礴生機，映襯著聽雨軒的簡樸，更顯得突兀而詭異。</p>
沐清雪的目光從丹藥上移開，重新落回葉楓臉上。她周身自然流淌的星輝似乎都因心緒波動而略顯凝滯。那句“認知的壁壘”和“更大一些的牢籠”如同魔咒，在她道心中回響，讓她引以為傲的一切根基都產生了細微的動搖。</p>
但她畢竟是瑤光圣女，執(zhí)掌璇璣天宮，心志之堅非常人可比。她迅速壓下翻騰的雜念，將注意力拉回到最初的目的——幽冥殿。葉楓越是神秘莫測，他所掌握的線索可能就越發(fā)關鍵。</p>
“葉道友，”沐清雪的聲音恢復了清冷空靈，但仔細聽去，那空靈之下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既知幽冥殿，必知其牽扯之廣，關乎太古舊事，甚至可能動搖當世格局。圣地秘藏中，關于此殿的記載亦語焉不詳，只言其與一場湮滅于歷史長河的大劫有關，蹤跡縹緲，疑似……不在現世諸天之內�！�</p>
她微微前傾，周天星辰萬象袍上的微縮銀河流淌加速，顯示出她內心的不平靜。“道友前日提及，今日又言及‘認知壁壘’、‘窮盡之外’……莫非，幽冥殿的存在，便與道友所言的‘壁壘’之外有關？”</p>
這是她基于葉楓驚人之語的合理推測。一個可能存在于常規(guī)認知世界之外的恐怖勢力，這足以解釋為何強如瑤光圣地，對幽冥殿的了解也如此匱乏。</p>
葉楓看著沐清雪，眼中閃過一絲贊許，雖然那贊許淡得幾乎無法捕捉�！笆ヅ敾�，能由此及彼，已屬難得。”</p>
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轉身，走向聽雨軒那扇面向云海的軒窗。窗外，靈秀峰的云霧繚繞，更遠處，璇璣天宮投下的璀璨星輝如同巨大的華蓋，籠罩四方。</p>
“幽冥殿，確實不在你們所認知的‘現世’疆域之內�！比~楓背對著沐清雪，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追溯亙古的悠遠，“它游弋于‘現世’與‘歸墟’的夾縫，如同陰影附著于光明的背面。你們看到的記載，關于那場大劫，或許稱之為‘噬道之劫’更為貼切�！�</p>
“噬道之劫？”沐清雪瞳孔微縮。圣地秘藏中對此劫難的命名并非如此，但“噬道”二字，卻讓她本能地感到一種大道傾覆、法則崩壞的恐怖。</p>
“不錯。”葉楓淡淡道，“幽冥殿并非劫難的起因，而是……劫難后的產物，或者說，是掙扎求存者建立的‘避難所’，最終卻演變成了某種意義上的‘清道夫’。他們汲取破滅世界的殘骸，剝離衰竭的大道法則，以一種近乎殘酷的方式，維持著某種平衡，或者說……延緩著最終的‘寂滅’�！�</p>
他緩緩轉身，目光再次落在沐清雪身上，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她的圣女神體，看到了她所繼承的星辰大道本源。</p>
“瑤光圣地，傳承星辰之道，引周天星力�？芍浅揭嘤袎墼姓Q生，亦有寂滅？幽冥殿的目光，早已投向那些垂暮的星辰，乃至……大道規(guī)則開始顯現疲態(tài)的世界�！�</p>
沐清雪心中巨震，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葉楓的話語，為她揭開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黑暗而宏大的世界觀。圣地追求的星辰永恒，在此刻聽起來竟有些可笑。幽冥殿，竟然是在世界、星辰乃至大道寂滅的層面上活動！</p>
“他們……將我們這樣的世界，視為目標？”沐清雪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微顫。她身后的女官們更是面色發(fā)白，顯然也被這駭人聽聞的秘辛所驚。</p>
“非是特定目標，而是……潛在的材料來源地。”葉楓的語氣依舊平淡，卻說著最殘酷的事實，“當一方世界的天道開始顯現衰敗之象，大道法則不再如初生時那般穩(wěn)固活躍，便有可能進入他們的‘觀測’范圍�，幑馐サ貍鞒芯眠h，星力雖盛，然……盛極而衰，亦是常理�；蛟S，你們這片星域，已開始流露出讓他們感興趣的‘特質’。”</p>
他頓了頓，補充道：“當然，這只是最壞的可能。也可能，他們此次現身，另有緣由。但無論如何，被幽冥殿注意到，絕非幸事�！�</p>
沐清雪沉默了。璇璣天宮的輝煌，瑤光圣地的威嚴，在葉楓這番關于世界生滅、大道興衰的論述面前，顯得如此渺小和脆弱。她一直以為圣地是屹立于世界之巔的巨擘，卻沒想到，在更高的維度看來，或許只是一處資源豐沛、等待被“收割”的苗圃。</p>
這種認知上的降維打擊，比任何武力威脅都更讓她感到無力。</p>
她看著葉楓，這個神秘的男人，不僅知道幽冥殿的存在，更似乎對其本質、其運作方式了如指掌。他來自“窮盡之外”，難道……他親眼見過世界的寂滅？見過幽冥殿是如何“清理”那些衰竭的星辰與大道的？</p>
“葉道友，”沐清雪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美眸中閃爍著堅定的星輝，“若真如你所言，幽冥殿如此恐怖，那我瑤光圣地，乃至這方世界，該如何應對？道友既然知曉這一切，又為何會在此地？你……是敵是友？”</p>
這是最關鍵的問題。葉楓是帶來警告的先知，還是……與幽冥殿有著某種關聯的存在？</p>
葉楓面對沐清雪銳利的目光，淡然一笑，那笑容中帶著幾分難以捉摸的意味。</p>
“我在此地，自有我的緣由。至于我是敵是友……”他目光掃過沐清雪那凝重而戒備的絕美臉龐，悠然道，“圣女不妨自己判斷。我若為敵，你這璇璣天宮的諸天星斗大陣，可能攔我？”</p>
話音落下，并未有任何氣勢爆發(fā)，但沐清雪卻感覺周身一緊，仿佛有無形的壁壘將她與周圍的天地隔絕開來，連體內奔騰的星力都微微一滯。</p>
她心中駭然。對方甚至沒有動用任何明顯的法力，僅僅是一句話，便引動了如此異象！這絕非煉氣期，甚至絕非元嬰、化神所能做到！</p>
葉楓收斂了那無形的壓迫，恢復成那副云淡風輕的樣子�！皯獙χ撸谟谡J知。若連對手是誰，為何而來都不清楚，談何應對？圣女如今已知幽冥殿并非尋常邪魔，其志不在擄掠殺戮，而在更根本的層面。這，便是第一步。”</p>
他指了指石桌上的九轉星元丹�！按说�，于我無用，于圣地，或可培養(yǎng)一位元嬰精銳。圣女不妨帶回。若他日需我相助，或許……代價并非一枚丹藥可以衡量�！�</p>
沐清雪深深地看著葉楓，仿佛要將他從里到外看個透徹。今日之所聞，徹底顛覆了她的認知。幽冥殿的恐怖，葉楓的神秘，以及那懸于世界之上的、名為“寂滅”的達摩克利斯之劍……</p>
她知道，瑤光圣地，乃至整個世界的命運，從此刻起，或許已經走上了一條充滿未知與危機的岔路。而眼前這個看似平凡的男子，無疑是這條岔路上最關鍵，也最不可控的變量。</p>
“葉道友之言，清雪謹記�！彼罱K緩緩開口，語氣前所未有的鄭重，“此事關乎重大，我需立即回稟圣主，查閱所有太古秘典。告辭�！�</p>
她不再多看那九轉星元丹一眼，轉身，在女官們的簇擁下，步履略顯急促地登上星鸞行宮。璀璨的星輝再次亮起，儀仗升空，朝著云海之上的璇璣天宮疾馳而去，只是來時的那份煌煌威嚴，此刻卻似乎帶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重與急迫。</p>
聽雨軒內，葉楓望著那遠去的星光，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弧度。</p>
“種子已經播下，且看這片土壤，能開出怎樣的花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