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我想起放在別處的安神藥，欲從陸深懷中掙脫，他卻未松手，將我禁錮在懷中。</p>
「陸深？」</p>
我喚了他一聲。</p>
「嗯�！�</p>
他低低地應(yīng)下。</p>
房中一下子變得極靜。</p>
靜得我能聽見他的心跳聲。</p>
「柔兒�！�</p>
他將頭埋在我肩上，隱隱約約透露出幾分委屈之意。</p>
「你從前，不喚我全名的�！�</p>
我忽然有些想笑。</p>
陸深從前也不喚我柔兒。</p>
只是帶著疏離又陌生的態(tài)度，禮貌地稱我「蘇柔」。</p>
原來我們都變了。</p>
我翻了個身，將臉對著他，手也環(huán)上他的腰，笑著喚他：「阿深�！�</p>
他看著我，眼神細細地探究我每一分的情緒，最后斂眸，又將我們之間的距離拉近了些。</p>
「柔兒……」</p>
我從前不知陸深能表現(xiàn)得這般深情。</p>
可若他當(dāng)真愛我。</p>
又為何，對林瑤那般上心？</p>
距離我約林瑤見面，已過七日。</p>
我的生辰之日將近，陸深黏我愈發(fā)緊了。</p>
札記寫到第一百天，這日，也正好是我的生辰之日。</p>
我之前隨口一句，被陸深記在心里，早早回了府，一個人在廚房忙了一下午。</p>
我?guī)е鋈ネ嫠：髿w來，府中已被他布置妥當(dāng)。</p>
案上佳肴飄香四溢，陸深立于一旁，嘴角含笑，目光柔和地望著我。</p>
「柔兒，歡迎回府�！�</p>
琴音繚繞，玫瑰芬芳，俗套卻浪漫。</p>
香檳酒下壓著兩張船票，日期是后日。</p>
我看了眼陸深，又看了眼船票，不禁莞爾。</p>
墻上的銅漏已滴至戌時。</p>
氣氛正佳。</p>
直到林瑤的信使匆匆而至。</p>
美人淚眼婆娑，言她難忍孤苦。</p>
她喚著往日里獨屬于他們的親昵稱謂。</p>
「阿深，我真是難過極了，人生路不熟。」</p>
「你來看看我，好不好。」</p>
「阿深。」</p>
浪漫的氣氛戛然而止。</p>
陸深看了我一眼。</p>
只這一眼。</p>
我便心知肚明。</p>
「柔兒……恕我失禮�！�</p>
「我送她到郎中那里就回來，不會耽擱太久�！�</p>
我只問了他一句。</p>
「可否不去？」</p>
陸深看著我，沉默不語。</p>
氣氛驟然冰冷，我見他唇角笑意消失，又變回四年前那個陸深。</p>
冷若冰霜。</p>
與我還是陌路人的陸深。</p>
他移開目光，又向我保證：「我即刻歸來�！�</p>
「……不會誤了你的生辰�！�</p>
我們似乎陷入了僵局。</p>
最后我松了口。</p>
我道「好」。</p>
陸深轉(zhuǎn)身往門口走，我就立在堂中看著他的背影。</p>
見他回首。</p>
我微笑。</p>
如同往常無數(shù)次那般，似一個賢良淑德的妻子對待夫君。</p>
我道：「路上小心�！�</p>
他道：「好�！�</p>
我看著他消失在夜色中，琴聲仍在裊裊。</p>
我隨手將琴砸在地上，一聲巨響后，廳堂里霎時失去了所有聲音。</p>
我轉(zhuǎn)身回房。</p>
陸深今夜不會再歸來了。</p>
我心知肚明。</p>
林瑤賭贏了。</p>
可我也未輸。</p>
我回到自己的臥房，將門閂上，然后從抽屜里取出密札，翻到最新的一頁。</p>
最后一頁，落筆時，我忽然覺得艱難至極。</p>
腦海中的所有事情再次散亂，如同解不開的亂麻。</p>
腹部，頭顱，心口處，皆如被人用刀剜開。</p>
我忽然覺得寒冷徹骨，如同從骨髓里滲出的寒意。</p>
握筆的手微微顫抖，可我還是一筆一畫地寫下。</p>
大周宣德二年八月十五</p>
今日是我們的結(jié)發(fā)之日，亦是我的生辰。</p>
陸深為我下廚，還布置了府邸。</p>
他還準備帶我去江南游玩。</p>
儀式未開始，林瑤的信使就來了。</p>
陸深去尋林瑤了。</p>
他拋下了我。</p>
我再也，去不了江南了。</p>
再見，陸深。</p>
淚珠滴落，在紙上暈開一片墨漬。</p>
可我卻未有半分悲傷之意，掉落的眼淚是疼痛所致。</p>
我靠愛而生。</p>
他人之愛與自己之愛，因無人愛我，我便只靠著對陸深的愛而活。</p>
我曾經(jīng)那般深愛陸深。</p>
這滿腔赤誠耗盡之后，我就只剩下一副皮囊了。</p>
如同燭火，燃至盡頭。</p>
命不久矣。</p>
我對陸深最后一絲愛意，也在今日徹底消散。</p>
最后一字落筆，我坐在案前放聲大笑，笑得暢快淋漓。</p>
我的戲份至今日方休。</p>
為何瞞著陸深，為何要一直假裝對他們的茍且視而不見，為何給機會予林瑤。</p>
我贈予林瑤的，非是攀上高枝的藤蔓，而是鋒利又尖銳的刀劍。</p>
活人是爭不過死人的。</p>
陸深不愛我也無妨。</p>
但他此生都忘不了我。</p>
他對我有愧。</p>
我要讓他內(nèi)疚，讓他悔恨。</p>
我要讓他看著這本密札，讓他一遍遍體會我的心情，讓他一生都在回想，他的發(fā)妻身患絕癥一步步走向死亡的過程中，他究竟是如何一點點將她推向一個更絕望的深淵。</p>
這場荒誕的戲碼，由我的死亡推向高潮，接下來，輪到陸深和林瑤了。</p>
堅硬的毒藥堵在喉間，難以下咽，只靠著吞咽的動作，將它們?nèi)客倘敫怪小?lt;/p>
擺在案上的，不只有我的密札，還有精心為他編撰的食譜。</p>
他胃口不好，嘴又挑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