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謝燁木抬了抬眼皮:“說。”</p>
“屬下當(dāng)年隨您征戰(zhàn)魔界,立下汗馬功勞,一直未曾討賞。”判官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盯著孟映映,“今日,屬下想用這份功勞,討要一人。”</p>
殿內(nèi)瞬間安靜下來。</p>
孟映映感到無數(shù)道目光如利箭般射向自己,她下意識(shí)地攥緊了衣角。</p>
“哦?”謝燁木終于抬起頭,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你想要誰?”</p>
判官直指孟映映:“屬下想要長公主!”</p>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劈在孟映映頭頂。</p>
她猛地抬頭,正對(duì)上謝燁木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孟映映,”謝燁木的聲音冷得像冰,“你可愿跟他?”</p>
孟映映的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p>
她看著謝燁木,看著他那張?jiān)?jīng)讓她魂?duì)繅?mèng)縈的臉,忽然笑了:“我有選擇的余地嗎?”</p>
這一笑,仿佛抽走了她最后一絲力氣。</p>
三百年來,她第一次在謝燁木面前露出這樣破碎的笑容。</p>
謝燁木瞳孔微縮,一股無名火涌上心頭,面上卻冰冷如霜。</p>
“好!賜你了!”</p>
判官大喜過望,立刻上前一把將孟映映打橫抱起:“美人在懷,屬下先行告退!”</p>
孟映映沒有掙扎。</p>
她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任由判官抱著自己離開大殿。</p>
判官的寢殿比想象中奢華。</p>
他將孟映映扔在鋪滿錦緞的床榻上,迫不及待地解著自己的衣帶:“公主殿下,我等這一天已經(jīng)等了很久了。”</p>
孟映映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判官大人,不如我們玩?zhèn)游戲?”</p>
“游戲?”判官愣了一下,隨即淫笑道,“公主想玩什</p>
么游戲?”</p>
“捉迷藏�!泵嫌秤硰�(qiáng)忍著惡心,擠出一絲笑容,“我藏你找,若你能在一炷香內(nèi)找到我,我便……任你處置�!�</p>
判官眼中精光一閃:“好!公主可要說話算話�!�</p>
孟映映點(diǎn)點(diǎn)頭,趁判官轉(zhuǎn)身數(shù)數(shù)的間隙,迅速溜出了寢殿。</p>
她不是真的要玩什么游戲,而是為了尋找判官殿中的生死簿。</p>
判官殿比想象中要大得多,孟映映小心翼翼地避開巡邏的鬼差,終于在一間密室前停下了腳步。</p>
她的心跳驟然加速。</p>
三百年來,她無數(shù)次想偷走生死簿,卻始終沒有機(jī)會(huì)。</p>
如今終于……</p>
孟映映深吸一口氣,輕輕推開了密室的門。</p>
里面漆黑一片,只有一本泛著幽光的書冊(cè)懸浮在半空中。</p>
她顫抖著伸出手,將那本書取了下來。</p>
“綺嬈……”她輕聲念出這個(gè)名字,書頁立刻自動(dòng)翻動(dòng)起來。</p>
當(dāng)看清上面的內(nèi)容時(shí),孟映映的眼淚奪眶而出。</p>
生死簿上清清楚楚地記載著:綺嬈死于乞丐之手,原因是她與多名男子有染,被正室夫人報(bào)復(fù)。</p>
而三百年前剜心頭血救謝燁木的,不是綺嬈,而是她孟映映……</p>
謝燁木不信她所言,總該信生死簿。</p>
生死簿記載,從不撒謊。</p>
孟映映的眼淚滴在書頁上,暈開一片水漬,“謝燁木,你若知道真相,會(huì)是什么表情?”</p>
她正要將生死簿藏入懷中,突然聽到門外傳來腳步聲。</p>
“公主,我找到你了——”判官的聲音由遠(yuǎn)及近,“你可要說話算話……”</p>
孟映映慌忙將生死簿塞進(jìn)衣襟,轉(zhuǎn)身就要從窗戶逃走。</p>
然而為時(shí)已晚,判官已經(jīng)推門而入。</p>
“原來公主喜歡在這種地方……”判官淫笑著逼近,“那我們就在這里……”</p>
孟映映后退幾步,后背抵上了冰冷的墻壁。</p>
就在判官撲上來,撕開她衣衫的剎那,</p>
“轟!”</p>
大門被人一腳踹開!</p>
判官被謝燁木一掌打飛,重重撞在墻上,魂體幾乎潰散。</p>
他驚恐地跪伏在地,聲音顫抖:“閻、閻君……您為何……”</p>
謝燁木看都沒看他一眼,徑直走向孟映映,一把扯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捏碎她的骨頭。</p>
“孟映映,你就這么下賤?”他聲音冷得像淬了冰,“堂堂長公主,竟甘愿委身判官?你的傲骨呢?”</p>
孟映映被他拽得踉蹌,卻只是低低地笑了一聲,抬眼看他:“駙馬,不是你親手把我變成這個(gè)樣子的嗎?”</p>
謝燁木瞳孔驟縮,像是被她的話刺到,猛地松開手,厭惡地甩袖:“滾回去,別在這里臟了我的眼�!�</p>
孟映映踉蹌著站穩(wěn),轉(zhuǎn)身離開,背影單薄得像一張紙,仿佛風(fēng)一吹就會(huì)散。</p>
可還沒等孟映映走回自己的宮殿,就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綺嬈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地朝她沖來。</p>
沒等她理清面前的情況,綺嬈就用靈力將她揮倒在地。緊接著,綺嬈的兩個(gè)婢女沖上來,一個(gè)拉住她的頭發(fā)將她整張臉扯起來,另一個(gè)對(duì)著她的臉左右開弓地扇了起來!</p>
“啪!啪!啪!”</p>
直到孟映映的雙臉紅腫,嘴角溢出了血,綺嬈才滿意地叫宮女收手,然后一腳踩在她的手上,開始用力碾壓。</p>
手指骨頭接連斷開的聲音讓孟映映渾身發(fā)顫,她慘白著臉用力要把自己的手縮回來,可卻再無力氣。</p>
直到把她十根手指一—踩斷,綺嬈才陰狠狠道:“孟映映,你怎么這么賤!”</p>
“你是不是離了男人就活不了了?剛剛勾了判官,現(xiàn)在又把閻君勾走,你這么離不開男人,我就把你整個(gè)身子割爛,讓你以后再也不能去勾引男人!”</p>
話音一落,綺嬈就用靈力除掉孟映映的長衫,并把她死死按壓在地上。</p>
隨后,一個(gè)五大三粗、兇神惡煞、肩扛大刀的男人就走了上來。</p>
他朝自己的刀上噴了一口酒,隨后朝地上的孟映映陰狠一笑。</p>
“長公主,你可要堅(jiān)持住�。 �</p>
孟映映已經(jīng)在十八層地獄走了一遍,再磨人的刑罰她都熬了過來。</p>
眼前這個(gè)又算得了什么呢?</p>
可她還是低估了綺嬈。那個(gè)男人每在她身上片下</p>
一片肉,綺嬈就讓宮女在傷口撒上一把鹽。</p>
鹽晶撒在傷口上的一瞬間,痛感蔓延至全身,像一條毒蛇匍匐前行,將她全身的神經(jīng)都夾擊得痛不欲生,讓孟映映忍不住仰頭大叫,連帶著手指骨節(jié)都變得泛白。</p>
“��!”</p>
可這還是開始。</p>
第二片肉被片下,又是一把雪白的鹽落下。</p>
“啊!”</p>
第三片肉,第三把鹽……</p>
第三十片肉,第三十把鹽……</p>
孟映映凄厲的慘叫聲越來越弱,到了最后她只能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眼睛早已被痛出的眼淚遮住了視線,只聽得到那男人的刀“哐當(dāng)”一聲落在地上。</p>
“綺嬈姑娘,這九十九片肉,片好了!”</p>
綺嬈這才笑了笑,很是滿意:“做的不錯(cuò),下去領(lǐng)賞吧�!�</p>
隨后,綺嬈又吩咐一旁的婢女:</p>
“把這些肉都帶去廚房熬湯,長公主可是純陰之體,這肉啊,最是滋補(bǔ)。”</p>
婢女連連應(yīng)是,其余的人也跟著綺嬈的背影離去,沒有人再管痛暈在血泊中的孟映映。</p>
閻王殿內(nèi),正在處理公務(wù)的謝燁木看到綺嬈,連忙收起桌上的奏折。</p>
“阿蘿,你怎么來了?”</p>
“閻君近日辛苦,我特地煲了些湯,想讓你嘗嘗,你看看味道如何�!�</p>
謝燁木眉眼染過一絲暖意,“我不是說過,只你我二人在場,你不必喚我閻君,喚我阿遠(yuǎn)即可?怎的還如此生疏。”</p>
綺嬈聞言,微微紅了臉,這才羞怯地喚了他一聲阿遠(yuǎn)。</p>
謝燁木唇角微微上揚(yáng),這才端起玉碗一飲而盡。隨后,他頓時(shí)感覺渾身一暖,一股靈力直沖丹田。他眸光劇烈晃動(dòng),眼中透著無比驚異的復(fù)雜神色�!鞍⑻},你這是給我喝的什么湯?”</p>
綺嬈卻沒有回答他,還把自己的手往身后縮了縮。</p>
反應(yīng)過來的謝燁木連忙抓過她的手,在看見她被紗布纏住還在冒血的手肘時(shí),心頭一緊。</p>
“阿蘿,你……”</p>
綺嬈半靠在他身上,脂粉都遮不住她臉上的慘白,</p>
“阿遠(yuǎn),你上次用心頭血來救我,我問了鬼醫(yī),純陰之人血肉是大補(bǔ),我便想著……割自己的肉來補(bǔ)償你。”</p>
說這話的時(shí)候,她看向謝燁木的眼神里,愛慕之情洶涌而出。</p>
看得謝燁木既感動(dòng)又心疼,只恨不得將所有的愛意全都給她。</p>
此后幾天,如流水般的奇珍異寶就被謝燁木齊齊送入了綺嬈的宮殿中。</p>
凡是綺嬈心中所想,他都會(huì)答應(yīng)她。</p>
包括成親。</p>
在謝燁木宣布和綺嬈要成親后,整個(gè)地府的人都羨慕不已,紛紛贊嘆著綺嬈命好。</p>
而此刻這個(gè)命好的女人卻再次出現(xiàn)在孟映映的榻前。</p>
只見綺嬈身著一襲繡金風(fēng)紋的絳紅色宮裝,衣襟處綴以珍珠流蘇,腰間束著一條鑲玉錦帶,裙擺層層疊疊,竟像是開了一朵牡丹一般。</p>
她頭上戴滿了各式珠寶,金冠的鳳翅微微顫動(dòng),仿佛立即要展翅高飛,睥睨眾生。</p>
以至于讓孟映映一時(shí)沒有認(rèn)出她來。</p>
在孟映映的記憶里,綺嬈還是那個(gè)穿著單薄破舊</p>
的衣裳跪在自己馬車前求她收留的丫鬟。</p>
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一下讓孟映映軟了心,所以,她才把綺嬈帶進(jìn)了宮里。</p>
卻沒曾想,救了一頭白眼狼。</p>
“孟映映啊孟映映,阿遠(yuǎn)喝了你血肉熬的湯,靈力大增呢,可我又像當(dāng)初在人間騙他一樣,騙他說那是我割的肉,他當(dāng)即心疼得不行,給我渡了三天三夜的靈氣,說我是他此生唯一摯愛,以后不準(zhǔn)我再這么傷害自己。”</p>
孟映映喉嚨里涌上一股腥甜,死死攥緊拳頭。</p>
“怎么,這就受不了啦,我今日來,可是給你送一份大禮的呢�!本_嬈俯身,在她耳邊輕聲道,“你可知,你父皇、母后、皇兄……在被丟進(jìn)油鍋之前,經(jīng)歷過什么嗎?”</p>
孟映映渾身血液凝固。</p>
“要不要看看?”</p>
綺嬈指尖一點(diǎn),幻境展開--</p>
她的父皇被按在地上,四肢折斷,喉嚨里發(fā)出絕望的嘶吼;</p>
母后衣衫破碎,被群鬼爭相撕開衣服凌辱,哭喊著她的名字;</p>
皇兄被惡鬼撕咬,血肉模糊;</p>
“不……不……”</p>
孟映映渾身發(fā)抖,眼淚混著血水滾落。</p>
“他們那時(shí)還在喊你的名字呢。”綺嬈笑得瘋狂,“可惜啊,你救不了他們!”</p>
孟映映的瞳孔驟然收縮,周身陰氣暴漲!</p>
“啊--!!!”</p>
她猛地暴起,一把掐住綺嬈的脖子,眼中血絲密布,聲音嘶啞如惡鬼:</p>
“我要你魂飛魄散—-!!!”</p>
綺嬈驚恐地掙扎,卻發(fā)現(xiàn)自己竟掙脫不開!</p>
孟映映的指甲深深嵌入她的魂體,她的魂魄開始潰散!</p>
“救、救命……阿遠(yuǎn)……”</p>
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道凌厲的掌風(fēng)襲來,謝燁木一掌擊飛孟映映,將綺嬈護(hù)在懷中。</p>
“孟映映!”他聲音冰冷徹骨,“你找死!”</p>
孟映映摔在地上,吐出一口血,卻仍死死盯著綺嬈,眼中恨意滔天。</p>
謝燁木怒極,厲聲喝道:“來人!把她綁起來,釘九百九十九根銷魂釘,我要讓整個(gè)地府知道—-敢動(dòng)我</p>
心愛之人的下場!”</p>
很快,孟映映便被送往刑場。</p>
她被鐵鏈鎖住四肢,懸掛在半空中,無數(shù)鬼差圍觀,指指點(diǎn)點(diǎn)。</p>
“聽說她差點(diǎn)殺了綺嬈姑娘?”</p>
“真是不要命了!閻君最疼綺嬈姑娘了!”</p>
“行刑!”</p>
謝燁木一聲令下,九百九十九根泛著寒光的銷魂釘被呈了上來。</p>
每一根釘身上都刻著古老的咒文,那是專門用來懲罰十惡不赦之魂的刑具。</p>
孟映映被鐵鏈懸在刑臺(tái)上,手腕早已被勒得血肉模糊。</p>
她望著高臺(tái)上并肩而立的謝燁木和綺嬈,忽然想起人間的那個(gè)月夜。</p>
那時(shí)他剛中狀元,一襲白衣站在瓊林宴的梨花樹下。</p>
她躲在回廊后偷看,心跳快得像是要躍出胸膛�!暗谝桓�,釘右手掌心�!�</p>
鬼差的聲音將她拉回現(xiàn)實(shí)。</p>
銀釘刺入掌心的瞬間,她渾身痙攣,卻死死咬住</p>
嘴唇不讓自己叫出聲。</p>
痛,比當(dāng)年她為謝燁木剜心頭血還要痛上千百倍。</p>
“第二根,釘左腳踝�!�</p>
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痛。</p>
孟映映眼前發(fā)黑,恍惚間看見謝燁木冷漠的眼神。</p>
她想起新婚之夜,他跪在地上說“微臣已有心上</p>
她忽然笑了,笑得凄厲。</p>
高臺(tái)上的身影明顯一僵。</p>
”繼續(xù)�!八穆曇舯确讲鸥�。</p>
第三根釘刺入右肩胛時(shí),孟映映終于忍不住慘叫出聲。</p>
黑血順著釘子汩汩流出,每一滴都帶著她的記憶。</p>
她想起他每次同房時(shí),碰她時(shí)眼中的厭惡。</p>
”第四根……“</p>
釘子一根接一根地釘入身體,孟映映的意識(shí)開始渙散。</p>
但奇怪的是,隨著疼痛加劇,她心中的執(zhí)念反而越來越淡。</p>
”第九百九十八根……“</p>
當(dāng)?shù)箶?shù)第二根釘刺入心口時(shí),她突然睜大了眼睛。</p>
三百年的癡戀,在這一刻終于土崩瓦解。</p>
”最后一根,釘天靈�!�</p>
鬼差舉起最粗的那根銷魂釘,孟映映卻平靜地閉上了眼睛。</p>
”謝燁木。“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從今往后……你我……恩斷義絕……“</p>
釘子落下的瞬間,一滴血淚從她眼角滑落,在半空中化作一縷青煙消散。</p>
養(yǎng)傷期間,孟映映躺在陰暗的囚室里,魂體上的釘傷仍在滲血,但她的心卻前所未有的平靜。</p>
”原來不愛了……就不痛了……“</p>
她輕輕撫過心口的傷,那里曾經(jīng)裝著對(duì)謝燁木三百年的執(zhí)念,如今只剩一個(gè)空蕩蕩的洞。</p>
突然,牢門被猛地踹開,謝燁木高大的身影立在門口,逆著光,看不清表情。</p>
”我和綺嬈要成親了�!八淅溟_口,”她想要穿你在人間時(shí),嫁給我時(shí)的那套嫁衣,你……“</p>
話音戛然而止,只因謝燁木一時(shí)如鯁在喉。</p>
她怎么變成這個(gè)樣子了?</p>
在謝燁木的記憶中,孟映映永遠(yuǎn)一襲紅衣,嬌縱</p>
明媚。</p>
而如今的她瘦得幾乎成了一根竹竿,臉上更是白得能與照進(jìn)來的月光融為一體。</p>
看得謝燁木心里莫名一痛,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雖然不痛,但那股痛意一直在心里慢慢延展,直到全身。</p>
他驟然攥了攥手,一時(shí)間不知道該先說什么。</p>
孟映映卻閉了閉眼,”她想要,拿去便是。“</p>
謝燁木眉頭一皺,似乎沒料到她竟答應(yīng)得如此干脆。</p>
綺嬈想要的那套嫁衣,是孟映映父皇母后耗費(fèi)三年心血,命三百繡娘日夜趕制而成,金線繡鳳,珍珠綴邊,是她曾經(jīng)最珍視的東西。</p>
可如今,她就這么同意了?</p>
謝燁木還要說些什么,就看見孟映映已疲憊地閉上了眼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