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林寶歌，你個破鞋，你怎么不去死�！�</p>
哐當(dāng)一聲，籬笆門被踹開，王秀芝怒氣沖沖走進(jìn)來，扯著嗓子大喊：</p>
“退婚，我李家要退婚。”</p>
“親家，你說什么？”</p>
劉冬梅急匆匆從屋里跑出來，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卑微地解釋。</p>
“外面都是亂傳的，寶歌是不小心落水……”</p>
“不小心落水？”</p>
王秀芝冷笑：</p>
“滿村子誰沒看見，林寶歌那衣服都濕的透肉了，就這么被傻大個抱了一路，你還和我說外面是亂傳的。你當(dāng)我瞎嗎？”</p>
“那是顧……”</p>
“啪�！�</p>
王秀芝從懷里掏出個用手帕裹著的東西，往院中的桌子上一拍。</p>
“把你家的破鐲子拿去，我家的東西還來。”</p>
“親家，別沖動，咱有事好商量。”</p>
劉冬梅著急上前去拉王秀芝的手，卻被狠狠一推，仰面往后倒。</p>
“媽，你沒事吧。”</p>
林寶歌一把抱住瘦弱的劉冬梅，目光卻落在桌子上露出一角的玉鐲子上。</p>
那個鐲子怎么有些眼熟？</p>
“我沒事�！�</p>
劉冬梅忙站穩(wěn)身子，推著林寶歌往屋里去，“寶歌，你先進(jìn)屋�！�</p>
“進(jìn)什么屋�！�</p>
王秀芝一把拽住林寶歌的胳膊：</p>
“林寶歌，我也不說什么難聽的話。今天，你和我家李軍的婚事退了，以后兩家還能和和氣氣說話。如果你不退……”</p>
“如果我不退會怎么樣？”</p>
林寶歌沉著臉，一把將胳膊上鐵鉗子一般的手給推開。</p>
王秀芝怒道：“如果你不退，可別怪我翻臉無情�！�</p>
“就是�！�</p>
陪著王秀芝來的李鳳霞高昂著頭，“林寶歌，你別給臉不要臉，和我哥退親，你還能嫁給傻大個。你要是不退親，可別怪我們把你和傻大個的事情給宣揚(yáng)出去，讓你們掛破鞋游街。”</p>
“我和顧淳做什么了？”</p>
“你們兩個從小河邊回來，又摟又抱的，你說你們做什么了？”</p>
“啪�！�</p>
林寶歌揚(yáng)起手，狠狠一巴掌扇在李鳳霞的臉上。</p>
“如果救人的人都要被冤枉，那這個世界還有什么公道可言。”</p>
話音一落，第二巴掌接著落下。</p>
“如果落水被救就是破鞋，那李軍和人亂搞，還搞大人姑娘的肚子又算什么�！�</p>
一左一右，講的就是對稱。</p>
林寶歌可沒手下留情，這兩巴掌扇的李鳳霞暈頭轉(zhuǎn)向，鼻血橫流。</p>
“你竟然敢打我家鳳霞�！�</p>
王秀芝怎么也沒想到林寶歌會對李鳳霞動手，她尖叫一聲，撲上來就要薅林寶歌的頭發(fā)。</p>
“你當(dāng)我是死人嗎？”</p>
劉冬梅的性子是軟弱了些，但是只要牽扯到林寶歌，那就是閻王爺來了都不好使。</p>
見王秀芝要打林寶歌，劉冬梅先伸手，一把薅住王秀芝的發(fā)髻，狠狠往地上一磕。</p>
在王秀芝的尖叫聲中，拎起，又按下去。</p>
“咚咚咚”，王秀芝就被劉冬梅薅著頭發(fā)，按住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p>
我靠。</p>
林寶歌傻眼了，包子?jì)尡人菅健?lt;/p>
混亂的場面，總有渾水摸魚的人，就見有人的手悄悄摸上桌子上的東西。</p>
林寶歌一把將玉鐲按�。骸澳棠�，這鐲子是我媽的嫁妝，不是林家的東西�！�</p>
“你個死丫頭。”</p>
林老太太被人喊破目的，氣的抬手就想擰林寶歌：</p>
“你媽是我們林家的媳婦，她都是林家的，別說東西。”</p>
林寶歌才不管她奶，一把將玉鐲子套到胳膊肘。</p>
沒辦法，她太瘦了。</p>
確定玉鐲子不會被搶，林寶歌舉起院子里掃雞屎的掃帚，就奔向了戰(zhàn)場。</p>
在她林家的地盤，她親媽要是被人打了，那她林寶歌就別做人了。</p>
一掃帚，剛掙脫開劉冬梅，準(zhǔn)備翻身把歌唱的王秀芝掃飛。</p>
一掃帚，沖過去幫著王秀芝的李鳳霞，和親娘疊成羅漢。</p>
一掃帚，將準(zhǔn)備沖上來搶手鐲的親奶奶，擋在了三米之外。</p>
外面圍觀的群眾，有人高聲問林寶歌：“寶歌，你說李軍和人亂搞，還搞大了人肚子？”</p>
“對�！�</p>
林寶歌一甩辮子，聲音清脆又響亮，“我親眼看見的，李軍和他們車間嚴(yán)主任家的大閨女嚴(yán)清花搞在了一起，他還把嚴(yán)清花肚子搞大了�！�</p>
這兩個人，可都不是什么好東西。</p>
但凡嚴(yán)清花是無辜的，林寶歌都會對她手下留情。</p>
“林寶歌你胡說�！�</p>
王秀芝顧不上自己跌斷的門牙，爬起來就沖著林寶歌的肚子撞過來。</p>
林寶歌一手拄著掃帚，一手在王秀芝腦袋上一按，一個跳馬，從她腦袋上跳了過去。</p>
王秀芝收不住勢，一頭撞在林老太太的身上。</p>
林寶歌繼續(xù)說道：“就是因?yàn)槔钴姾腿藖y搞，我一氣之下才沒注意，失足落了水。是傻大個顧淳救了我，顧淳是見義勇為，你們說他救人對不對�！�</p>
“對，救人的應(yīng)該被表彰�！�</p>
剛才問話的人立刻舉起小拳頭，“像李軍這樣道德敗壞的人，才應(yīng)該掛破鞋游街�！�</p>
說話的是原主最好的朋友，也是她的好同學(xué)郭香。</p>
很明顯，郭香好同學(xué)在幫她。</p>
“媽，這親事暫時(shí)不退，我要去派出所報(bào)案。我要去舉報(bào)李軍道德敗壞，有未婚妻的情況下，還和人亂搞。”</p>
林寶歌拽住想去扶婆婆的劉冬梅，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撲簌簌直落。</p>
“媽，我要讓李軍掛破鞋游街。”</p>
最后一聲，她幾乎是用喊的聲音吼出來。</p>
王秀芝慌了，忙放棄和林老太太糾纏，站起身就想找林寶歌麻煩。</p>
“林寶歌，你胡說，你胡說�！�</p>
“我有沒有胡說，去了鞋廠不就知道了。”</p>
林寶歌拿著掃帚擋在面前：“王秀芝，你要是敢動一下，我現(xiàn)在就去派出所。我要告李軍搞破鞋，我要讓他坐牢�！�</p>
這身體太虛了，折騰沒兩下，就有些頭暈?zāi)垦�，站都站不穩(wěn)的樣子。</p>
要不是手里的掃帚，林寶歌都不敢保證，自己能不能站的穩(wěn)。</p>
太廢了。</p>
王秀芝傻眼了，林寶歌竟然真的知道這事。</p>
明明兒子說，車間主任看上了他，并沒有說他已經(jīng)把主任家閨女的肚子搞大了呀。</p>
怎么辦？</p>
王秀芝眼一閉心一橫，噗通一聲，就倒在了坐在地上哭哭啼啼的閨女身上。</p>
老天爺啊，你趕緊睜眼看看呀。</p>
快一個雷，把這死丫頭劈死吧！</p>
王秀芝的暈倒，并沒有讓戰(zhàn)爭結(jié)束。</p>
主要是林家這一攤爛泥，關(guān)鍵的時(shí)候不一致對外，竟然開始內(nèi)斗。</p>
“林寶歌，我不同意你退親�！�</p>
林老太太喘著粗氣，惡狠狠地瞪著林寶歌母女，就好像她們不是她兒媳婦，不是她親孫女，而是她的仇人。</p>
“奶奶，我說了不退親�！�</p>
林寶歌摟著劉冬梅的肩，將身子半靠在她身上，“不退親，李軍就是搞破鞋，我怎么能這么輕易就放過他�！�</p>
“林寶歌……”</p>
林老太太張嘴想罵，就看見出工的大兒子，二兒子，還有兒媳婦孫子孫女一大群人跑進(jìn)了院子。</p>
“我的老天爺�。 �</p>
林老太太立刻一屁股坐在地上，一邊雙手在地上撲打，一邊哭訴，“我不活了，兒媳婦罵我老不死，孫女打奶奶了。”</p>
“娘。”</p>
林大伯三步并作兩步兩步，立刻沖到老娘身邊：</p>
“你怎么啦，娘，誰欺負(fù)你了？”</p>
林老二緊跟在大哥后面，卻沒先去看他親娘，而是小心地去扶靠著媳婦的林寶歌。</p>
“寶歌，怎么回事，我聽說你掉水里去了�！�</p>
“二姐，你沒事吧�！�</p>
小妹林寶珠手里拎著鐮刀，一進(jìn)門就指著王秀芝母女，“是不是你們欺負(fù)我二姐的？”</p>
“二妹，你沒事吧�！�</p>
大姐林寶芳背著小女兒，拖著大女兒，落在了最后面。</p>
林家其他人還在地里，只有這幾個人，得到了消息就往家里跑。</p>
林大伯是怕林寶歌退親，到時(shí)候他兒子林寶興進(jìn)鞋廠的事情出現(xiàn)意外。</p>
林老二還有兩個閨女，當(dāng)然是因?yàn)殛P(guān)心林寶歌，才連工分都顧不上，急著往家趕的。</p>
林老太太繼續(xù)干嚎：“老天爺，你睜眼看看……”</p>
林寶歌被父親扶住，腰身都直了許多，她忙出聲打斷林老太太的話。</p>
“奶，封建迷信的話可不能說，要被游街的。”</p>
一句話，將林老太太的聲音給堵在嗓子眼。</p>
“爹�！�</p>
林寶歌緊緊拽著林老二的胳膊，“我要去派出所，告李軍搞破鞋�！�</p>
李軍是林寶歌爺爺在世的時(shí)候，給二孫女定下的親事。</p>
也正是因?yàn)橛H事是老爺子定的，林老太太才咬死不同意林寶歌退親。</p>
“你說李軍搞破鞋？”</p>
老實(shí)人也有暴怒的一天，林老二攥緊拳頭，看向還躺在地上裝暈的王秀芝。</p>
“那她來干什么？”</p>
“我落水被顧淳救了，她說我搞破鞋，要告公安，讓我掛破鞋游街�！�</p>
林寶歌小嘴叭叭不停，“爹，其實(shí)是李軍搞破鞋，他把他們車間嚴(yán)主任家的閨女肚子都搞大了。”</p>
林老二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攥緊拳頭，怒吼道：“告公安，我現(xiàn)在就去�！�</p>
“老二。”</p>
林大伯立刻出聲，攔住要往外走的林老二，“你別沖動�！�</p>
王秀芝也不再裝暈，翻身坐起，認(rèn)慫地抹了一把鼻血：“我兒子沒搞破鞋，我就是來退親的�！�</p>
只要退了親，他兒子和嚴(yán)清花就是自由戀愛。</p>
等他們婚一結(jié)，大被一蓋，也就沒人會在意嚴(yán)清花什么時(shí)候懷的孩子。</p>
就算有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那也是說嚴(yán)清花不守婦道，絕對不會影響到李軍。</p>
這時(shí)候，大隊(duì)長也匆匆趕到。</p>
報(bào)公安是不可能讓報(bào)公安的，他一來，兩家就算鬧的再兇，也只能坐下來心平氣和地商量著該怎么辦。</p>
林寶歌姐妹三個，帶著兩個小外甥女都被趕到了他們父母的房里。</p>
林家堂屋，除了大隊(duì)長，就是林老太太、林老大、林老二，劉冬梅，還有王秀芝母女倆。</p>
“二妹，你沒事吧�！�</p>
林寶芳摸著二妹還沒干透的辮子，小聲問道，“你為什么不肯退親，那個李軍都臟了。”</p>
最后幾個字，是她從牙縫里擠出來的。</p>
她前頭男人，就是在她懷孕的時(shí)候，找了村里的小寡婦，兩人勾勾搭搭搞大了肚子，非鬧著離婚。</p>
是二妹和小妹，去的婆家，把她和兩個閨女接回的家。</p>
雖然日子過的苦，但是一家人在一起，喝冷水她都覺得是甜的。</p>
“我不是不退親�！�</p>
林寶歌摸著臂彎的玉鐲，淡聲道，“我就是不想便宜他�！�</p>
“二姐，你放心，爹不會放過他的�！�</p>
林寶珠麻利地給小外甥女綁了散了頭發(fā)，又給她臉蛋上的灰擦了擦。</p>
林寶歌剛剛穿到這具身體上，她暫時(shí)還不知道全家的性格。</p>
但是目前來看，父母雖然性格懦弱，但是該護(hù)著孩子的地方，從來不含糊。</p>
生了三個女兒，一個兒子都沒有，卻都讓三個女兒讀書識字，這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p>
有大隊(duì)長在，堂屋的事情解決的很快。</p>
最后，大隊(duì)長拍板，林寶歌和李軍的娃娃親作罷。李家賠償林寶歌兩百塊錢的營養(yǎng)費(fèi)，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p>
兩百塊錢，差不多是兒子一年的工資。</p>
王秀芝舍不得，但是又不能不答應(yīng)。</p>
林老二那個癟犢子，平時(shí)看上去老實(shí)憨厚，沒想到咬人的狗不叫，咬死了不答應(yīng)賠償就不退親。</p>
不管他親娘和大哥怎么說，就是不肯松口。</p>
王秀芝最后無奈，只能把家里所有的錢都拿出來，又打了三十七塊錢的欠條。</p>
說好，最遲明天午飯前，必須交到林老二的手里。</p>
出了林家的院子，王秀芝對著林老二家的西屋狠狠啐了一口。</p>
林寶歌，她要是不把她和傻大個給湊到一起，她就不姓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