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轉(zhuǎn)角屋檐陰暗處,一個女童正小心的將不同品質(zhì)的香料區(qū)別開。
姜竹月很是詫異,店里什么時候聘用了女童,她完全沒有聽人稟告過。
只見那女童穿的洗的發(fā)白的衣裳,袖子挽起一大截,裙擺也疊了幾折,應(yīng)是店里的人給的衣服,可偏偏有些大了,想來也是,店里就沒有她這個年紀(jì)的人,衣裳過大是必然的事。
掌柜冒著冷汗解釋道:“這女童同她母親一起餓倒在了店門外,想著母女兩也不容易,便讓她們幫忙打一下雜,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豆大的汗珠還沒來的及擦拭,又緊跟著說道,“東家你如果覺得不合適的話,我就給點銀子她們,讓她們自謀生路。
”姜竹月聽了這解釋,面色沒半點波動,掌柜仔細(xì)瞧著,沒不愉之色,吐了一口氣,整個人一下子松懈了下來。
在主家手下干了這么久了,對姜竹月的性子也了解的差不多,知道她是一個面慈心善的人,以前遇到什么不好的年景,還會吩咐人在城門口施粥,救濟(jì)那些窮苦的人家,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會收留這對母女。
越過主家擅作主張還是違背了職責(zé),就怕主家覺得他太過了,當(dāng)下人的,有些小聰明不要緊,就怕聰明過了頭,生出不該有的心思來。
賬本很快就搬到了廂房內(nèi),掌柜的卻早已退下,生怕打擾到姜竹月查賬,她一手翻動著賬本,一手流利地打著算盤,時間不知不覺中就到了正中午。
她放下算盤,手腕感覺已經(jīng)僵直了,稍微活動一下便有刺痛感傳來,明玉拿著熱帕子蓋在她手上,替她細(xì)細(xì)的按摩緩解不適。
“那個女孩怎么樣?”明玉一臉氣憤的說:“夫人你是不知道他的父親有多惡劣,萱草她娘同她爹爹成婚后,就染上了dubo的習(xí)慣,小姐你也知道,dubo賭到最后都是一片狼藉,這次也是因為他想搶萱草她娘手里的碎錢,可因為是買糧食的錢,萱草她娘不肯放手,以至于被打了一頓,萱草護(hù)著她娘,兩人為躲避家暴,體力不支才倒在店門口。
”姜竹月聽完這些一怔,這些經(jīng)歷讓她聯(lián)想到自己,父親一心撲在官場上,心中無半分子女之情,這又何嘗不是一種dubo。
她囑咐道:“平日里叫掌柜多看顧一二吧。
”明玉點點頭,打算待會抽個空給掌柜交待一下,看著桌上的賬本問道:“夫人,店鋪情況還好嗎?”姜竹月嘆了一口氣,語氣沉郁:“還行吧,但是比之前還是差了不少。
”如今少帝式微,各地只是在名頭上還歸中央管,但實際上,世家豪族也紛紛占地為王,割據(jù)一方,每到一個府城商家都得被收刮一番,天下共分十三府,商販在各個府周轉(zhuǎn)貨物是必須的,層層剝削之下,商販也不敢遠(yuǎn)途運送貨物了,商路不通,生意冷寂是必然的。
如今只希望天下早日太平,商路才能順暢。
想到這里,姜竹月又想起之前被盜匪追殺,現(xiàn)在天下不穩(wěn),想必落草為寇者不在少數(shù),她也應(yīng)該學(xué)學(xué)騎馬,到時候再次遇到盜匪什么,也可及時脫身。
馬匹是戰(zhàn)略物資,沈家也有馬匹,但也不可能抽出一匹專門讓她練習(xí),更主要的是,她不好剛嫁過來,就把公用的變成她專屬,傳出去還說她私心太重,別人也會覺得她不對。
又不是買不起馬,沒必要搭上自己的名聲,雖人活在世,不必為名聲所累,但是有時候一個好名聲還有有點用處。
說干就干,姜竹月喚人將賬本搬回去,并同掌柜寒暄幾句便離開了,拉著明玉上了馬車,馬車上掛的風(fēng)鈴在馬的走動下奏起悅耳的音樂曲,像小精靈頑皮地在車上跳來跳去。
馬車速度不快,在這鬧市之中,想快也快不起來,更何況她們也不趕時間,就慢悠悠的晃蕩過去。
馬市位于城墻下,進(jìn)城的人第一時間看到的就是占地面積足夠大的馬場,不過大多數(shù)人只是潦草看一眼便罷,馬這種精貴的動物,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夠買得起的,看看就得了。
姜竹月剛到門口,馬市的小二瞧見動靜,一看就知道是貴客,立馬上前迎接,“兩位貴客,可是要”“可有適合女子騎的溫順的馬?”明玉迫不及待,還沒等小二把話說完,就立馬問道。
想到自己可以摸一下馬匹,感受它那順滑的毛發(fā)質(zhì)感,她的嘴角就止不住笑了起來。
小二連忙把主仆帶到了馬廄這邊,指著其中一匹棗紅色身形同其他馬匹稍矮的馬介紹到:“這是最溫柔的一匹馬,瞧它的樣子您估計也看出來了,它是一匹母馬,同其他格外暴躁的公馬相比,最是適合女子的。
”明玉活潑地跑到它跟前,準(zhǔn)備上手去試試觸感,旁邊照料的人見她如此莽撞,立馬將馬牽著后退了好幾步。
“姑娘,不可不可啊。
”明玉疑惑的看向小二,不解為什么不能觸摸。
“馬很容易受驚,突然一個陌生的人去到它身邊,會有反擊動作,就很容易受傷。
”“是我侍女冒犯了。
”姜竹月聽完解釋后,就立馬賠禮道。
小二眼睛大睜,完全沒想到這般華貴的人會向他們道歉,如果這不是他親身經(jīng)歷,怕是別人說給他聽,他都覺得怕不是那人在白日作夢。
“可以拿一些青草喂一下,讓馬兒熟悉你的氣味。
”說出口的話都懇切了三分,不像之前,諂媚之氣盡溢。
姜竹月手中拿著青草,半天邁不開腳步,腦海掙扎再三,鼓足勇氣走到馬兒身邊,將草遞到它嘴邊。
它倒也不挑,打了一個響鼻,湊到姜竹月衣袖前聞了聞,像是知道她沒有加害之心,才開始咀嚼嘴邊的草料。
姜竹月也沒閑著,用空著的手摸了摸馬背,希望讓彼此更熟悉。
待草料用畢,一邊訓(xùn)馬的師傅道:“這位夫人,這馬溫順的很,您可以上馬試試。
”姜竹月聽了這話便有些意動,只是看了眼自己繁瑣的衣裙,“我這衣裙能騎馬嗎?”“不礙事,小人會牽著馬,慢慢散步,衣裙什么的影響不大。
”師傅言辭中都是對自己的信任。
姜竹月點了點頭,按照師傅交代的,先將左腳踩在馬鐙上,全身重點在腳上,懸空而起,右腳跨過馬背,直至也踩在馬蹬上,才安心坐于馬上。
畢竟是新手,難免緊張,整個人身體僵直,手指也死死抓著馬鞍,不敢放松半點,生怕從馬上摔落下來。
師傅牽過韁繩,帶她在場上轉(zhuǎn)了幾圈,坐在馬上,視野都開闊了許多,仿佛見識到了新天地,xiong中郁氣全然散發(fā)了出來。
或許是看她漸入佳境,師傅便將韁繩遞給了她,她拿過韁繩,茫然不知所措。
姜竹月正發(fā)愣時,馬匹像是受到什么驚嚇一般朝前飛奔,她的身子卻止不住的瘋狂向后傾倒,心好似要從xiong膛中跳出來。
她臉色慘白,下意識抓緊了手上的韁繩,并嘗試向后拉扯,可她的微薄之力完全無法對抗失控的馬,馬的速度完全沒有停下來,仍是一路疾行,眼看就要沖出護(hù)欄。
姜竹月下意識護(hù)住了自己的臉,腦海中一片空白,等待著厄運時刻降臨,忽的像是不想坐以待斃,準(zhǔn)備側(cè)身跳下馬背。
還沒等她來得及動作,感覺到腰間一緊,緊接著被一只大手?jǐn)r腰抱住,脫離了馬背,等她在反應(yīng)過來時,竟然坐到了另一匹馬上,被一個寬厚的懷抱攏在xiong前。
姜竹月還有些后怕,安撫性的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扭過頭去,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一個她完全沒想到會出現(xiàn)在這里的人,不過仔細(xì)想來,這人出現(xiàn)在這里也不奇怪。
安平府是他的大本營,而馬匹這種暴利的生意他不可能不插一手,畢竟養(yǎng)手下的將士也耗資頗大。
她驚魂未定,身子還不自覺微微顫抖,大口喘著粗氣,臉色煞白,原本整齊的發(fā)髻早已凌亂不堪,這一次的驚嚇也不容小覷。
在看清沈曜的同時,姜竹月還以為她在做夢,畢竟他公務(wù)繁忙,怎么會突然來這里。
聞著熟悉的檀香,感覺自己原本慌亂的心好似安定下來,像是找到了依靠一般。
不一會,沈曜驅(qū)馬停了下來,把她先放在地上,隨后自己才一躍而下。
“你知不知道學(xué)馬危險性很大,你是怎么敢一個人上馬學(xué)習(xí)的。
”話還來不及過腦子便已脫口而出。
質(zhì)問聲在耳邊響起,姜竹月的臉色變了又變,一陣青一陣白,“沈大人這是在指責(zé)我嗎?”沈曜從她的語氣中感覺到了不對勁,緩和語氣,“你要學(xué)馬可以找我,我很樂于當(dāng)你的老師,沒必要自己冒險嘗試。
”察覺到沈曜話中的擔(dān)憂之情,姜竹月的臉色才恢復(fù)正常,強(qiáng)裝鎮(zhèn)定的腿突然軟了下來,眼瞧著就要摔倒在地。
下一刻,一雙手穩(wěn)穩(wěn)撐住了她的身子,沒讓她在眾人面前失了分寸,姜竹月微驚,整個身軀下意識的靠在了沈曜手臂上。
察覺到姜竹月的虛弱,沈曜原想伸手將她打橫抱起,還沒等他動作,姜竹月的手卻將他放在她腰間的手拂了下來。
“不可。
”語氣堅定有力,沈曜有些氣餒,成婚了,卻不讓他抱,眼中的光似乎散了幾分。
姜竹月看了看周圍,因這一遭意外,所有人的視線都聚集在此,她怎敢在人前失儀。
“攙著我慢慢走吧。
”溫柔的話語蘊藉了他干涸的心,沈曜像是活過來了一般,先前的沮喪一掃而光。
沒關(guān)系,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