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寒朔想婉拒,最后沒想得出臺詞,琢磨了一下那個觸感,就跟著蘭熄出門了。
有尾巴跟在他們后面,蘭熄和他心知肚明,都沒有挑破。
保鏢把車駛?cè)胍粋私密會所。
下車就有人將他往里面帶,蘭熄讓寒朔和保鏢等在門外,自己推門而入。
南素心整個人看上去頗為憔悴,連身上穿的衣物都不如從前鮮活,像是磚石的顏色。
她在看見蘭熄的時候,眼眶便紅了,站起身來:“小燈……”
蘭熄已經(jīng)很久沒聽過這個名字了,就好像是上輩子,父親叫這個名字的時候,大多是無奈的,是蘭熄自己爬到餐桌吃早餐的時候,打翻了果醬,沾滿了當(dāng)天的報紙。
蘭衍總會嘴里念叨著小燈啊,你這個小壞蛋,然后把他抱著坐好。
他在孤兒院的時候,很想知道父親的墓地在哪里,他從九歲呆到十七歲,不知道自己明明有母親為什么還會在這里,后來隱隱懂事,腦海里才浮現(xiàn)當(dāng)初母親抱著那個在襁褓中的嬰兒的場景。
蘭熄穿了黑色的襯衫和大衣,袖子卷起了一層,露出白皙細瘦的手腕,他坐在南素心對面,手指上還有個念經(jīng)計數(shù)器,讓她想起了蘭衍,她的前夫,是個很平和善良的人。
他們的分開因為沒有了愛。
“……小燈,你還信佛嗎?”
蘭熄回答她的問題,臉上沒什么表情地說:“不信,被人強迫著信,習(xí)慣了�!�
南素心露出一抹似乎十分痛苦的表情,便不欲再問下去了,蘭熄突然想,他如果以前像何文濤說的那樣不要臉變本加厲地纏上她又是什么樣的,恐怕也不會過得很好。
“你吃過飯了嗎?我點了一些菜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這是個很私密的會所,環(huán)境也很好,燈光可以根據(jù)需求調(diào)節(jié),應(yīng)忱帶蘭熄來過,他很喜歡吃這里的一道燴菜。
等到菜上來的時候,果然沒一道蘭熄愛吃的。
“小燈,這是你小時候最愛的吃的豆腐羹�!�
蘭熄不吭聲,嘗了一口,寡淡的很,他想起在翠谷鎮(zhèn)的時候,宋奶奶總是自己做很多的腌菜,每天去擺攤的時候,就著幾口咸菜就可以當(dāng)做一頓飯。
他也是那個時候口味變得重了一些。
“小燈,”南素心叫他,她忍不住掉下眼淚,“我這次見你,就想問問……當(dāng)年是不是有什么誤會,你何叔叔……不會做那樣的事的,他是個好人�!�
像有一只猙獰的骷髏從蘭熄的身體中掙脫而出,撕扯著他這一具人形身嘶吼著要出現(xiàn),他盯著南素心的眼睛,神經(jīng)重重地跳動拍打太陽穴。
他突然露出一個諷刺的笑。
覺得自己就算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還是如此天真。
他們之間隔著十幾年的歲月,隔著一個家庭的距離,隔著何詩琪和何文濤,蘭熄還記得南素心身上清甜的淡淡信息素香,好像只是在幼兒時他才享受過母親的溫存,何詩琪比他幸運,南素心比起家庭更在乎自己的事業(yè),這也是她同安于現(xiàn)狀父親分開的理由。
“如果他沒做過的事情,警方會還給他清白的,南女士如果今天是為了這個而來,我們沒必要吃這一頓飯的。”
“你真的覺得他是無辜的嗎?”
一絲一毫情緒的泄露都是對不起自己,所以蘭熄克制得要命。
南素心腦子亂了,她從未這么亂過,就好像突然有人給她迎頭痛擊,她氣若游絲醒過來的時候,女兒撲到她懷中哭著說父親被帶走了,她安撫著女兒,強撐著站起身,卻因為腦補供血不足,她撐著床頭時,手臂將一張家庭合照掃到了地上。
玻璃碎得一塌糊涂,照片的丈夫笑得那樣溫柔,卻把魔爪伸向她的孩子。
她和前夫的孩子在指控著如今的丈夫?qū)λ赶碌膼盒小?br />
南素心怎么能接受?
可何文濤真的是無辜的嗎?
她不知道。
她生完詩琪半年后,她丈夫才告訴她蘭衍和蘭熄死在車禍里的消息,他說怕她受不了,南素心的確很傷心,那是曾經(jīng)和她相愛過男人和自己孕育的孩子。
如同剜心一般的痛。
蘭熄的質(zhì)問她如何也說不出一個無辜兩個字,何家的人,她的父母都在讓她去找蘭熄,讓他無論如何要放過丈夫。
“……小燈,我有什么可以補償你的嗎?你放過你何叔叔好嗎?我們都會補償你的。”
蘭熄手指按動了一下念佛器,這么兩年,似乎真的成了習(xí)慣。
“這頓飯,我沒有心情陪南女士吃下去了�!�
南素心起身拉住蘭熄的胳膊,他變得比母親還高。
“小燈,真的不可能嗎?我們愿意付出所有補償你,你放過你何叔叔好嗎?”
蘭熄身體頓在原地,而后下一刻就甩開了南素心的手,他才知道原來這個動作其實很容易完成,他看著自己的手掌說:“難怪當(dāng)初你那么容易就推開了我�!�
真的一點都不難。
“又不是生死離別,哭什么呢?我父親死得時候,你有這樣掉過眼淚嗎?”
蘭熄離開得干凈利落,只留下失魂落魄的南素心在房間里。
郊外一處荒涼的墓地,蘭熄之前來過幾次,做過最基本的整理,當(dāng)初下葬得非常潦草,蘭衍的墓碑上連個照片都沒有。
蘭熄伸手去觸碰那被被風(fēng)雨已經(jīng)打磨得粗糲的墓碑,一旁有個小小的墓碑,上面寫著蘭熄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