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醫(yī)院的燈光刺眼得讓人流淚。周明遠眨了眨眼，試圖適應這突如其來的光亮。他的頭像是被重錘擊打過，一陣陣鈍痛從太陽穴蔓延至整個顱骨。鼻腔里充斥著消毒水的氣味，讓他想起小時候摔斷手臂時去的那家社區(qū)醫(yī)院。

    醒了！醫(yī)生，他醒了！

    一個女人的聲音闖入他的意識，急促而激動。周明遠艱難地轉動脖頸，看到一個陌生女子正俯身在他病床前。她約莫二十七八歲，栗色短發(fā)因為缺乏打理而顯得有些凌亂，眼睛下方掛著明顯的黑眼圈，但此刻那雙眼睛里盛滿了淚水與喜悅。

    你...是誰周明遠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

    女人的表情瞬間凝固，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她的嘴唇顫抖著，眼淚終于滾落下來。明遠，我是小滿啊...林小滿，你的妻子。

    妻子周明遠的大腦一片空白。他今年三十二歲，是一名建筑設計師，單身，住在城東的單身公寓里。他記得昨天——至少他認為是昨天——還在公司加班到深夜，為了那個商業(yè)綜合體的競標方案。他記得自己開車回家，然后...然后是一片刺目的車燈和尖銳的剎車聲。

    我不認識你。他聽見自己說，聲音冷得像塊冰。

    醫(yī)生的診斷是逆行性失憶，由于腦震蕩導致的記憶缺失，主要影響近五年的記憶。五年。周明遠盯著診斷書上的數(shù)字，感到一陣眩暈。這意味著他失去了幾乎整個三十歲以后的人生。

    我們的結婚照，你看，這是兩年前在巴厘島拍的。林小滿舉著手機湊到他面前，屏幕上是兩個人在沙灘上相擁而笑的照片。他穿著白色西裝，她穿著簡約的婚紗，兩人看起來確實很幸福。但照片里的男人對他而言陌生得像另一個人。

    我們的家，我布置了你最喜歡的書房，記得嗎你總說那是你的靈感洞穴。林小滿繼續(xù)說著，聲音輕柔卻執(zhí)著，像是在教一個孩子認字般耐心。她拿出更多證據(jù)：結婚證、共同賬戶的銀行卡、冰箱上貼著的便利貼，上面寫著老公，牛奶買好了，記得喝。

    周明遠感到一陣窒息。這些物品、這些話語，理應承載著情感和記憶，但對他來說只是空洞的符號。他盯著結婚證上并排的兩個名字——周明遠、林小滿——像是看著別人的故事。

    我想回家。他說，不是他們共同的家，而是他記憶中的那間單身公寓。

    林小滿咬了咬下唇，最終點了點頭。好，我?guī)�你回去看看�?br />
    他們的家位于城南的一個高檔小區(qū)，與周明遠記憶中的城東公寓截然不同。電梯上行時，他透過金屬門上的倒影觀察著身邊的妻子。林小滿穿著簡單的牛仔褲和米色針織衫，身材纖細，左手無名指上的婚戒在燈光下微微發(fā)亮。她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抬頭對他笑了笑，眼角擠出細小的紋路。

    到了。她輕聲說，掏出鑰匙打開了門。

    周明遠站在門口，像是踏入了一個陌生人的領地�？蛷d的墻上掛著他從未見過的照片——他和林小滿在埃菲爾鐵塔前，在京都的櫻花樹下，在自家沙發(fā)上看電影。茶幾上擺著兩個馬克杯，一個是純黑色，另一個是淡藍色帶花紋的，看起來像是一對。

    這是我們的杯子，林小滿注意到他的視線，你總說黑色那個是你的幸運杯，設計靈感來的時候一定要用它喝咖啡。

    周明遠沒有回應，徑直走向他認為應該是書房的地方。推開門，確實如林小滿所說，這是一個精心設計的空間：整面墻的書架，寬敞的繪圖桌，角落里甚至放了一張小沙發(fā)。桌上散落著幾張草圖，是他的筆跡，但畫的是他毫無印象的項目。

    我需要一個人待會兒。他說，沒有回頭看林小滿。

    關上門，周明遠跌坐在椅子上，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疲憊。他拉開抽屜，希望能找到一些熟悉的東西，卻只發(fā)現(xiàn)更多陌生的物品：一盒他從不抽的牌子的香煙，幾本他從未讀過的書，還有一本相冊。他猶豫了一下，翻開相冊。

    第一頁貼著兩張機票，北京到巴黎，乘客姓名是周明遠和林小滿。下面是一張他們在飛機上的自拍，他摟著她的肩膀，兩人都笑得燦爛。周明遠用手指撫過照片，試圖喚起一絲記憶，但腦海中只有一片空白。

    門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然后是林小滿的聲音：明遠，我煮了面，你要吃點嗎

    他突然感到一陣憤怒。為什么這個女人能如此自然地扮演他妻子的角色為什么她要這樣堅持他猛地站起來，拉開門，看到林小滿站在門外，手里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面條，上面撒著他喜歡的蔥花和辣椒油。

    夠了！周明遠聽見自己吼道，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我們之間發(fā)生過什么。對我來說，你就是一個陌生人！你能不能別這樣...別這樣假裝我們很熟

    林小滿的手抖了一下，熱湯濺到她手上，但她似乎沒有感覺到疼痛。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里面盛滿了受傷和震驚。然后，令周明遠意外的是，她挺直了背，深吸一口氣。

    我不是在假裝，她的聲音出奇地平靜，我是你的妻子，周明遠。不管你記不記得，這都是事實。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難接受，但逃避解決不了問題。

    她把面碗放在走廊的小桌上，面放在這里，你想吃就吃。我去臥室，有事叫我。

    周明遠看著她轉身離去的背影，突然注意到她右手腕上有一道細長的疤痕，在燈光下泛著淡淡的白色。不知為何，這個細節(jié)讓他心頭一顫。

    那天晚上，周明遠睡在了書房的小沙發(fā)上。半夜醒來時，他發(fā)現(xiàn)身上多了一條毯子，桌上放著一杯水和兩片止痛藥。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來，在地板上畫出一道銀色的線。他盯著那道光線，感到一種奇怪的孤獨。

    第二天一早，他決定回自己的公寓——他記憶中的那個。林小滿沒有阻攔，只是默默地幫他叫了車，甚至準備好了他的換洗衣物。

    你的公寓一直沒退租，她說，眼神閃爍，我們有時候會去那里...懷舊。她頓了頓，鑰匙在抽屜里，你知道的。

    周明遠點點頭，拎著包離開了這個所謂的家。出門前，他回頭看了一眼，林小滿站在門口，晨光給她輪廓鍍上一層金邊，顯得格外單薄。

    回到熟悉的單身公寓，周明遠終于松了一口氣。這里的一切都如他記憶中的樣子：簡約的家具，墻上掛著的建筑草圖，書桌上攤開的設計雜志。他癱在沙發(fā)上，閉上眼睛，試圖理清思緒。

    手機震動起來，是林小滿發(fā)來的消息：記得按時吃飯，冰箱里有你喜歡的餃子。接著又是一條：你每周三要去復健中心做檢查，別忘記了。

    周明遠沒有回復。他打開冰箱，確實發(fā)現(xiàn)了幾盒速凍餃子，是他常吃的牌子。這個發(fā)現(xiàn)讓他莫名煩躁——這個女人似乎對他的習慣了如指掌。

    接下來的幾天，林小滿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聯(lián)系：每天幾條短信，提醒他吃藥、詢問他的狀況，但從不強求見面或回復。周明遠開始慢慢適應這種奇怪的關系，甚至發(fā)現(xiàn)自己會不自覺地期待她的消息。

    周四下午，門鈴響了。周明遠透過貓眼看到林小滿站在門外，手里拿著一個文件袋。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門。

    公司的文件需要你簽字，她解釋道，王總說這個項目只有你最清楚。

    周明遠接過文件袋，注意到林小滿的眼睛有些紅腫，像是哭過。你還好嗎他脫口而出，隨即后悔自己的多嘴。

    林小滿顯然也吃了一驚，然后笑了笑，沒事，就是...昨天是我們結婚紀念日。習慣了慶祝，突然不慶祝了，有點不習慣。

    周明遠不知該如何回應，只好低頭翻看文件。那是他失憶前負責的一個商業(yè)中心設計，確實只有他最了解細節(jié)。

    進來吧，他說，我需要看看這些。

    林小滿跟著他進了屋，安靜地坐在一旁，看著他工作。周明遠能感覺到她的目光時不時落在他身上，但每當他抬頭，她就假裝在看窗外的風景。

    這里，他指著一處設計，為什么要改原來的方案更好。

    林小滿湊過來看，甲方覺得原方案的成本太高，你當時也同意了這個修改。她指著圖紙上的一處注釋，這是你的筆跡。

    周明遠盯著那些熟悉的字跡，卻毫無記憶。他注意到林小滿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不是那種濃烈的商業(yè)香水，而是帶著一絲甜橙和雪松的氣息，莫名地令人安心。

    你用的什么香水他突然問。

    林小滿愣了一下，橙花與雪松...是你去年送我的生日禮物。她的聲音輕柔，你說這味道讓你想起我們第一次約會時，那家咖啡館后院的橙子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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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明遠感到一陣頭痛，一些模糊的畫面閃過腦海：陽光透過樹葉的斑駁光影，一個女孩的笑聲，咖啡的香氣...但轉瞬即逝。

    我不記得了。他低聲說。

    林小滿伸出手，似乎想觸碰他的肩膀，但在半空中停住了。沒關系，她說，我們可以重新認識。

    那天之后，林小滿開始更頻繁地出現(xiàn)在周明遠的生活中，但總是有合適的理由：帶他去復診，幫他整理工作文件，甚至只是剛好路過給他送些水果。周明遠發(fā)現(xiàn)自己不再那么抗拒她的存在，甚至開始注意到一些細節(jié)：她笑的時候右臉頰有個小酒窩，思考問題時喜歡咬下唇，喝咖啡一定要加半勺糖。

    一個月后的周末，林小滿提議帶他去一個地方。

    哪里周明遠問。

    我們第一次約會的地方，她說，也許能幫你想起些什么。

    那是一家隱藏在胡同深處的小咖啡館，院子里確實有一棵橙子樹，正值花期，白色的小花散發(fā)著淡淡的香氣。周明遠站在樹下，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更強烈了。

    那天你遲到了十五分鐘，林小滿回憶道，領著他到一張靠窗的位置坐下，你說是因為找不到停車位，但我后來才知道你是太緊張，在車里坐了十分鐘才敢進來。

    周明遠想象著那個場景，忍不住微笑，聽起來不像我。

    哦，你當時可緊張了，林小滿眼睛亮晶晶的，你點了美式咖啡，結果喝了一口就皺眉頭，原來服務員聽錯了給了你濃縮。但你硬是忍著喝完了，后來回家路上胃疼了半天。

    隨著她的講述，周明遠仿佛能看見那個笨拙的自己�？Х瑞^的老板認出了他們，熱情地打招呼，還送了他們一份新出的橙子蛋糕。

    你們好久沒來了，老板笑著說，還是老樣子

    林小滿看了周明遠一眼，替他回答：今天他要拿鐵，加奶不加糖。

    這正是周明遠想點的。他驚訝地看著林小滿，后者只是調皮地眨了眨眼。

    回家的路上，經(jīng)過一家電影院，林小滿突然停下腳步。

    我們第一次看電影就是在這里，她指著海報，當時放的是一部很爛的愛情片，你全程都在吐槽劇情，但最后女主角死的時候，我轉頭發(fā)現(xiàn)你哭了。

    周明遠搖頭，不可能。

    林小滿笑出聲，你當時立刻假裝是眼睛進沙子了，但我看到了。她的笑容漸漸變得溫柔，那是我第一次覺得，這個表面冷靜的建筑師其實內心柔軟得一塌糊涂。

    周明遠看著她陽光下閃閃發(fā)光的眼睛，突然有一種沖動想擁抱她。這個念頭嚇了他一跳。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夢。夢里他在畫設計圖，林小滿坐在旁邊的沙發(fā)上讀書，偶爾抬頭對他微笑。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她頭發(fā)上，像是鍍了一層金。夢境如此真實，以至于醒來時，周明遠一時分不清現(xiàn)實與記憶。

    他拿起手機，給林小滿發(fā)了條消息：今天有空嗎我想看看我們的...家。

    回復幾乎是立刻就到了：隨時歡迎你回家。

    周明遠站在那個曾經(jīng)陌生的公寓門前，深吸一口氣，按下門鈴。門開了，林小滿穿著居家服，頭發(fā)隨意地扎成馬尾，臉上帶著驚喜的笑容。

    進來吧，她側身讓路，我剛做好早餐，一起吃

    周明遠走進這個曾經(jīng)讓他窒息的空間，這次他注意到更多細節(jié)：墻上掛著的畫是他們一起在跳蚤市場淘來的，書架上的書按他的習慣分類排列，甚至連空氣中飄著的淡淡薰衣草香都是他喜歡的助眠香氛。

    他在餐桌前坐下，林小滿給他倒了杯咖啡，用的是那個幸運杯。

    謝謝，他說，然后猶豫了一下，對不起，這段時間我...

    林小滿搖搖頭，打斷了他，不需要道歉。這不是任何人的錯。她咬了一口吐司，其實...我查了很多關于失憶的資料。記憶可能會回來，也可能不會。但無論如何，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如果你愿意的話。

    周明遠看著她期待又忐忑的表情，突然明白了這段時間她的堅持和耐心意味著什么。即使面對一個忘記她的丈夫，她依然選擇留下，選擇重新走近他。

    我愿意，他說，伸手覆上她的手，雖然我不記得過去，但我想認識現(xiàn)在的你，林小滿女士。

    林小滿的眼淚終于落下來，但這次是喜悅的淚水。很高興認識你，周明遠先生，她笑著說，我是個繪本插畫師，喜歡橙子味的一切，討厭芹菜，最近在學吉他但彈得很爛。

    周明遠也笑了，我是個建筑師，喜歡黑咖啡但現(xiàn)在覺得拿鐵也不錯，討厭下雨天，但如果你在的話，下雨天也沒那么糟。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餐桌上，照亮了兩只交握的手。也許記憶會回來，也許不會。但此刻，周明遠知道，有些東西比記憶更加深刻——那是即使被遺忘，也會重新生長出來的愛。

    我將為您續(xù)寫這兩個關鍵情節(jié)，先完成手腕疤痕的1000字續(xù)寫，再展開保留公寓的5000字深度描寫。這些內容將揭示故事中更深層的情感線索和人物背景。

    手腕疤痕續(xù)寫（1000字）

    周明遠的目光又一次落在林小滿右手腕上那道細長的疤痕上。陽光透過咖啡館的玻璃窗，那道白色痕跡在她移動手腕時若隱若現(xiàn)，像一道未解之謎。

    這個疤...他忍不住開口，手指在咖啡杯邊緣輕輕敲擊，是怎么來的

    林小滿的動作頓了一下，左手下意識地撫上那道疤痕，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的睫毛垂下，在臉頰上投下一小片陰影。

    你真的想知道她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試探。

    周明遠點頭。這段時間以來，他注意到林小滿總是有意無意地用袖子或手表遮住那道疤，仿佛那是什么需要隱藏的秘密。

    林小滿深吸一口氣，將手腕平放在桌面上，讓那道約兩厘米長的疤痕完全暴露在陽光下。這是你向我求婚那天留下的。

    我弄傷了你周明遠皺起眉頭，難以想象自己會做出這種事。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林小滿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懷念的笑容，那天你把我?guī)У竭@個咖啡館，就是我們現(xiàn)在坐的這個位置。你說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我，結果緊張得打翻了咖啡杯。

    她的手指描繪著疤痕的輪廓，瓷杯摔碎了，我去撿碎片時不小心劃傷了手腕。你嚇得臉色發(fā)白，手忙腳亂地用手帕給我包扎，結果...

    結果什么

    結果你單膝跪在那一地咖啡漬和碎瓷片中間，掏出了戒指，說話都結巴了。林小滿笑出聲，眼角泛起細紋，你說林小滿，我本來計劃了一個完美的求婚，但現(xiàn)在全搞砸了。不過這樣也好，這樣你就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天了。你愿意嫁給我這個笨手笨腳的家伙嗎

    周明遠試圖在腦海中構建這個畫面，突然感到一陣刺痛，一些零散的畫面閃過：打翻的咖啡杯，刺眼的陽光，林小滿手腕上滲出的血珠，自己顫抖的手指...

    我當時...是不是穿了一件藍色襯衫他脫口而出。

    林小滿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你想起來了

    只是一些片段。周明遠按住太陽穴，那里的血管突突跳動，你穿著一條白色連衣裙，頭發(fā)比現(xiàn)在長...

    對！林小滿激動地抓住他的手，那天是我們認識一周年紀念日，我特意穿了我們第一次約會時的裙子。

    周明遠的目光落在兩人交疊的手上，林小滿的右手腕就在他眼前，那道疤痕現(xiàn)在有了全新的意義。他鬼使神差地低下頭，嘴唇輕輕碰觸那道傷痕。

    林小滿倒吸一口氣，但沒有抽回手。周明遠能感覺到她的脈搏在他唇下加速跳動。

    對不起，他低聲說，讓你受傷了。

    這是我身上最珍貴的傷痕。林小滿的聲音微微發(fā)顫，每次看到它，我都會想起你當時慌亂又真誠的樣子。那天之后，我就決定要把這個疤留著，不涂祛疤膏，不讓它消失。

    周明遠抬起頭，發(fā)現(xiàn)她的眼眶濕潤了。陽光穿過她栗色的發(fā)絲，為她鍍上一層金邊。他突然很想親吻她，就像過去無數(shù)次做過的那樣。但最終他只是緊了緊握住她的手。

    告訴我更多，他說，告訴我關于我們的一切。

    林小滿用指腹擦去眼角的淚水，笑著點頭。那天你包扎的技術真的很差，我們不得不去附近的診所。護士幫我處理傷口時，你一直站在旁邊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周明遠聽著她講述那個他毫無記憶卻塑造了他們人生的下午，感到一種奇特的歸屬感。那道疤痕不再是一個陌生的痕跡，而是一把鑰匙，正在一點點打開他記憶深處上鎖的門。

    窗外，橙子樹的花朵在微風中搖曳，幾片白色花瓣飄落在他們之間的桌面上，像一個個小小的記憶碎片，等待著被重新拾起。

    保留的公寓續(xù)寫（5000字）

    第一章：重返舊居

    周明遠站在自己單身公寓的門口，鑰匙懸在鎖孔前遲遲未插進去。自從兩周前離開和林小滿共同的家后，他一直住在這里，卻始終有種奇怪的違和感。

    怎么了跟在身后的林小滿輕聲問道，手里提著剛從超市買來的食材。

    沒事。他搖搖頭，轉動鑰匙推開門。

    熟悉的玄關映入眼簾，但某些細節(jié)明顯不同了——門口多了一雙女士拖鞋，衣帽鉤上掛著一件明顯不屬于他的米色開衫。周明遠蹲下身拉開鞋柜，發(fā)現(xiàn)里面整齊地擺放著幾雙女鞋，都是簡約大方的款式。

    你經(jīng)常來這里他轉頭問林小滿。

    她正彎腰換鞋，聞言動作頓了一下，嗯，周末有時候我們會來這里住。你說...需要保留一個只屬于自己的空間。她直起身，補充道：不過如果你覺得不舒服，我可以把這些東西收走。

    周明遠搖頭，走向客廳。公寓比他記憶中整潔許多，茶幾上沒有堆積如山的圖紙和咖啡杯，沙發(fā)套也是新?lián)Q的淺灰色，而非他記憶中的深藍色。墻上多了幾幅水彩畫，簽名是LM——林小滿的作品。

    我擅自添置了些東西，林小滿跟進來，手指不安地絞在一起，如果你不喜歡...

    不，挺好的。周明遠打斷她，走向書架。這里的變化最大，原本只放建筑類書籍的架子上現(xiàn)在多了文學和藝術畫冊，還有一整排兒童繪本。他抽出一本，封面上寫著《星星的約定》，作者林小滿。

    你出過書

    只是幾本銷量平平的繪本。她謙虛地說，但眼中閃過一絲自豪。

    周明遠翻開書，扉頁上有一行手寫字：給我的啟明星，謝謝你讓我的夜空不再黑暗。——小滿

    這是...

    給你的特別版。林小滿走近，手指輕輕撫過那行字，這本書的靈感來自你。主角小狐貍的原型就是你——固執(zhí)又溫柔，總覺得自己不夠好，但在我眼里是世界上最閃亮的存在。

    周明遠胸口一陣發(fā)緊。他放下書，走向臥室，需要一點空間消化這些突如其來的信息。

    臥室同樣變化很大。原本的單人床換成了雙人床，床頭柜上擺著一個相框，里面是他們倆在雪地里的合影，他正往她頭上撒雪花，兩人都笑得開懷。衣柜里掛著他的衣服，但明顯有另一半空間屬于林小滿。

    我們真的經(jīng)常來這里他再次確認。

    林小滿靠在門框上，點點頭，特別是你工作壓力大的時候。你說這里能讓你想起剛畢業(yè)那會兒，一無所有但充滿希望的日子。她頓了頓，其實我一直想問，為什么當初結婚后你堅持要保留這個公寓

    周明遠坐在床沿，努力搜尋記憶卻一無所獲。我不知道。在我的記憶里，這里一直就是我的家，我從來沒想過要搬出去。

    林小滿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然后走到衣柜前，從最上層取下一個鐵盒。也許這個能幫你想起些什么。

    周明遠接過盒子，打開后發(fā)現(xiàn)里面是各種票據(jù)和照片：電影票根，游樂園門票，機票，還有一張泛黃的租房合同。他拿起合同，上面簽著他五年前的筆跡。

    這是...

    你租下這間公寓的第一天。林小滿坐到他身邊，身上淡淡的橙花香縈繞在周明遠鼻尖，那時我們剛認識不久，你帶我來看你的新家，驕傲地說終于有了完全屬于自己的空間。

    周明遠翻看著其他物品，每一件都承載著一段他不再記得的回憶。最底下是一把鑰匙，拴在一個小熊鑰匙扣上。

    這是

    林小滿的眼神突然黯淡下來，這是...我們原來住處的鑰匙。在你堅持保留這間公寓之前，我們有過一個共同的家。

    周明遠敏銳地捕捉到她語氣中的傷感，發(fā)生了什么

    第二章：破碎的相框

    林小滿深吸一口氣，起身走到窗前，背對著他。我們曾經(jīng)住在一個更大的公寓里，離你公司很近。但兩年前...我們經(jīng)歷了一些事情，你突然說要搬出來，堅持要租回這個單身公寓。

    什么事情

    窗外夕陽西下，余暉將林小滿的身影拉得很長。她沉默了很久，久到周明遠以為她不會回答。

    我懷孕了，她終于開口，聲音輕得像羽毛，然后又失去了孩子。

    周明遠感到一陣眩暈，仿佛有人在他胸口重重擊了一拳。他低頭看向鐵盒，突然注意到最底層還有一張B超照片，上面模糊的小小輪廓刺痛了他的眼睛。

    那段時間你很痛苦，說原來的公寓到處都是回憶，讓你窒息。林小滿繼續(xù)道，依然沒有轉身，你搬回了這里，把自己關了一個月。我每天來給你送飯，但你幾乎不和我說話。

    周明遠站起身，走到她身后，想觸碰她的肩膀卻又收回手。后來呢

    后來有一天，你突然出現(xiàn)在我們家門口，抱著一大束向日葵——那是我最喜歡的花。她的聲音終于有了一絲溫度，你說你想明白了，逃避解決不了問題，問我愿不愿意和你一起重新開始。就是從那天起，我們保留了這間公寓，但主要住在現(xiàn)在的家里。你說這里就像我們的安全屋，當生活變得太沉重時，可以回來喘口氣。

    周明遠看向床頭柜上的相片，現(xiàn)在他明白了為什么雪地里的林小滿笑得那么燦爛——那是失去孩子后的第一個冬天，他們去北海道旅行時拍的。

    我很抱歉。他不知道自己在為什么道歉——為失去的孩子，為忘記的痛苦，還是為現(xiàn)在的無能為力。

    林小滿終于轉過身，眼眶泛紅但沒有淚水。別道歉，這不是你的錯。而且...她伸手撫上他的臉頰，你回來了，這才是最重要的。

    周明遠握住她的手，突然注意到她無名指上的婚戒內側刻著細小的文字。他取下來對著光查看，里面刻著你的安全屋和他們的結婚日期。

    這是...

    結婚一周年禮物。林小滿微笑，你說無論發(fā)生什么，我永遠是你的安全屋。而我想告訴你，你也是我的。

    周明遠感到有什么溫熱的東西從眼眶滑落。他將戒指戴回她的手指，然后做了一個自己都沒想到的動作——將她拉入懷中，緊緊抱住。林小滿的身體先是僵硬，隨后慢慢放松，最終回抱住他，臉埋在他肩頭。

    歡迎回家，明遠。她輕聲說。

    第三章：深夜對話

    那天晚上，他們自然而然地睡在了那張雙人床上，中間隔著一段禮貌的距離。半夜，周明遠被一陣輕微的啜泣聲驚醒。

    借著窗外的月光，他看到林小滿背對著他，肩膀微微顫抖。他猶豫片刻，還是伸手碰了碰她的肩膀。小滿

    她立刻止住聲音，但沒有轉身。對不起，吵醒你了。

    周明遠撐起身子，做噩夢了

    不是...她慢慢轉過身，臉上淚痕在月光下閃閃發(fā)亮，我只是突然想到，如果你永遠想不起來我們的過去怎么辦如果我永遠只能做你生命中的一個陌生人怎么辦

    這個問題像一把刀刺入周明遠的心臟。他伸手擦去她的淚水，拇指在她臉頰上停留。聽著，我不知道記憶會不會回來。但我知道，即使沒有那些記憶，我也...

    他的話戛然而止，因為林小滿突然瞪大了眼睛，目光越過他看向床頭柜。明遠，你看！

    周明遠轉頭，看到床頭柜上的相框不知何時倒下了。他伸手扶起，發(fā)現(xiàn)玻璃裂了一道縫，正好穿過照片中兩人的笑臉。

    奇怪，我明明放得很穩(wěn)。他嘀咕道。

    林小滿卻突然坐起身，眼睛亮得驚人。你記得這個相框是怎么來的嗎

    周明遠搖頭。

    是我們買下第一個家時，你親手做的。她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你說要做一個永遠不會倒的相框，象征我們的家永遠穩(wěn)固。但那天...那天我們失去孩子后，你喝醉了回到家，把它摔在了地上，玻璃碎了一地。

    周明遠盯著那道裂縫，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懼和期待。你為什么要重新裝上它還放在這里

    因為我一直相信，有些東西即使破碎了也值得修復。林小滿輕聲說，就像我們的愛情。

    窗外，一陣風吹過，窗簾輕輕飄起又落下。周明遠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既視感——他曾經(jīng)在同樣的月光下，看著同樣的窗簾飄動，懷中抱著哭泣的林小滿，兩人為失去的孩子共同悲傷。

    那天晚上...他緩緩開口，是不是下著雨窗外那棵梧桐樹被風吹得嘩嘩響

    林小滿屏住呼吸，點點頭。

    你穿著我的舊T恤，哭到睡著，我整夜沒合眼，聽著雨聲和你的呼吸...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周明遠按住太陽穴，天啊，我想起來了...全部想起來了。

    第四章：記憶的洪流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里，記憶如決堤的洪水沖刷著周明遠的意識。他想起與林小滿的初遇是在一個建筑展覽上，她當時正在速寫展館的設計；想起第一次約會他確實緊張得手足無措；想起求婚時的混亂場景和她手腕上的傷痕；想起得知她懷孕時自己喜極而泣；也想起在醫(yī)院聽到噩耗時那種撕心裂肺的痛。

    最痛苦的是，他想起了自己如何將悲傷轉化為憤怒，如何指責林小滿不夠小心，如何搬出共同的家想要逃避現(xiàn)實。那段日子他酗酒、暴躁，幾乎毀掉了他們的婚姻。

    然后呢他急切地問，我是怎么醒悟的

    林小滿握著他的手，眼中含著淚光，有一天你喝醉了來到這里，發(fā)現(xiàn)我正坐在門口等你——那天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我什么也沒說，只是扶你進屋，給你煮醒酒湯，就像往常一樣。你突然崩潰大哭，問我為什么不離開你這樣的混蛋。

    她微笑著回憶，我告訴你，愛不是只在美好的時候存在，而是在最黑暗的時刻依然選擇留下。第二天你買了向日葵來找我，說從今以后要和我一起面對一切，不再逃避。

    周明遠將臉埋入雙手，淚水從指縫滲出。他想起來了，全部想起來了。那個承諾，那個重新開始的決心，以及他們如何一步步重建信任和愛。

    所以這間公寓...他抬頭環(huán)顧四周。

    成了我們共同的安全屋。林小滿接話，不再是你逃避的地方，而是我們一起充電、重新找回力量的港灣。

    晨光漸漸透過窗簾，新的一天開始了。周明遠看著陽光中林小滿的側臉，突然明白了一件事：記憶或許會丟失，但愛的痕跡會以各種方式留存——在疤痕里，在相框的裂縫中，在一間保留的公寓內，更在兩個愿意重新認識、重新相愛的人心里。

    他伸手將她拉近，額頭抵著她的額頭。謝謝你沒有放棄我，他低聲說，不管是過去，還是現(xiàn)在。

    林小滿閉上眼睛，嘴角揚起微笑。永遠不會。

    窗外，城市開始蘇醒，車流聲隱約傳來。在這間小小的公寓里，兩個曾經(jīng)迷失的靈魂再次找到了彼此，而這一次，他們將共同守護這份失而復得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