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茶館風(fēng)波

    村里那間簡陋的茶館，是由幾塊舊木板和幾張桌凳拼湊成的，一到黃昏，村里老漢們便圍坐其中，喝口野菊花泡的淡茶，說些地里的事兒、莊稼的苗、誰家雞又下了蛋。

    沈綰偶爾也會過去坐坐。她不說話，只聽人講。很多時侯，能聽出話外之音。

    這日午后，一陣不尋常的馬蹄聲自東而來，一匹黃褐老馬馱著兩個風(fēng)塵仆仆的男人進(jìn)了村。

    為首那人，約莫三十出頭，身著粗布袍，神色疲憊卻目光精銳。另一人背著包袱，嘴角破了皮，像是一路風(fēng)吹日曬，走得不易。

    “掌柜的，來兩碗熱茶�！蹦侨诉M(jìn)了茶館，聲音不大，卻穩(wěn)得很。

    村里人看了看，又低下頭，小聲交談。村里常年不通外客，這樣的人突然進(jìn)村，總叫人心里不踏實(shí)。

    沈綰坐在窗邊的陰影里，安靜地喝著粥。

    兩個旅人說著低語，偶爾用目光掃過角落中的人。茶館內(nèi)氣氛壓抑，連咳嗽都小了三分。

    沒一會兒，村頭的老李頭走進(jìn)來，皺著眉看著那兩人，低聲問：“你們是何處人？來這偏村作甚？”

    那年輕的旅人起身笑道：“只是借道歇腳，前日在臨河鎮(zhèn)被雨困了三日，餓得緊，聽說這村子尚有水火，便斗膽進(jìn)來了。”

    話雖和氣，村民卻半信半疑。

    老李頭哼了一聲：“我們這里不興外人留夜，你們喝了茶便走吧，天黑之前最好離開�！�

    那旅人沒說什么，只是笑笑，低頭繼續(xù)喝茶。

    沈綰默默看著他的手——指節(jié)泛紅，虎口磨出老繭。她輕輕皺了眉，心里記下這個細(xì)節(jié)：這不是尋常讀書人或小商販的手，而更像是……習(xí)刀劍之人。

    她起身，走到柜臺邊，對茶館掌柜小聲說：“剛才那人喝茶時，動作一板一眼，像是軍中出身。別激怒他�！�

    掌柜愣了下：“你……怎么看出來的？”

    沈綰沒有答，轉(zhuǎn)頭望向窗外：天色漸晚，村里本就人心不安。

    果然，麻煩很快來了。

    剛準(zhǔn)備離開的旅人，發(fā)現(xiàn)自已馱馬被人割斷了韁繩，馬鞍也被翻過，行李袋少了一小角。

    旅人臉色一沉，目光掃過眾人，冷冷道：“我們沒冒犯半分，卻有人先動手，是何道理？”

    村民們一陣窸窣，不敢對視。

    氣氛瞬間僵住。

    “再不出來，我便一戶戶查�！蹦侨说穆曇舨桓撸瑓s透著殺意。

    就在眾人惶恐之時，沈綰輕聲出言：“請容我一句。”

    她走上前，低頭行禮，然后指向馬廄方向：“若我沒看錯，馬蹄上有濕泥，應(yīng)是你們?nèi)氪搴蟛耪瓷系�。但你們的馬蹄印卻不止兩對，還有一雙輕小腳印踩在其上�！�

    她頓了頓，道：“我猜，是村里小孩貪玩鉆進(jìn)去，誤動了你們的東西�！�

    眾人這才注意到，果真有小孩腳印與馬印交錯。

    一名村婦驚呼：“糟了，我家疤崽中午偷溜出去玩，說想看看‘大馬’……這會兒沒回來！”

    旅人眼中冷意退去幾分。他拱手道：“若真是誤會，我無意生事。但若有人明搶，便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沈綰輕輕點(diǎn)頭：“此事之后，或許你們還是早點(diǎn)上路為好。村民淳樸，只怕生出誤會，傷了你我。”

    旅人望了她一眼，意味不明，道：“姑娘倒是識事。”

    離開前，他忽地低聲留下一句：“你若來自都中，怕是也聽過——今年春里，蕭家主子奪得兵權(quán)，新皇登基不久，朝局動蕩。咱們這些舊人，不得不換個活法�！�

    說完，他一甩披風(fēng)，消失在落日山道中。

    沈綰站在茶館門口，望著夕陽下他們遠(yuǎn)去的身影，風(fēng)吹起她的發(fā)尾。

    她手指在袖中悄悄收緊。

    “蕭家、兵權(quán)、新皇……”

    這些詞，一個個像鋒利的石子，落進(jìn)了她內(nèi)心深處那片被塵封的湖。

    但她依舊回身，走進(jìn)茶館，拿起掃帚，將地上的泥水清理干凈。

    在這個世界上，聽見風(fēng)聲是一回事，活下去，是另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