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養(yǎng)母之死,同盟成立
雖然是桐木的棺材,但空間很大,藩山躺在里面,旁邊再躺一個祝玉嬈,中間還有兩個拳頭的距離。
這下,扒在外面看著的兩個男人總算是放下心來了。
“你們記得,無論外面發(fā)生了什么,都不要發(fā)出聲響�!�
傅云衍叮囑著,旁邊的裴知禹看著祝玉嬈,“夫人若是覺得不舒服,其實也可以跟我……”
他還沒說完,傅云衍急忙說道,“裴大人,時間緊張,蓋上棺材,走吧!”
裴知禹的話被打斷,只好盯著祝玉嬈。
祝玉嬈笑了笑,“不會的,這里依舊很舒服了�!�
裴知禹挑眉,好像有些可惜地說道,“那好吧。”
待棺木合上,棺材里陷入一片黑暗,祝玉嬈躺好,身下墊著棉布,其實比想象中的還要舒服些。
“祝夫人怕黑嗎?”
旁邊的藩山輕聲說著,黑暗中,他看不清晰一切,可封閉的空間內(nèi),身側(cè)之人的幽香毫不客氣地侵入他的鼻腔。
是很好聞的味道。
明明他和她還有一點距離,可藩山卻總覺得,自己手下摸到的棉布,柔軟的像是她的衣衫。
“難道藩公子怕嗎?”
聽到這句,藩山失笑,“祝夫人其實可以喊我藩山,或者,定安�!�
“定安?”
祝玉嬈輕聲問了句,“是你的字嗎?”
藩山“嗯”了一聲,手指的指腹卻不斷摩挲著棉布,不知為何,他覺得這里好像燥熱了起來。
身側(cè)的人說著,“定國安邦么?是很好的字,不過……”
“世子好像沒有喊過你的字?”
藩山便說道,“他不習慣�!�
祝玉嬈笑了笑,“既然如此,定安和世子一樣喚我玉嬈便可�!�
藩山嘴角不自覺翹起,“嗯�!�
不多時,祝玉嬈和藩山都感受到棺材晃動起來。
這是出發(fā)了。
金陵城內(nèi)的道路還算平坦,棺材的晃動幅度不大,藩山和祝玉嬈都很瘦,并沒有被影響很多。
但另外一個棺材里,寬肩窄腰的兩位簡直要打起來了。
藩山和祝玉嬈躺下去還有距離,他們倆躺下去,直接就肩膀挨肩膀了。
棺材輕微的晃動,都是衣服在摩擦。
兩個人的皮膚漸漸滾燙,肩膀上都用了力氣。
都不想弱于下風,用肩膀頂著對方,生怕被對方頂開移動分毫。
本就安靜的棺材里,現(xiàn)在就剩下了倆人漸漸不太規(guī)則的呼吸聲。
隨著時間流逝,倆人逐漸忘我,身下的棉布都被他們擠壓拖拽地早已變形,冬日的金陵,他們倒是大汗淋漓。
而另一邊,藩山和祝玉嬈小聲的聊著天。
“阿衍這些年在長安過的也不算是多容易,你應該也知道他很得圣寵,可伴君如伴虎,他每走一步,都要思慮許久�!�
哪怕藩山從根本來講,并不希望傅云衍和祝玉嬈有什么其他的關(guān)系和牽扯。
但他知道,這是傅云衍的執(zhí)念。
再說,除了傅云衍,他也不知道和祝玉嬈聊什么。
“我知道他不容易,可我在這里,活的也不容易�!�
祝玉嬈輕聲回道,“我不愿麻煩任何人,只可惜我的力量太小,只靠自己……”
“什么都做不到�!�
藩山一頓,“玉嬈,其實你有沒有想過,不再關(guān)注這些,尋另一種活法?”
有傅云衍護著,當然,他藩山也是個憐香惜玉之人。
他們可以給祝玉嬈另一個安身之所。
祝玉嬈笑了笑,“定安,我已無選擇�!�
藩山愣了下,隨后明白,祝玉嬈意已決。
“定安,你說了世子這么多,那你呢?”
藩山頓了頓,有些驚訝,聽到祝玉嬈問他,心中不知為何,有些甜,也有些酸澀。
“我?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人罷了�!�
祝玉嬈卻說到,“若定安是普通人,那這世上,也就都是普通人了�!�
“我看得出來,你很看重世子,哪怕侯府深陷漩渦,你也陪在他的身邊,不論如何,都想保住他的性命。”
“我聽聞你是都察司的官員,都察司監(jiān)察百官,這樣特殊的職位,若不是你在意世子,如何會因為他多次改變你的行動。”
藩山眉頭一動,“玉嬈,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祝玉嬈嗯了一聲,“我不過一介女子,都能想明白的事情,相信世子也看得明白。”
藩山的嘴唇動了動,心中閃過些愧疚。
“玉嬈,你太聰明了�!�
他嘆了口氣,“為何要與我說這些?”
祝玉嬈便說道,“因為我想和你一起。”
“同路而行。”
藩山看向祝玉嬈,適應了黑暗之后,他隱隱約約看到了身邊人的影子。
瘦弱,朦朧。
她真的知道她在說什么嗎?
“定安,我沒有騙你,我是真的沒有選擇了。”
“其實我還有些事情沒有和世子說過。”
祝玉嬈的聲音似乎有些顫抖。
“你應當記得,我說過世子離開金陵之后,我的母親在第二日便病死了的事情吧?”
藩山應了聲,“是……”
祝玉嬈紅了眼,“母親其實不是病死的,而是被人害死的�!�
藩山怔愣了下,有些不可置信,“還有何人,會害你的母親?”
祝玉嬈閉上眼睛,“是母親為我擋了災,我其實早已知曉世子的情誼,他待我極好,可我們有緣無份�!�
“我那時心心念念的,除了母親,便是夫君�!�
“有夫君的幫助,母親的病已經(jīng)大好,可那日……”
有人闖入了她的家,在后廚下了毒,她的養(yǎng)母身子大好,想為她做一次飯。
她起了個大早,辛勤地洗了采買的菜,還殺了魚,穿上了自己為她做的圍裙,點起了爐灶。
晨露還遺留在她洗好的菜上,魚肉還在鍋里。
熱氣升騰,順著煙囪飄向空中。
那是祝玉嬈唯一一次賴床,她先聞到的是飯菜的香氣,便知道養(yǎng)母為她做了她最愛吃的紅燒魚。
來不及洗漱,她披上外衣便向著后廚去了。
青石板上還有剛剛養(yǎng)母洗菜留下的水漬。
她踩過去,喊著母親,但下一刻,她便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養(yǎng)母。
“那毒,是侯府的人下的?”
藩山沉吟片刻,眼中已經(jīng)都是對祝玉嬈的心疼。
“對,殺我母親的人,和想殺我的人,是一個�!�
藩山瞪大眼睛,拳頭已經(jīng)捏緊了。
他都不敢再聽下去,不敢想祝玉嬈心中的痛苦和日夜的煎熬。
“她怕世子被我耽誤,提前安排好了一切,她也沒有想到,世子直接離開了,而我嫁給了夫君,和她的兒子再也沒有聯(lián)系�!�
恨意翻滾,在祝玉嬈以為,自己好像還能過些幸福日子的時候。
溫杞雀的毒,徹底擊碎了她的奢望。
祝玉嬈沒有說的是,養(yǎng)母當時還未斷氣。
她緊緊握住祝玉嬈的手,血和淚一同落下來。
“玉嬈……”
“娘,不能陪你了�!�
她滿眼都是不舍,她瘋了八年,在祝玉嬈都以為,她一直把自己當作祝招娣的時候,她卻說。
“娘讓你受了許多苦,孩子,你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吧。”
“不用再瞞著娘了,也不用再因為娘讓步了�!�
她捧著祝玉嬈的臉,不舍得看著自己好容易養(yǎng)大的姑娘。
“娘去陪招娣了……”
后來祝玉嬈知道,養(yǎng)母中的毒,會讓中毒者生前極其痛苦,五臟六腑被侵蝕,任何一個人都會因為這樣的疼痛而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在抽搐中死去。
可養(yǎng)母知道她害怕。
她不怕疼,她忍得住,她不想讓自己的女兒親眼看著她痛苦地離去。
死的時候,臉上都是帶笑的。
從那時起,祝玉嬈便再也不會猶豫,再也不會退縮了。
她的身后,已經(jīng)沒有人了。
藩山吸了口氣,他的嘴唇動了動,可喉嚨里的話,卻還是說不出去。
他若是祝玉嬈,就根本不可能在府中一年,不對溫杞雀下手!
可是……
祝玉嬈偏偏忍住了。
她一邊掙扎在仇恨中,一邊陪伴著自己的愛人。
一邊,還要念著傅云衍對她的恩情。
她得有多痛苦!
“我原以為,我還有夫君陪著,可他也沒了�!�
“世子回來之后,她再次對我出手�!�
“定安,我再也沒有辦法勸自己,所以,我先殺杜允明,后……”
她沒有接著說下去,但藩山知道她的意思。
他吸了口氣,“你相信我嗎?”
祝玉嬈的聲音哽咽,“定安重情重義,我和你說,也不是相信或者不相信�!�
“只是我知道,我若是對她出手,或許繞不開你�!�
藩山便說道,“我其實沒有你想的那么好,我也做了些……”
“但今日你和我開了口,我便不會坐視不管�!�
他側(cè)過身子,“玉嬈,我們確實一路,合該同行。”
他低沉的聲音,好似一錘,砸開了波瀾不驚的湖面,無盡的漣漪向外延申。
湖面下隱藏了許久的謀算和惡意。
在這一刻,似乎有了合乎情理地離開路徑。
祝玉嬈輕聲說著,“多謝你,定安�!�
兩個聰明人,在這一刻達成同盟。
他們不用多說自己要做什么,便已經(jīng)清楚,他們的目的,大多重合。
祝玉嬈努力壓制著唇角。
她這個可憐的寡婦身份,終于在這位藩大人的面前過了明路。
接下來無論她做什么,都有藩山為她作保。
傅云衍,親人相殘怎么能夠呢?
手足相殘,也是一件美事吧?
“砰!”
前面不知道撞到了什么,板車猛地停住,棺材更是受到慣性,被撞的發(fā)出聲響。
在棺材里的兩個人,不受控制地砸到了一邊。
藩山下意識地伸出手,一把抱住了砸過來的祝玉嬈。
她溫熱的呼吸落在他的脖頸,幽香伴著她微涼的發(fā)落在他的手臂。
藩山瞬間身體僵硬了。
他的心跳漸漸不受控制,只覺得渾身的血在一瞬間都涌向了他的大腦。
待到祝玉嬈反應過來從他身上急忙離開,藩山才漸漸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若是祝玉嬈再待久一些,他就要把自己憋死了。
祝玉嬈躺回去,無奈的嘆了口氣。
她和藩山是最純潔的盟友,一旦牽扯到其他的,可就……
“對……對不住�!�
祝玉嬈說著,藩山躲在角落里輕輕回了句,“意外罷了。”
他的聲音忽然變得冷淡,這樣的轉(zhuǎn)變,讓祝玉嬈眉頭一動。
“定安,沒事吧?”
藩山身上的血酥酥麻麻的,他幾乎是抿著唇,壓著自己的舌頭。
“沒有……”
聲音更冷了。
祝玉嬈卻眼前一亮,她意識到,藩山似乎并不喜歡她的觸碰。
若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有意思,定然不會如此。
就像是另一個棺材里的兩個人……
若是剛剛的情況,怕是都不想松手。
所以祝玉嬈懂了,藩山對她完全沒有男女之情。
祝玉嬈松了口氣,便說道,“也不知道外面發(fā)生了什么,希望不會影響我們出城……”
藩山小心翼翼地瞥了眼祝玉嬈,發(fā)現(xiàn)她似乎并沒有什么羞澀和不好意思,他頓了頓,不知為何,酥麻褪去,變成了酸澀。
他讀不懂自己的情緒,只能慢慢緩解剛剛發(fā)生的一切對他的沖擊。
而另一個棺材里,都快打起來了。
撞擊出現(xiàn)的時候,傅云衍一下錯了力氣,直接就和裴知禹“啪唧”撞在了一起。
甚至是眼睛對眼睛,鼻子對鼻子,嘴……
嘴倒是沒有對上嘴,但這撞的可不輕,倆人眼淚都出來了。
更是打出來真火。
手抓著對方的手,腳踹在對方的身上。
棺材外的蒙金蒙銀已經(jīng)變成了兩個都胖嘟嘟的平民百姓,馬路上險些和一個失控的馬匹相撞。
騎馬的人已經(jīng)下來道歉了。
畢竟沖撞棺材也是晦氣,加上昨天金家大少爺當街縱馬都被抓了。
現(xiàn)在沒有人敢觸霉頭。
事情就要解決,前面的棺材里響起了“砰砰”的聲音。
這一下,給周圍的人全嚇懵了。
什么情況!
要詐尸�。�
蒙金立刻轉(zhuǎn)身,“砰!”地一聲撞在棺材上就哭。
“爹��!您是不是剛剛被撞了下不安穩(wěn)吶!”
“您是不是不愿意走��!”
兩句威脅,棺材內(nèi)的倆人瞬間僵硬,一動不動了。
蒙銀則擦著眼淚,“應當是剛剛撞了下,沒事的�!�
騎馬的人更是不敢多留,道路再次通暢起來。
城門就在不遠處了。
有驚無險地出了城,又向郊外走了半個時辰,確定沒什么問題了,蒙金蒙銀急忙開始掀棺材板。
板子才掀開,兩道身影直接從棺材里沖出來。
“砰砰砰!”
拳拳到肉,打起來了!
但傅云衍帶著傷,裴知禹很快占據(jù)上風,抓著他直接按在樹干上。
“不服?”
傅云衍咬牙,下一刻卻直接一口血吐出來。
噴在了裴知禹的身上。
等到祝玉嬈和藩山從棺材里重見天日,就看到裴知禹蔫不拉幾地站在一旁,而蒙金在給脫了衣衫的傅云衍上藥。
裴知禹自然也是換了件衣服。
待看到祝玉嬈出來,急忙又勾起唇角,笑著說道,“祝夫人,又見面了�!�
藩山站穩(wěn),伸出手要接祝玉嬈下來。
裴知禹就要走上前來幫忙,祝玉嬈便已經(jīng)握住了藩山的手,在藩山的幫助下爬下了棺材。
裴知禹嘴唇一抿,盯著藩山和祝玉嬈握住的手,腳步?jīng)]有停,走到了他們二人的身邊。
“祝夫人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裴知禹站在祝玉嬈的身邊,直接擠開了藩山,拿出手帕噓寒問暖。
“夫人的頭發(fā)都亂了,還出汗,擦擦吧。”
“這里還有水袋,里面是熱水,喝一口吧……”
藩山站在旁邊,看著裴知禹這個樣子,嘴角抽搐了下。
裴大人……
你在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