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裴祝初見
燕衣閣外,一渾渾噩噩的漢子手里提著新買的豬肉,另一只手里還握著些藥材。
他眼底發(fā)青,眼中都是血絲。
無神地走在路上,平日里除了過年從未買過的肉,如今在他的手里,好似已經(jīng)激不起他半分的喜悅。
“讓開!”
不知不覺,男人走到了路中央,迎面便是一輛馬車疾馳而來。
祝玉嬈正和煙兒提著衣服向外走,第一眼先看到了馬車上的徽記。
“金”,是金家的馬車。
男人終于回過神來,抬起頭才發(fā)覺自己距離馬車不過幾米距離!
生死之間,他僵直了身子,根本動彈不得。
“小心!”
煙兒下意識地喊出聲,祝玉嬈的腳向前邁了半步,可隨即便停住了身子。
她不該管……
“吁!”
就在這時,一道胖乎乎的身影忽然沖向了男人,而后一把撈起男人向前沖了數(shù)步。
馬車最終停了下來,男人摔在地上,終于回過神來。
“謝謝恩公!謝謝大人!”
蒙銀拍了拍手,“不要命了?”
他冷哼了聲,“下次注意�!�
而后,蒙銀對著不遠處已經(jīng)買了一把新扇子的裴知禹笑了笑。
裴知禹搖了搖手中的扇子,視線落在這馬車上。
金陵金家,皇商之首,大慶首富啊。
“當(dāng)街縱馬,險些傷人,你們膽子夠大��!”
蒙銀得了裴知禹首肯,叉著腰就開始找麻煩。
祝玉嬈一眼就看到了裴知禹,這位裴首輔上任其實還沒有半年,但這半年已經(jīng)做了足夠多的事情。
她沒有猶豫,向著男人走了過去。
“你沒事吧?”
男人正后怕著,一抬眼便看到了一個天仙美人正輕聲問著他。
他一愣,急忙站起身,“沒事沒事�!�
不遠處,裴知禹本還在看戲,卻忽然看到那男人的身前站著一位白衣女子。
她眉似青柳,眼含秋水,帶著些悲憫和善良。
哪怕是一身白衣,也將她那婀娜身姿展現(xiàn)的淋漓盡致。
只是眉眼間似乎還透著些淡淡的憂郁,大抵是遭遇了些傷心事。
發(fā)間別著的那朵白花,就已表明了原因。
裴知禹的心跳好似猛然停住了,他不自覺地向前走了幾步,看著她手腕纖細,玉鐲松松的掛著,好像下一秒就會滑落一般。
柔光打在她的身上,越靠近,裴知禹的眸色越深沉。
煙兒已經(jīng)將男人摔下去的藥和肉都撿起來了。
“這肉摔了……”
煙兒還沒說完,男人就急忙接過來,“無礙無礙,洗一洗就好了�!�
祝玉嬈看了眼煙兒,煙兒便明白了,從懷中掏出銀子。
祝玉嬈輕聲說著,“看你剛剛摔的那下,腿腳不便,可是受了傷?日后在街上走路,無論如何都要看清楚了再走�!�
煙兒上前,“拿著吧,我家少夫人給你的。”
男人哪里好去接,他紅了眼連忙擺手拒絕。
“接著吧,這位……少夫人,也是好意�!�
就在這時,裴知禹的聲音從祝玉嬈的身后傳來。
男人這才接了過去,“多謝夫人,多謝大人�!�
男人謝過眾人,這才一瘸一拐地向著遠處去了。
祝玉嬈知道她身后是誰,袖子下的手微微握緊了,之后轉(zhuǎn)過身。
抬眼,一雙水眸掃過裴知禹的臉,近看這位,模樣更是貴氣逼人。
她垂下眼眉,“公子心善,與公子出手相助相比,我這些不算什么。”
裴知禹盯著她,認真看著她的模樣,淡雅迷人,可也如同這冬日一般冷。
并不好靠近。
他沒有開口回應(yīng),祝玉嬈抬頭來,卻好像聽到裴知禹呢喃著了句什么,只是沒有聽清。
下一刻,裴知禹忽然湊近,低下頭來和祝玉嬈說著,“不及少夫人面慈心善。”。
他聲音溫柔,卻尾音上挑。
倒像是哪家的浪蕩子。
他眸色深沉,“少夫人,裴某是不是……在哪里見過你?”
祝玉嬈一頓,哪怕她是存了結(jié)交裴知禹的心思,可素來聽聞裴知禹不近女色,心思深沉。
且,他為了給亡妻守寡,甚至府上連一個女子都沒有。
那他現(xiàn)在第一次見面,為何如此……輕��!
祝玉嬈看著這位傳聞中的首輔大人,裴知禹更是不落下風(fēng),低下頭,靜靜的看著她。
沒有殺意,沒有試探,反而是……
祝玉嬈眉頭一動,眼前這雙漆黑如墨的眼睛,里面居然有些溫柔?
溫柔?
裴知禹對她一見鐘情了?
哪怕祝玉嬈對自己的容貌有信心,但裴知禹這種人,若是信他一見鐘情,不如信那小鬼還陽,實在騙局。
二人對視,倒是祝玉嬈先敗下陣來,她移開視線,心中打鼓。
心中對裴知禹的警惕心更上一層樓。
“不知是裴大人親臨!今天是草民送貨太過著急,還請裴大人不要怪罪!”
馬車另一邊走過來一個金光閃閃的青年,正是金家大公子金鳳仙,他轉(zhuǎn)過身一過來,結(jié)果看到了裴知禹身邊的祝玉嬈。
“怎么你這個……”
金鳳仙下意識地輕賤,可還沒開口,卻猛地感受到一股惡意。
順著這視線看過去,卻看到了陰沉著臉的裴知禹。
這一下,他直接閉嘴了。
心臟更是嚇的突突跳。
什么情況?
祝玉嬈這個賤女人,夫君才死,就把裴首輔給勾搭了!
“你認識?”
裴知禹根本沒有理會金鳳仙,而后站在祝玉嬈的身后,輕聲問她。
錯位來看,就好像他貼著祝玉嬈一般。
可實際上,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不近。
祝玉嬈頓了頓,“認識,這位是金家大公子金鳳仙。”
她回過頭看裴知禹,“原來,您就是裴首輔,裴大人。”
一回過頭,她才發(fā)現(xiàn)裴知禹湊她更近了。
裴知禹勾起唇角,“嗯,裴知禹�!�
“你呢?”
金鳳仙急忙抬腳上去,“裴大人,這位是永寧侯府大少夫人,祝玉嬈啊,我們金陵有名的美人。”
雖然心里腹誹,可金鳳仙現(xiàn)在像是個拉郎配的,為了拉近自己和裴知禹的關(guān)系,也不管自己曾經(jīng)和祝玉嬈的矛盾。
急忙就要為裴知禹引薦祝玉嬈。
裴知禹冷眼看過去,“我,問你了嗎?”
金鳳仙一愣,蒙金的手已經(jīng)過來,一把將金鳳仙推走,抱著劍冷冷盯著他。
裴知禹再回過頭,神色溫柔。
“你叫什么名字?”
祝玉嬈心里一突,之后輕輕笑了笑,“民婦祝氏,乃是永寧侯府大公子,傅云霆之妻。”
裴知禹袖子下的手摩挲了兩下,神色不變,“我聽聞,傅云霆不在了?”
祝玉嬈低下頭,“是�!�
裴知禹安慰道,“夫人還請節(jié)哀。”
“不過今日與夫人一見,倒是一見如故了,不知夫人可曾用過午飯?”
祝玉嬈欠身,“民婦還有要事,不便在外,多謝裴大人好意�!�
美人弱柳扶風(fēng),進退有度。
裴知禹心中輕嘆,而后笑著側(cè)過身子,“不急�!�
他呢喃著,聲音雖然低,卻繾綣曖昧,“我和祝夫人,來日方長。”
祝玉嬈向他行禮,而后帶著煙兒急忙離開了。
直到她上了馬車,回過頭看時,裴知禹居然還在盯著她。
注意到她的視線,裴知禹對她輕輕擺手,眼中……全是勢在必得。
祝玉嬈放下車簾,眉頭已經(jīng)皺起。
煙兒有些擔(dān)憂,“少夫人,這裴,裴首輔,他什么意思啊?”
祝玉嬈坐好了身子,隨后拉著煙兒的手,“別怕,他好歹也是當(dāng)朝首輔,不會對我如何的。”
但這句話,完全就是為了安慰煙兒。
祝玉嬈知道,裴知禹盯上自己了。
可為何盯上她,她反而沒有了頭緒。
難道說,她暴露了什么?
裴知禹這次從長安到金陵來,悄無聲息,一來就按著永寧侯和宋知府查辦了傅家人。
可見他對永寧侯府充滿惡意和算計。
祝玉嬈眉頭一動,裴知禹不會是想從她下手,瓦解永寧侯府吧?
若是如此,倒還好說,她很甘愿成為裴知禹手里的刀,只是她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不知道為什么,裴知禹讓她覺得很矛盾。
他這般心思深沉之人,怎么會因為想要利用她,便在第一次見面對她表露如此多的破綻。
祝玉嬈沒有看懂裴知禹,因而對他更加的警惕。
反之,裴知禹看著祝玉嬈的馬車漸行漸遠,意識到自己好像表露的有些多了。
他收回視線,金鳳仙還在不遠處小心翼翼地看著他。
“該怎么懲罰就怎么懲罰,我不管你是為了誰�!�
裴知禹勾唇笑了笑,眼中都是冷意。
“在我的面前如此,不知先前在金陵城中,金大公子又做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
“蒙銀,把他們送進府衙!”
蒙銀隨即應(yīng)道,“是!”
金鳳仙驚了,他急忙想拿出來自己爹的關(guān)系,也想和裴知禹說自己到底是因為什么如此著急。
“大人!這可是侯府和金家的大事啊!”
“還請裴大人饒恕啊!”
裴知禹眼神都沒有給他一個。
永寧侯府的大事,和他有什么關(guān)系?
只不過,他現(xiàn)在確實要和永寧侯府有些牽扯了。
裴知禹看向剛剛險些被撞的男人走的方向,“派人盯著剛剛那個人�!�
“對了……”
蒙金認真聽著,卻聽到裴知禹猶豫著問道,“那祝玉嬈,你去查查她的底細,查的仔細些,還有,也查查她和傅云霆的過往�!�
蒙金一愣,不可置信地抬頭看著裴知禹。
不怪他震驚,這幾年里,裴知禹可從未對任何一個女人感興趣過。
雖然他們都清楚,為亡妻守孝之類的都是大人的借口。
可大人確實冷心冷情,對女子毫無欲望。
蒙金想了想剛剛看到祝玉嬈的模樣,確實美,整個長安能比得上祝玉嬈這張臉的女子,都沒有幾個。
“不要胡思亂想,去吧。”
裴知禹皺眉,蒙金急忙應(yīng)道,“是!”
冬日的陽光灑在金陵的長街,裴知禹的臉色漸漸陰沉下來。
他握著手中的扇子,某種翻滾著壓抑的情緒,他似乎想到了許多,但最終,都變成了一聲嘆息。
“唉……”
“怎么可能呢……”
馬車緩緩行駛,沒多久,祝玉嬈她們就到了永寧侯府。
才下馬車,一片紙錢便隨風(fēng)吹落在了祝玉嬈的腳邊。
祝玉嬈一愣,抬眼便看到府中的院子里掛上了白綢。
院子里隱隱約約傳來哭嚎聲,仔細辨別,便聽到了一聲聲悲切的哭喊。
“靈兒!我的靈兒�。 �
煙兒急忙看了看,之后跑回來,“少夫人,是四小姐傅清靈的尸骨找到了�!�
祝玉嬈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連傅清靈的尸骨能被他們從古樹下挖出來,都是她的人幫了忙的。
今日案子查清楚了,古樹下的尸骨自然也都要挖出來,能找到親人的,把人送回去。
找不到的……
便只能變成骨灰,被統(tǒng)一埋葬了。
“進去看看�!�
前些日子的白布才撤下去,因為傅清靈,白布又掛了起來。
傅枕月被關(guān)禁閉,溫杞雀更不敢讓她過來觸霉頭,怕沾染了傅清靈的晦氣。
畢竟……
傅清靈也算是間接死在了她女兒的手里。
溫杞雀對周氏愧疚,所以傅清靈的喪儀,她也是按照嫡女的規(guī)格來辦的。
畢竟是傅清靈替傅枕月?lián)趿藶?zāi)。
只是這件事她三緘其口,不許任何人說。
她肯定是不能讓周氏知道這些的。
周氏身上本還有些灼傷,但養(yǎng)了幾日,已經(jīng)大好了。
祝玉嬈才走進來,靈堂內(nèi)的眾人便看到了她。
溫杞雀沒有在靈堂,傅云衍和永寧侯的矛盾,卻引發(fā)了另一件大事,她沒有力氣在靈堂耗著。
五小姐傅琪蓉看到了祝玉嬈,卻忽然哭著沖上來。
“都怪你!都怪你害死了四姐!”
傅琪蓉與傅清靈幾乎形影不離,兩個庶女在傅枕月的手底下討生活,情感自然不同于他人。
她的手還沒碰到祝玉嬈,祝玉嬈就已經(jīng)向后面一倒,摔在了地上。
“五妹妹,你這是做什么呀?”
煙兒嚇壞了,直接喊了一聲,“少夫人!”
“五小姐!誰都知道這和少夫人沒關(guān)系!你這是干什么!”
煙兒急忙把祝玉嬈扶起來,現(xiàn)在祝玉嬈在她心里,就跟那瓷娃娃一樣,可不能再受傷了。
這幾日臥床,把她都嚇急了。
傅琪蓉一愣,“我,我沒有……”
跪在前面的柳姨娘急忙上前來,一把將傅琪蓉拉住,“你這孩子,你做什么?”
傅琪蓉紅了眼,她就是覺得怪祝玉嬈。
傅云霆的喪事,她沒去,四姐因為和傅枕月關(guān)系好,才被帶去了。
誰知道這一分別,便是最后一面。
“玉嬈,她只是太傷心了,對不住�!�
柳姨娘說著,祝玉嬈搖搖頭,她紅著眼,“靈兒走了,我也很傷心,我理解五妹妹�!�
她擦了擦眼淚,“只可惜我那時被困在陵墓廢墟下,根本沒有機會去救四妹妹�!�
“那么大的火,也不知道四妹妹疼不疼�!�
傅琪蓉已經(jīng)哭起來了,眼淚大顆大顆地掉。
她其實并不聰明,甚至可以算得上是蠢笨。
但傅枕月就喜歡這種沒有腦子的,她說什么,傅琪蓉就做什么。
傅清靈經(jīng)常還會提點著傅琪蓉,是真怕傅琪蓉被傅枕月玩死了。
也正是因此,她們對祝玉嬈的手段才格外的狠辣。
因為祝玉嬈不死,那傅枕月就該對她們下手了。
畢竟傅琪蓉模樣隨了柳姨娘,是個漂亮的小美人。
“可惜了四妹妹,那么伶俐的一個人,怎么就糟了難�!�
祝玉嬈跪在周姨娘的身邊,哭著說,“那些可恨的刺客,怎么能對四妹妹下手呢。”
周姨娘哭著回過頭,看著祝玉嬈,“難為你,還能來看靈兒�!�
祝玉嬈握住周姨娘的手,“都是在這里找個活路的,我不在意那些,可惜四妹妹這么年輕�!�
“那些刺客,真是可惡!害了四妹妹,還害了三妹妹,兩個孩子一同進洞,一個沒了命,一個毀了臉。”
“想到三妹妹那張臉,也不知活著,對她來說是福是禍了�!�
周姨娘愣了下,“什么進洞?三小姐,也在洞中?”
祝玉嬈頓了頓,“姨娘,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