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和盤托出?
“世子!這邊!”
諾青一劍劈開下墜的山石,為傅云衍和祝玉嬈尋到了一處安全的地方。
傅云衍抱著祝玉嬈躲進(jìn)去,反手想拉諾青進(jìn)來時,一細(xì)長的房梁隨著基石的斷裂,撐不住掉了下來。
“諾青!”
傅云衍驚呼一聲,可隨著接連地房梁帶著山石掉落,諾青的身影消失在了前方。
更多的山石落了下來。
傅云衍咬緊牙關(guān),抱緊了懷中的祝玉嬈,只能轉(zhuǎn)身離開。
到安全的地方時,傅云衍的嘴唇在抖,不知覺間,他把嘴唇都咬出了血。
他輕手輕腳地將祝玉嬈放下,安慰著祝玉嬈,“沒事了……”
會沒事的。
但放下了祝玉嬈,傅云衍的眼前不斷發(fā)黑,耳朵傳來嗡鳴。
漆黑的世界恍惚將他拉入了深淵,一切都變得不再分明。
“小叔……小叔?”
祝玉嬈似乎在說話,只是那聲音就好像隔著水面?zhèn)鬟^來的一般。
根本就聽不清。
他做不出反應(yīng),祝玉嬈有些急了。
“世子……”
“阿衍!”
最后一聲,恍惚在一瞬間打破了將他們隔絕在兩個世界的那層墻壁,硬生生將傅云衍扯回了她的身邊。
傅云衍愣了下,周遭的聲音清晰了起來。
他聽到了自己心臟的跳動聲,更聽到了自己的沉重的呼吸,還有……
祝玉嬈的聲音。
“阿衍,你沒事吧?”
有多久沒有聽到祝玉嬈喚自己阿衍了?
好似,已經(jīng)很久很久了。
她見自己時,不是世子,便是小叔。
哦,不對,好似前些天再次相見時,祝玉嬈才喊過。
只是那時的他心生怨懟,滿腔憤怒和恨意,并沒有珍惜那一聲阿衍。
“玉嬈,對不起……”
祝玉嬈愣了下,或許是沒有想到傅云衍這個時候,居然先想的是對她道歉。
傅云衍艱難吞咽著自己的口水,安全之后,他的心神安定了下來,身上的疼痛便如同浪潮一般不斷涌來。
他紅了眼。
“我該好好保護(hù)你的�!�
“我也該好好保護(hù)兄長�!�
回到金陵之后,傅云衍一直都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我不該讓你嫁入侯府之后,便一走了之,我該常回來看看,若是我回來了,說不準(zhǔn)你和兄長不會到今天的地步。”
他痛苦地開口,“對不起,我更不知道,我的心意已經(jīng)被母親察覺,還會給你帶來危險�!�
“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若不是我牽線搭橋,若不是我,你就不會陷入如今的危險!”
“我錯了,我錯了……”
長久的憋悶和壓力以及愛而不得,到如今一次次地打擊和情緒撕扯。
傅云衍的心理已經(jīng)到了崩潰的邊緣。
他跪坐在祝玉嬈的對面,聲音嘶啞,雙眼通紅。
直到……
一只冰涼的手撫上了他的肩頭。
“阿衍……”
祝玉嬈紅著眼,噙著笑,眼淚卻先落了下來。
“從來都怪不得你。”
傅云衍的唇顫抖起來,他也噙著淚,就這么看著她。
一片漆黑之中,他看不清她的容顏,卻還是移不開視線。
更無法再遮掩半分的情感。
聽到祝玉嬈的話,他原本即將崩潰的情緒,在一瞬間尋找到了慰藉和突破口。
祝玉嬈丟出的絲線,他不僅抓住了,還用力在自己的身上系了個死結(jié)。
生怕再松開……
他還在地上打了好些滾,絲線將他越系越緊,越系越牢。
但絲線勒緊的那一瞬,傅云衍反而被解放了。
他的悲傷和悔恨,在這一瞬,化作了純粹的愛意。
祝玉嬈抬起手,輕輕擦去他臉上的淚。
“阿衍,你沒有對不起誰�!�
“從我初見你開始,便知道你是什么樣的人�!�
“我和你兄長所做的決定,遭遇的一切,也大多與你沒有關(guān)系�!�
“所以,從來不是你錯了。”
祝玉嬈抱著傅云霆的靈牌,緩緩站起身,主動將傅云衍擁入懷中。
冰涼的靈牌觸碰到了傅云衍的下巴和皮膚。
他的皮膚一瞬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可是……
可是他還是抬起手,圈住了祝玉嬈的腰肢,最后用力,將她和兄長都抱進(jìn)自己的懷中。
“阿衍,哭吧�!�
“我在……”
外面還有些碎石掉落的聲響,幽閉的空間中,響起男人低聲的抽噎。
漸漸的,抽噎變成了低聲的哭泣。
沙啞,悲傷,絕望,迷�!�
一切負(fù)面的情緒,在他擁抱住愛人的那一刻,全都傾瀉了出去。
祝玉嬈輕輕拍著他的背,聲音溫柔的底色下,卻是眼中不斷想要突破這層假皮沖出的恨意和殺意。
他如今可以如此哭泣。
那她的家人呢?
那些慘死的人呢?
傅云衍最脆弱的時候,便是此刻。
也正是此刻,才是祝玉嬈控制他的最好時機(jī)。
安慰,開解,到最后,都可以變成暗示和引誘。
祝玉嬈要讓傅云衍相信她所說的一切,要讓傅云衍做她手中的刀,一把鋒利的,足以將整個侯府割碎的刀!
她要讓侯府自相殘殺,要讓傅云衍一步一步,隨著他殺掉這侯府的所有人!
再讓傅云衍,一點一點,跟隨著她的步伐,將所有仇人殺盡。
到最后,撕開一切真相,擊潰傅云衍的心理防線,讓他知曉一切真相。
最后,殺了他!
這是祝玉嬈十年里布下的一盤棋。
是送給永寧侯和永寧侯世子最好的“禮物”。
唯有如此,才能撫平她心中的恨。
她像是個溫柔的母親一般,摸著傅云衍的頭發(fā),聽著他在她的懷中哭泣。
可她哭的時候……
不,她如今的哭,都是為了迷惑他人。
她很會哭,卻也不會哭了。
只要想到日后那振奮人心的仇人慘死的畫面,無論什么樣的困難和痛苦,祝玉嬈都能堅持下來。
碎石落地的聲音漸漸停歇了。
陵墓倒塌似乎接近了尾聲。
此刻這幽閉的空間之中,只有他們二人自己的聲音了。
大概是情緒宣泄完了,傅云衍一時沉默下來,一是害羞,二是……
這是他第一次靠祝玉嬈這么近。
近到,好像整個世界,都剩下了他們兩個。
“阿衍,你兄長若是知曉你這么惦記他,定然欣慰的。”
傅云衍輕輕呼吸著,兩個人靠著坐在一起,貼近著,也相互感知著。
“玉嬈,兄長不在了,我還在�!�
“我想保護(hù)你,像是我兄長那般,保護(hù)你�!�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祝玉嬈沉默了好一會兒。
傅云衍緊張地握緊了雙手,寂靜像是鈍刀一般,在磨著他的皮肉。
他害怕。
害怕祝玉嬈不信任他,害怕祝玉嬈會不愿意他保護(hù),不愿意他的靠近。
祝玉嬈卻忽然牽住了他的手。
傅云衍瞬間心跳如鼓,有些不可置信地低下頭,被牽著的手僵硬著,不敢動彈。
剛剛的擁抱,傅云衍是有些不清醒的。
可現(xiàn)在的牽手,他卻清醒的厲害。
“阿衍,對不起……”
祝玉嬈說著,傅云衍怔愣了下,為何要道歉?
“我確實,沒有那么信任你,可我現(xiàn)在才知道,我才是錯的最離譜的那一個。”
“這侯府中,只有你和夫君在意我的性命�!�
“你如今不顧生死,來陵墓救我,我便知道,我錯了。”
“我記得夫君說過,你似乎……在狹小黑暗的地方時會不舒服,所以我……”
傅云衍猛地握緊了她的手。
他心中如同煙花綻放,唇角在一瞬勾起。
他幼時確實有這個毛病,但隨著年齡的增長,他便漸漸不再怕了。
只是現(xiàn)在,他不愿解釋。
不愿失去與她接觸的任何一個機(jī)會。
“嗯,謝謝……玉嬈�!�
他還是不愿喊她一句嫂嫂。
現(xiàn)在,他就只想喚她玉嬈。
“你先前問過我,杜允明是不是我殺的�!�
傅云衍眉頭一動,呼吸卻漸漸輕了。
他知道,祝玉嬈在向他打開心扉。
這兩年里的所有秘密,她將托盤而出。
此刻,傅云衍忽然很想感謝那些人炸毀了古樹根系,導(dǎo)致陵墓崩塌,讓他有機(jī)會向祝玉嬈證明自己的真心。
讓他們終于可以相互靠近。
“是我�!�
祝玉嬈承認(rèn)了!
傅云衍心中早有猜想,所以沒有多驚訝,相反,他很快心疼起來。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在兩年的時間里成為了一個冷漠的殺手?
“你到底經(jīng)歷了些什么……”
黑暗中,祝玉嬈撇了眼傅云衍,哪怕她對自己有信心,但傅云衍的反應(yīng),多少還是讓她沒想到。
一個素來將律法和公正當(dāng)作人生訓(xùn)條的人。
在知道她殺了人之后,問的第一句,卻是擔(dān)憂她的過去。
傅云衍……
還真是讓她驚喜。
“兩年前,你離開金陵的第二天,我和夫君下葬了母親�!�
傅云衍愣了下,那時他知曉兄長和祝玉嬈情投意合,更幫助兄長和祝玉嬈走到侯府眾人的面前。
為他們的婚事加注砝碼。
嫉妒和不適讓他每日都如坐針氈。
所以在金陵傳來消息,讓他緊急回去的時候,他幾乎沒有絲毫的猶豫,連夜收拾了東西,天還沒亮,便踏上了歸程。
也就錯過了祝玉嬈的母親下葬。
“也是那天,我才知道金陵山上居然有那么多的狼�!�
“我和夫君逃下山,都受了些傷,好在被一農(nóng)戶所救�!�
“夫君的腿受了重傷,不便于行。”
“我們那時還在擔(dān)心,會遇到惡人,欺負(fù)我們二人受了傷,沒有能力反抗�!�
“可那家農(nóng)戶遠(yuǎn)比我曾經(jīng)遇到的任何人都要善良。”
“他們家有個很可愛的女兒,人小鬼大,她明明自己都吃不飽,卻會把自己辛辛苦苦挖出來的甜瓜送給我們。”
傅云衍另一只手已經(jīng)握緊了。
他好像已經(jīng)看到了那家農(nóng)戶的結(jié)局,杜允明曾侵占百姓良田,派的是些手段極惡劣的流氓。
期間鬧出來了不少人命。
卻被壓下去了。
“我和夫君那時身無分文,第二天,夫君的傷口惡化,必須回城。”
“可我們沒有任何工具,是他們拿出來了壓箱底的銀子,換來了同村人的牛車,給了夫君回城的機(jī)會�!�
“我和夫君承諾一定會很快回來,把這些銀子翻倍還給他們。”
“可是……”
“我們食言了�!�
“杜允明依靠高利貸,利滾利,要他們家的良田,那銀子若是沒有給我們,還有機(jī)會還上一部分利息,爭取更多的時間�!�
“我們才走沒多久,杜允明的人就去了�!�
“沒有銀子,他們便看上了那可愛的小女兒�!�
“農(nóng)戶拼了命地反抗,爭斗中便沒了性命。”
“沒了一條命,卻也只是給這一家爭取到了半個月的時間。”
祝玉嬈聲音顫抖,“明明妻子和女兒再等我們一會兒就好了,就一會兒……”
“我們就晚了一步。”
那個可愛的小姑娘,跑去了河邊想下水摸田螺。
因為那是她唯一想到的掙錢的方法。
她想要活下去,也想要母親活下去。
可意外就這么來了,她淹死在了河里。
妻子接到消息,便一頭扎進(jìn)河里,再也沒有上來。
“我和夫君處理了他們一家的喪事,才知道有太多的人被杜允明逼得妻離子散,不僅沒了田,利滾利高到,他們還要自己賣身為奴,才能還清�!�
傅云衍咬緊牙關(guān),他并沒有問祝玉嬈為何沒有去找父親。
他已經(jīng)意識到,杜允明的安然無恙,便是父親的默許。
“我和夫君不愿他們就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也想為更多的百姓爭取條活路�!�
“可很快,我和夫君就受到了第一次刺殺�!�
傅云衍瞪大眼睛,“刺殺!”
祝玉嬈笑了笑,笑的有些嘲諷。
“嗯,刺殺。”
“永寧侯府的大少爺,在金陵受到了刺殺�!�
“我險些死在那些刺客的手里,昏迷了十幾天�!�
傅云衍咬著嘴唇,他壓根想不到兄長和玉嬈會這么危險。
祝玉嬈說著,“從那天起,夫君不再帶著我追查杜允明,而是帶著我默默救下能救下的人�!�
“你不是問過我為什么會武功嗎?”
“我其實不會武功,只是輕功好一些,弓箭射得準(zhǔn)。”
“這兩年,夫君拉著我強(qiáng)身健體,認(rèn)真習(xí)武,也是我天賦太差,沒能學(xué)到厲害的武功,學(xué)到的都是些三腳貓功夫。”
“我嫁入侯府之后,后宅的許多事情便牽絆住了我,大多時間,也都是夫君在外�!�
“也是那個時候起,夫君開始瞞著我查許多的事情。”
“直到半個月前,他拿回來了一副毒藥,告知了我他的計劃�!�
“我那個時候才知道,他查杜允明的事情時,查到了二十年前他父親溺亡的目擊證人,根據(jù)證人的證詞,才開始懷疑他父親的死,并不是意外……”
“你去了玉珍樓,相信你已經(jīng)查清楚了他在查的事情�!�
祝玉嬈輕聲說道,“夫君走之前,曾和我說過,一定要殺了杜允明�!�
“我知道你失蹤,知道侯爺帶了兵馬和杜允明出去,我便想著尋找機(jī)會,殺了他�!�
“我不想暴露目標(biāo),才對你射了一箭。”
傅云衍點頭,“我知道,可是,你是怎么從懸崖上跳下去……”
祝玉嬈便說道,“那懸崖下便是一條大河,我走水路,你走陸路,所以還是我快一些�!�
傅云衍聽完所有,卻并沒有多開心。
他們再次沉默下來。
祝玉嬈的心里都有些打鼓的時候,傅云衍卻說到。
“玉嬈,我會和你查清楚這一切,不論真相是什么,你答應(yīng)我,不要再讓你陷入危險之中,好嗎?”
“做危險的事情之前,和我商量商量,好不好?”
祝玉嬈看著他,“阿衍,我知道這樣問會傷害你,可我必須問�!�
“若我的仇人是你的父母,你會如何?”
傅云衍吸了口氣,良久,他回道。
“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
哪怕是,他的父母!
雖然沒有聽到最完美最想聽的答案,但這些,已經(jīng)足夠了。
畢竟現(xiàn)在就要求傅云衍殺了他父母,根本不現(xiàn)實。
祝玉嬈唇角勾起,在黑暗中撫摸著傅云霆的靈牌。
夫君啊,你看你的弟弟。
他真的……
好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