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春
她用眼神制住了杏春那一大堆的感激話,轉身回店取了提前預備著用來試喝的茶水。
杏春見了,趕忙收拾好情緒忙活起來。
于是,圍觀眾人便眼見著,明明方才還在劍拔弩張的店主,轉眼卻拿出新茶飲宣傳了起來。
不多時,眾人手中便都有了個楊樹葉折成的小勺,江言和杏春一個個地幫他們倒?jié)M茶水。
見茶分好,江念魚高聲道:“諸位,這是我們茶飲記新出的檸檬茶,每人都可免費品嘗。
”如今已入了秋,雖沒有前些月里那么熱,可這秋老虎的威力仍是不可小覷。
圍觀的人挨擠在一起,又悶又吵,眾人確實覺得有些許口渴了。
盛在綠葉勺中的茶液辨不清顏色,只能隱約聞到一股酸甜氣息。
張老頭正口渴,接了茶水后便直接飲下,他心里腹誹:這茶飲店真是摳搜,試喝也不大方點,就給這一小口,能嘗出什么味來?這般想著,茶水也入了喉,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間盈滿口腔。
他年紀大了,逐漸不愛喝那些苦茶,嘴里總覺得少了點滋味,平日里總是想吃些糕點,可無奈牙卻嚼不動了。
誰知這一口茶水,竟正中了他的胃口了。
酸酸甜甜的,解暑又開胃,他當即想買一碗好好品鑒品鑒。
只是不知這價錢幾何?他可是知道的,這江家從前擺個茶攤子,賣的茶都是十五文一碗了,比玉饌堂都貴!現(xiàn)下開了店,方才還有那么多公子小姐來光顧,這茶怕不是價錢更高了?正想著,便有人提出了同樣的疑問。
“江掌柜,你這茶多少文一碗?莫不是又要十五文?”一時之間,喝了茶感興趣的,都豎起了耳朵。
“諸位多慮了,方才大家品嘗的茶名為‘檸檬茶’,此茶風味獨特,喝了還可以清熱降火,如今新店開張,為了感念諸位的照拂,此茶只賣七文一碗。
”七文?竟比那西瓜冰茶便宜大半?張老頭激動起來,這比他買份糕點還便宜啊。
“給我來一碗!”他立即高聲道。
“好嘞!”杏春極有眼色地將張老頭迎進店門。
有了第一個吃螃蟹的,凡是感興趣的也一個一個入了店。
眾人進了店才發(fā)現(xiàn)這小小店鋪,竟另有乾坤。
這店里的裝潢與別處格外不同,頭一次見四面含窗的屋子,且花窗竟真能看花,進了店子也不覺得悶燥,亮堂堂得叫人格外舒服,著實是個喝茶的好去處。
有了第一波進店的客人,茶飲店也算是終于起了步了。
待招呼好客人,江念魚留江言守店,將杏春喚到了庭院。
“你怎么打算的?”她看著面色惶惶的杏春問。
杏春淚又流了下來,但嘴上堅定道:“我決不回去。
”“江掌柜,他縱是我親爹,可這些年來,他卻從未養(yǎng)過我一日,平日里也根本見不著他的影兒。
”“但每當我阿娘賺了銀兩,他便像那嗅到了腥味兒的貓般將銀子全都搶走,絲毫不顧及我們母女。
”“我阿娘身子孱弱,去歲便撐不住了,家里沒了人賺錢,他便打起了我的主意,起初他想將我嫁了人換銀子,可為我找的夫婿卻全是些老的殘的,多虧了我機智,才攪黃了那幾樁婚事。
”“只是我沒料到他竟如此狠心,見我不愿結親,他竟偷偷聯(lián)系了鎮(zhèn)上的醉紅樓,要將我賣到那個魔窟里去!”江念魚瞳孔一縮,她來到此地已有月余了,自然知道這醉紅樓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日日傳出靡靡之音的花樓啊。
末日之時,常有些父母為了生存逼著女兒為娼,只是她未料到,這大宋朝分明生活和樂,竟也有如此父親。
杏春哭腔泄出,可江念魚卻不知如何去安慰,獨自末日生活三年,她早已忘了這個技能了。
她只能干巴巴道:“你放心,我會幫著你想辦法的,決不會讓他輕易帶走你。
”江念魚是想幫杏春,可她一沒人脈,二沒銀錢,一時之間,還真是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她正發(fā)愁,卻忽聽身后傳來一句“我可以幫忙。
”江念魚與杏春轉頭看去,只見姜明姚與李霜月不知何時也來了院子。
說話的人正是李霜月,見三人齊齊朝她看去,她便又重復了句,“我說,我可以幫忙。
”確認這話真是從李霜月口中說出,姜明姚都震驚了。
何時這李霜月竟成了個如此熱心腸的人了?這李大小姐平日里不是尾巴翹到天上,誰都看不起的嗎?李霜月撇了滿臉震驚的姜明姚一眼,“醉紅樓是我家產(chǎn)業(yè),我只不過是看不慣竟有人如此為人父母罷了。
”有了李霜月這句話,江念魚心里有底氣多了。
杏春她爹這事算是個定時炸彈,若是哪天他再來鬧事,擾了她的生意可就不好了。
江念魚把這件事提上日程,與李霜月商量好后,便讓杏春三日后歸了家。
情況果真如杏春所料,杏春爹早就與醉紅樓商量好了,她一進家門便被綁了起來。
杏春被她爹親手壓制著,扭送到了醉紅樓。
途中,杏春幾乎快哭暈過去,自己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可真的經(jīng)歷卻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看著自己的親爹,淚眼婆娑,“爹,我可是你親女兒啊,你何要如此對我?”“就為了那些銀子,你就對女兒這么狠心,你簡直枉為人父!”杏春爹充耳不聞,滿腦子都是一會兒能拿到多少銀子。
他可是聽說了,一個最低五兩起步,那么多的錢,夠他喝好久的酒了。
杏春見杏春爹不吱聲,逐漸冷靜下來,她循循善誘道:“爹,你把我賣給醉紅樓,就是換了銀子,那也花不了一輩子啊,還不如讓我去做活,我每月都能賺了銀兩給你。
”“難道不好嗎?”杏春爹眼神飄忽不定,但想了想即將到手的銀子,他又立刻堅定了下來。
“什么銀子?你和你那個沒用的娘一樣,每個月能賺幾文錢?連下個館子都不夠!”“還有,你別再跟我�;ㄕ�,你當我不知道,你就是得了錢也不會給我!”“是不是又惦記著逃跑呢?��?我告訴你,我是你親爹!我想把你怎么樣就怎么樣!你哪怕是告官也沒用!”到了醉紅樓,杏春爹更是扯緊了杏春身上的繩子,生怕她跑了。
老鴇早帶了兩個人在樓里候著,杏春爹見了,連忙上前寒暄討好。
說話間,手將杏春推到了老鴇面前。
老鴇將杏春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杏春爹盯著老鴇的動作,緊張地搓搓手,急切地問:“怎么樣?我這女兒可還是黃花閨女,平日里也乖巧懂事。
”老鴇聽了,卻搖了搖頭,“這花樓里可不管乖不乖巧,只看誰皮子好會伺候人,你家的這個啊,最多給六兩。
”“什么?才六兩?”杏春爹跳腳,他可是聽他一個酒友伙計說,他的女兒可是值十五兩。
杏春爹心底起了疑,試探道:“你莫不是誆我吧?我這女兒哪能才值六兩?”老鴇眼一橫,拎起杏春的手,“好皮子好身段你家女兒可都沒有,你瞧瞧這手,一看就是做慣了粗活的,那么糙,誰會喜歡。
”“再說這身段,莫說她十六,她就是十四我都不信!干干巴巴的,我買了還得費錢養(yǎng)她一段日子才好接客。
”“可不就只值六兩?”。
“你賣不賣?不賣就趕緊走!”老鴇扶了扶鬢邊的玉釵,滿臉不耐。
“六兩,六兩,六兩……”杏春爹來來回回地念叨著這個數(shù)字。
杏春臉色灰敗,再無一絲期盼,如同犯人等待閘刀落下。
老鴇見杏春爹再三猶豫,眼珠一轉,示意身旁的丫鬟先取了銀子來。
锃亮的銀子自杏春爹眼下晃過,他再不猶豫了,“行!六兩就六兩!快把銀子給我!”杏春爹拿了錢,頭也不回地出了醉紅樓的門。
老鴇這種事情見得多了,卻還是嘆了口氣,她轉頭對杏春道:“行了,事情我辦好了,你去回了李小姐的話吧。
”杏春點頭,從醉紅樓后巷出了門,江念魚正在那里等。
見杏春出來,江念魚便知事情辦妥了,又見杏春眼眶紅腫,想必是心里難受得很,她便也不再問,沉默地領著杏春回了茶飲記。
一路上,杏春已收拾好了種種情緒,待進了院子,她當即拜倒在地,實打實地給江念魚和李霜月磕了三個頭。
江念魚連忙去扶,李霜月則是拿帕子遮了臉,叫人看不清她的面容,可帕子放下后,她的眼圈卻是紅的。
杏春從此便是茶飲記的一員了,為免杏春爹以后見了杏春再生事,江念魚同對待江言一樣,也拿出契書讓杏春簽了。
還有那六兩銀子,李霜月不要,可杏春執(zhí)意,李霜月只得也接了杏春的憑條。
處理完杏春的事,江念魚便又記起了杏春爹那日的巧合。
她找人打探過了,自杏春娘走后,杏春爹可以說是身無分文。
按理說,他若是看見逃跑的女兒,應當?shù)谝幻婢吞鰜砩隆?br />
可他竟忍住了,還有耐心偷偷觀察,實在和他平日里的表現(xiàn)不符。
還有,杏春爹鬧事那日,整個人醉醺醺的,一個一文錢都不賺的人,哪來的錢買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