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仿佛只是孤影照驚鴻,大夢一場空。
沈珺擱下筆,將所抄經(jīng)文在燭臺燒盡。
如同燒燼往事,惟留下那句:我雖未度,愿度末劫一切眾生。
這時房前停留了一雙腳步聲,有人輕柔地敲響門扉,道:“沈珺�!�
門再次被推開時陽光傾瀉而入,在磨損昭示年歲已久的青石地磚投下影影綽綽的斑斕,亦有幾朵翩躚在屋外人華發(fā)之上,祥和與威嚴(yán)擰成一股絲線繡進他的皺紋里。玄度面容慈藹,手掌拍在沈珺肩膀時卻又孔武有力:“還是年輕人成長得快,兩年前在升州救下你時還病怏怏的,現(xiàn)在儼然有些許少俠之姿了�!�
玄度視線往屋內(nèi)掃去,無奈地?fù)u搖頭道:“景寧,觀中禁律�!�
景寧小聲喃喃著:“知道啦”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試圖往門外跑,但在路過玄度時被他伸手拽住領(lǐng)口:“抄寫《楞嚴(yán)經(jīng)》去�!蹦┝诉在景寧的一張小苦瓜臉下補充到:“倒立著抄�!�
沈珺在景寧的哼哼中緩解了不少緊張心緒,有些僵硬地躬身拱手道:“觀尊。”
玄度兩手托起他的臂彎,“雖然拜師禮未成,但亦可稱師尊�!彼室恍�,引沈珺入座,“住得可還習(xí)慣?時近季末,記得去后勤所添置衣物,若是有其他所需,皆可以同為師直言�!�
言畢輕嘆一聲:“觀中事務(wù)繁雜,故而直到今日才來看你�!�
沈珺攥拳的手緊了緊,竭力平淡道:“師尊理應(yīng)以觀中大局為先�!�
“為師并非此意,以后每周都會來檢查你功課所得,每月亦會攜你下山游歷�!毙群σ獾奈惨粑⑽⑸蠐P:“可不許偷懶。”
“不會�!鄙颥B的肩膀不由自主地放松下來,忽然察覺自己還是在意旁人所言,擔(dān)心到頭來仍舊孤身修道。
玄度似乎看穿了他的情緒,緩緩替他整理衣領(lǐng),慈祥的嗓音傳進沈珺耳朵里。
他說:“沈珺,以后卻月觀就是你的家了�!�
一時心緒起伏,思慮萬千。盡管已經(jīng)醒來沈珺也未睜開眼,安靜地放任自己清空腦海,直到將所有雜念摒棄。
掀開眼簾,視野中卻出現(xiàn)雙琥珀清淺的瞳眸,略顯惺忪,未束的墨發(fā)披如錦緞,甚至還有一縷即將垂到他面頰。沈珺深吸一口氣,咬牙道:“你在做什么?”
“昨夜說過,我見仙君容貌昳麗,情難自抑,正在乘機逾矩非禮。”洛肴眉梢輕輕挑動,“仙君現(xiàn)在才發(fā)覺?”
沈珺心知自己被夢境擾亂,故而警惕稍松沒有覺察,掩飾性地狠狠瞪了身側(cè)人一眼,卻見洛肴還沒有移開的意思,只得沉下臉來:“今日有宴,早些洗漱。”
洛肴饒有興趣地看他面若冰霜,耳尖卻漸漸透出淺緋,襯在白皙皮膚間就如雪梢一點梅,剛準(zhǔn)備逞口舌之快就被沈珺一根指頭抵著額頭推遠(yuǎn),末了還力道頗重地點了一下。
洛肴吃痛地捉住他那只手抱怨到:“你過界了,床這邊是我的地盤�!�
沈珺順勢起身,冷淡至極道:“連你都是本君的人,一萬三千兩?”
洛肴聞此就郁猝,低頭看了看外裳半掩、尚未束發(fā)的自己,又瞧瞧一夜過去仍衣裝整潔的沈珺,忽然戲上心來:“仙君,你好像凡間青樓院里共度春宵、翻云覆雨后就合衣不認(rèn)人的風(fēng)流客啊�!彼颥B的指尖呼了口氣,頗有放浪韻味地笑言:“一萬三千兩是妾身的贖身錢。”
那只指尖似被焰燎了一下,神經(jīng)脈沖還尚未來得及傳導(dǎo)薄熱,身體就下意識倏地將手收回,唯留鉆心的滾燙。沈珺維持著面上鎮(zhèn)靜,卻忽然從此話中捕捉到一層隱意。
他微微一頓,諷笑到
:“你去過?”
誰知洛肴居然當(dāng)真蹙眉思索起來,讓沈珺驟然感到縷無名火起,他面無表情地離開床鋪,撫平衣袍細(xì)小褶皺時就好似水紋凝結(jié)成冰:“洛公子果然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風(fēng)月韻事中的佼佼者,本君自愧不如�!�
洛肴才在他那不中用的腦袋里將殘余記憶篩濾完畢,剛吐出句“我沒去過”就被哐當(dāng)一聲巨響震得七零八落,被狠狠摔合的門扇還正隱約晃動。
他無聲勾起唇角,跟偷到腥的貓似的用爪尖將話本中屬于漌月仙君的“無情”劃拉掉,悠哉翻身下床,又在穿衣洗漱梳發(fā)的每個環(huán)節(jié)都拖沓一番,直到日上三竿,見白飄飄仙君確實沒有返回的意思,才慢悠悠地推門而出。
卻在院中情景入目時略有不悅,隨便糊弄到:“衡芷尊,這般早?”
段川正坐于石桌旁下棋,墨色衣衫似纖塵不染,聞聲抬首:“洛公子。漌月仙君與謝炎同去藏書閣交流道法,你若是無事,與我對弈一局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