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時間仿佛被滾燙的菜湯潑過，瞬間凝固又猛地炸開！
張?zhí)鸩四锹曊ɡ装愕呐疬�在食堂油膩的空氣里震顫，搪瓷飯缸已裹挾著他全部的憤怒和失控，呼嘯著砸向趙大虎那張寫滿猥瑣和惡意的臉！
“砰——嘩啦！”
一聲沉悶的撞擊混合著刺耳的碎裂聲！
趙大虎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飯缸結(jié)結(jié)實實砸在他的額角！滾燙的菜湯和黏糊的米飯潑了他滿頭滿臉！油膩的湯汁順著他的眉毛、臉頰往下淌，幾片菜葉滑稽地粘在他頭發(fā)上。巨大的沖擊力讓他眼前一黑，踉蹌著向后倒退，撞翻了身后一張長凳，自己也狼狽地摔倒在地！
“啊——！”
趙大虎發(fā)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叫，捂著劇痛的額角，指縫間迅速滲出暗紅的血絲，混著油膩的湯汁，糊了滿臉。他被燙到，被砸懵，巨大的羞辱感瞬間點燃了更兇暴的怒火！“張?zhí)鸩�！老子弄死你！�?br />
他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野獸，嘶吼著從地上彈起來，不顧滿臉的血污和狼狽，揮舞著拳頭，狀若瘋虎地撲向張?zhí)鸩耍?br />
食堂徹底炸開了鍋！驚呼聲、尖叫聲、碗碟碰撞聲、桌椅翻倒聲混雜成一片刺耳的噪音風(fēng)暴！人群像受驚的魚群四散奔逃，又忍不住回頭張望這突如其來的血腥斗毆！
張?zhí)鸩艘粨舻檬郑厍焕锬枪杀╈宓呐饏s絲毫未減，反而被趙大虎的瘋狂反撲徹底點燃！他腦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昨夜裁縫鋪的昏暗、那本污損的書、蘇晚晴慘白的臉和此刻她劇烈顫抖的肩膀！他紅著眼，嘶吼著迎了上去！
兩個少年如同被逼到絕境的困獸，在狼藉的湯汁、米飯和翻倒的桌椅間兇狠地扭打在一起！拳頭帶著風(fēng)聲砸向?qū)Ψ降纳眢w，沉悶的**砰砰**聲令人牙酸。趙大虎仗著身高力壯，一拳狠狠搗在張?zhí)鸩说母共�！張�(zhí)鸩送吹醚矍鞍l(fā)黑，悶哼一聲，卻更加兇狠地揪住趙大虎沾滿油污的衣領(lǐng)，用頭狠狠撞向他的鼻子！鼻血瞬間噴涌而出！
“住手！快住手！”
“老師！老師來了！”
混亂中有人驚恐地大喊。
但殺紅了眼的兩人根本聽不見。他們翻滾著，撕扯著，拳頭、指甲、甚至牙齒都成了武器。趙大虎的跟班想沖上來幫忙，卻被混亂奔逃的人群沖撞得東倒西歪。蘇晚晴依舊僵坐在那張油膩長凳的末端，鋁飯盒里的飯菜早已冰涼。她看著眼前這場因她而起、卻早已脫離控制的、野獸般的撕斗，身體抖得像寒風(fēng)中的落葉。她死死攥著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巨大的恐懼和一種冰冷的、仿佛要吞噬一切的絕望感，牢牢攫住了她的心臟。她想尖叫，喉嚨卻被無形的冰坨死死堵住，只能發(fā)出“嗬嗬”的、破碎的抽氣聲。
“都給我住手——！”
一聲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暴怒、如同驚雷炸響的怒吼，穿透了所有的嘈雜混亂！
李鐵軍如同怒目金剛，高大的身軀擠開混亂的人群，帶著雷霆萬鈞之勢沖到了扭打在一起的兩人面前！他臉色鐵青，額角青筋暴跳，眼神里的怒火幾乎要化為實質(zhì)！他沒有任何廢話，蒲扇般的大手帶著千鈞之力，一手一個，鐵鉗般死死攥住了張?zhí)鸩撕挖w大虎的后衣領(lǐng)！
“給我起來！”
李鐵軍一聲暴喝，雙臂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竟硬生生將兩個廝打在一起的少年像拎小雞一樣從地上提了起來！
雙腳驟然離地，劇烈的扭打瞬間被強行中止。張?zhí)鸩酥挥X得后頸一緊，一股巨大的力量將他猛地提起，勒得他幾乎窒息。他像被抽掉了骨頭，所有的暴怒和力氣瞬間泄盡，只剩下劇烈的喘息和渾身火辣辣的疼痛。趙大虎同樣狼狽不堪，鼻血糊滿了下巴，額角的傷口還在流血，混著菜湯，整個人散發(fā)著一種難聞的腥臊氣。他被李鐵軍拎著，還在徒勞地掙扎嘶吼，但眼神里已經(jīng)帶上了恐懼。
“反了天了！你們兩個！簡直無法無天！”李鐵軍的怒吼在狼藉的食堂里回蕩，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他像拎著兩件破爛的物件，拖著張?zhí)鸩撕挖w大虎，大步流星地穿過一片狼藉、目瞪口呆的人群，朝著辦公室的方向走去。他那沉重的腳步聲，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上。
混亂的食堂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只剩下翻倒的桌椅、潑灑的飯菜和空氣中濃烈的油膩氣味。學(xué)生們驚魂未定，竊竊私語，目光復(fù)雜地掃過被拖走的兩人，最終又落回到角落里那個依舊僵坐著的、淡藍色的身影上。
蘇晚晴的身體還在無法控制地顫抖。李鐵軍那聲暴喝和粗暴拖拽的場面，像重錘砸在她緊繃的神經(jīng)上。她看著張?zhí)鸩吮煌献邥r那踉蹌的背影，看著他校服上沾滿的油污和血跡，看著他垂著頭、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生氣的樣子……一種尖銳的、冰冷的刺痛感，猛地刺穿了她被恐懼凍僵的心臟！比趙大虎的羞辱更甚，比徐阿婆的冷眼更甚！是他……是他為自己擋下了那些骯臟的言語和目光，是他為自己揮出了拳頭，然后……然后就被這樣粗暴地拖走了，像拖走一條闖禍的野狗。
一股洶涌的、無法遏制的沖動，像沖破堤壩的洪水，猛地沖垮了她所有的恐懼和退縮！她不能就這樣坐著！她不能讓他一個人承受這一切！
“等……等等！”一個細弱卻異常清晰的聲音，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猛地響起在死寂的食堂里。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正拖著兩人走到門口的李鐵軍。
蘇晚晴猛地站了起來！動作之大，帶翻了身下的長凳，發(fā)出一聲刺耳的“哐當(dāng)”聲。那個裝著“豐盛”飯菜的鋁飯盒也從她顫抖的手中滑落，“咣當(dāng)”一聲砸在地上，醬色的肉片和青菜豆腐滾落在油污的地板上。她顧不上這些，也顧不上周圍聚焦過來的、驚愕無比的目光。她臉色蒼白得嚇人，嘴唇被咬得滲出血絲，身體因為巨大的情緒沖擊而劇烈地搖晃著，仿佛隨時會倒下。但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卻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勇敢地迎向了李鐵軍錯愕回望的目光！
“李老師！”她的聲音在發(fā)抖，卻努力拔高，帶著一種近乎嘶啞的哭腔，穿透了凝固的空氣，“不……不是他的錯！是……是趙大虎！他……他一直欺負我！張?zhí)鸩恕恰菫榱藥臀�！�?br />
她急促地說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硬擠出來的，帶著泣音，卻無比清晰地將矛頭指向了還在流著鼻血的趙大虎�！八R我……他……他……”
后面那些更加不堪的、帶著性羞辱的污言穢語，她終究無法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出口，強烈的羞恥感讓她再次劇烈地顫抖起來，聲音也哽咽了。但那雙直視著李鐵軍的眼睛，卻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孤注一擲的勇氣和……一種深切的懇求。
整個食堂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都被蘇晚晴這突如其來的爆發(fā)驚呆了。這個沉默得像影子、連自我介紹都只有三句話的轉(zhuǎn)校生，此刻竟為了張?zhí)鸩�，在“活閻王”面前挺身而出，聲音雖抖，卻字字如刀！
李鐵軍布滿怒火的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明顯的錯愕和震動。他銳利的目光在蘇晚晴蒼白倔強、淚光閃爍的臉上停留了幾秒，又掃過地上打翻的飯盒和狼藉的飯菜，最后落在被他拎著的、同樣震驚地瞪大眼睛看著蘇晚晴的趙大虎身上。趙大虎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和心虛。
“哼！”李鐵軍重重地哼了一聲，那聲音里的怒意似乎被一種更復(fù)雜的情緒壓下去了一些，但威嚴絲毫不減。他不再看蘇晚晴，只是更加用力地攥緊了手里兩人的衣領(lǐng)，聲音冰冷地宣布：“是非對錯，我會查清楚！一個都跑不了！現(xiàn)在，你們兩個，跟我走！”說完，不再停留，拖著兩人，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食堂，沉重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盡頭。
食堂里依舊一片死寂。蘇晚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wěn)。她看著李鐵軍消失的門口，又低頭看了看地上打翻的飯菜和滾落的肉片，一種巨大的茫然和無助感席卷了她。她剛才做了什么？她真的幫到他了嗎？還是……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徐阿婆那張刻板嚴厲的臉和那本被污損的書頁，如同冰冷的陰影，再次籠罩下來。
她再也支撐不住，緩緩地蹲了下去，蜷縮在翻倒的長凳旁，將臉深深地埋進膝蓋里。單薄的肩膀劇烈地起伏著，無聲的淚水洶涌而出，浸濕了洗得發(fā)白的藍色裙擺。那股清冷的藥草氣息，混合著食堂的油膩和地上的污濁，彌漫在死寂的空氣里，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