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隧道中的空氣越來越稀薄,老煙槍的煤油燈只能照亮前方幾步距離。陳三水借著微光查看那張泛黃照片——年輕的祖父身旁的女子簡直與蘇明月一模一樣,只是眼神更加銳利。照片背景是座半掩在藤蔓中的石門,門上刻著與鬼璽碎片相同的紋路。
"那是三十年前的鬼谷遺址,"老煙槍的聲音從前方傳來,煙斗的火星在黑暗中劃出斷續(xù)的軌跡,"你祖父、蘇明月的母親,還有我,是最后見到完整鬼璽的人。"
蘇明月突然停下腳步,旗袍下的青銅斑塊發(fā)出微弱的嗡鳴。她盯著照片,手指不自覺地?fù)徇^那個酷似自己的女子面容:"我母親...不是病死的?"
老煙槍沒有直接回答。他拐進(jìn)一條岔道,巖壁上突然出現(xiàn)人工開鑿的階梯。階梯邊緣刻著細(xì)小的記號,每隔七階就有一個青銅鬼面圖案。"跟緊我的腳步,"老人警告道,"錯一步就會觸發(fā)機關(guān)。"
階梯盡頭是個簡陋的石室,角落里堆著發(fā)霉的睡袋和罐頭。老煙槍點亮更多的煤油燈,昏黃的光線下,陳三水看清了石室中央那個用朱砂繪制的巨大陣法——與溶洞地面的一模一樣,只是更加完整。陣法中央擺著個青銅小鼎,鼎中盛著暗紅色的粘稠液體。
"我的臨時據(jù)點,"老煙槍踢開地上的鼠骨,"每年來這里住一個月,等你們。"他取下掛在墻上的帆布包,倒出幾件物品:銹跡斑斑的考古工具、一本皮面筆記本,還有個小青銅匣——與他們找到的陽匣造型相同,只是表面多了幾道裂痕。
張鐵膽的軍刺始終沒有離開老煙槍的后心:"解釋清楚,否則我讓你再死一次。"
老人出人意料地笑了,露出滿口黃牙。他解開衣襟,露出胸膛上那個巨大的青銅鬼面紋。在近距離燈光下,陳三水看清紋路中流動的不是光影,而是真實的液態(tài)金屬。"三十年前,"老煙槍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清晰,"我們七人進(jìn)入鬼谷,只有三人活著出來。"
他翻開筆記本,里面夾著張殘缺的考古隊合影。七個人站在遺址入口,最年輕的那個正是老煙槍自己,沒有傷疤,也沒有駝背。"我們以為那是西周祭祀遺址,"他指著照片,"實際上是商紂王時期的續(xù)命臺。"
蘇明月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吐出的痰中帶著金屬顆粒。她胸口的星圖正在緩慢旋轉(zhuǎn),與老煙槍身上的紋路產(chǎn)生共鳴。"母親...也變成了這樣?"
老煙槍沉默地卷起左袖,露出手臂內(nèi)側(cè)的刺青——"明月"二字下面還有行小字:"蘇氏血脈,封印永續(xù)"。他往小鼎中投入一撮煙草,暗紅液體沸騰起來,散發(fā)出帶著鐵銹味的煙霧。"你母親是最后的守印人,"煙霧中老人的臉變得模糊,"她用自己的血,重新封印了鬼璽。"
陳三水突然想起祖父書房里那本《殷商異聞錄》中的記載:"紂王七年,有方士獻(xiàn)鬼璽,可通幽冥..."當(dāng)時祖父用紅筆在旁批注:"非璽也,乃鎖也。"
"鬼璽不是器物,"老煙槍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而是一套系統(tǒng)。"他拿起那個小青銅匣,輕輕一按,匣子展開成復(fù)雜的立體結(jié)構(gòu)——由七個部件組成,中間是個空腔。"我們找到時,它已經(jīng)碎裂成七塊,分散在不同時代的墓葬中。"
張鐵膽用軍刺挑起老青銅匣:"所以你們考古隊其實是..."
"回收小組,"老煙槍吐出口煙圈,"從民國時期就開始的秘密行動。你祖父是第五代負(fù)責(zé)人。"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吐出的痰中帶著青銅色的顆粒。"每回收一塊,就會有人被標(biāo)記。"他指向蘇明月胸口的星圖,"她母親承受了最后一塊的標(biāo)記,才變成..."
石室突然震動起來,頂部落下細(xì)碎的沙石。老煙槍迅速收起物品:"它們找來了。"他掀開角落的帆布,露出個垂直的豎井,"下去,到底就是秦嶺支脈。"
蘇明月卻站在原地不動:"如果我母親封印了鬼璽,為什么碎片又出現(xiàn)了?"
老煙槍的表情變得異常復(fù)雜:"因為三十年前,我們犯了個錯誤。"他指向陳三水,"你祖父堅持要留下鑰匙。"又指向蘇明月,"而她母親堅持要留下鎖。"
豎井中傳來金屬摩擦的聲響。老煙槍臉色大變,猛地推開三人:"跳!"幾乎同時,豎井口竄出條青銅鎖鏈,鏈頭是個猙獰的鬼爪,直取蘇明月心口。
張鐵膽的軍刺與鬼爪相撞,迸出刺目的火花。老煙槍趁機點燃某種粉末,整個石室頓時充滿紫色煙霧。"這是冥府的搜魂鏈!"他在煙霧中大喊,"它們能追蹤鬼璽的共鳴!"
陳三水拽著蘇明月跳入豎井。下落過程中,巖壁上的青銅紋路一閃而過,形成連貫的圖案——那分明是放大的鬼璽紋飾。老煙槍緊隨其后,下落時不斷從口袋里掏出銅錢嵌入巖壁縫隙。每枚銅錢嵌入,下方的青銅紋路就會暗淡幾分。
豎井底部是條地下河。四人跌入冰冷的河水中,老煙槍立刻示意大家潛入水下。透過渾濁的水體,陳三水看見無數(shù)青銅鎖鏈如蛇般從豎井中竄出,在水面盤旋搜尋。最駭人的是,每條鎖鏈末端都連著個青銅人頭,五官不斷扭曲變化,時而像老煙槍,時而像照片中的蘇明月母親。
他們在水下潛行了至少五分鐘,直到肺都要炸開時才找到一處氣穴。爬進(jìn)潮濕的洞穴后,老煙槍立刻用朱砂在入口畫了道符。"暫時安全了,"他喘著氣說,"但搜魂鏈已經(jīng)記住了你們的氣息。"
蘇明月的狀態(tài)越來越糟。青銅斑塊已經(jīng)蔓延到頸部,說話時帶著金屬回聲:"母親...把最后一塊碎片...藏在了..."
"你體內(nèi)。"老煙槍平靜地說出這個可怕的事實。他取出個小瓷瓶,倒出幾滴銀色液體滴在蘇明月額頭。液體接觸皮膚的瞬間,她全身的青銅紋路同時亮起,在空氣中投射出立體的星圖。"看,"老人指著星圖某處,"這就是最后一塊碎片的位置。"
陳三水倒吸一口冷氣——星圖顯示的位置,赫然是蘇明月的心臟。
張鐵膽一把揪住老煙槍的衣領(lǐng):"你們把邪物放進(jìn)孩子身體里?"
"不是我們,"老人苦笑,"是蘇家血脈的特性。"他扯開自己的衣領(lǐng),露出心口處一個可怕的傷疤,"每個守印人都會自動吸收最后一塊碎片,用血肉封印它。我試過挖出來..."傷疤周圍的皮膚呈現(xiàn)出詭異的青銅色,"結(jié)果就是你現(xiàn)在看到的鬼樣子。"
洞穴深處傳來水流聲。老煙槍警惕地抬頭:"地下河通往秦嶺支脈,但我們必須先解決搜魂鏈。"他從懷中取出個油紙包,里面是七枚造型古怪的青銅釘。"鎮(zhèn)魂釘,"他分給每人兩枚,"遇到搜魂鏈就釘入它們的人頭眉心。"
陳三水接過青銅釘,發(fā)現(xiàn)釘身上刻著與鬼璽相同的紋路。更奇怪的是,釘子在他手中微微發(fā)熱,仿佛有生命般脈動。"為什么我能讀懂那些符號?"他問出長久以來的疑問,"還有,我鎖骨上的鑰匙紋路..."
老煙槍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因為你祖父是鑰匙的持有者。血脈傳承,天選之人。"他轉(zhuǎn)向蘇明月,"而她,是鎖的繼承者。只有你們合作,才能安全拼合鬼璽。"
地下河的水位突然上漲,水中有幽藍(lán)的光點閃爍。老煙槍臉色驟變:"水陰兵!快走!"他推著三人向洞穴深處跑去,身后的水面浮現(xiàn)出無數(shù)半透明的人形,全都穿著古代鎧甲。
奔跑中,陳三水注意到巖壁上的刻畫越來越密集。那些陰刻的圖案講述著某個古老的故事:一群人跪拜著將某物獻(xiàn)給一個戴王冠的人...王冠者將碎片分給七個方士...方士們帶著碎片進(jìn)入不同方向的墓葬...
"紂王分璽,"老煙槍邊跑邊解釋,"他把鬼璽拆解,交給七個心腹帶到全國各地埋葬。以為這樣就能永生不死。"他突然冷笑,"結(jié)果第二年就被武王砍了頭。"
前方出現(xiàn)岔路。老煙槍毫不猶豫選擇了左側(cè)那條,巖壁上開始出現(xiàn)現(xiàn)代人的刻痕——是考古隊的標(biāo)記。蘇明月突然停下,指著某個符號:"這是母親的筆跡!"
符號旁邊刻著個簡易星圖,與蘇明月身上的一模一樣。老煙槍撫摸著那些刻痕,獨眼里閃著異樣的光:"她在這里等了我們?nèi)?..帶著最后一塊碎片..."
洞穴深處傳來巖石崩裂的巨響。老煙槍猛地推開三人:"搜魂鏈找到我們了!"無數(shù)青銅鎖鏈從黑暗中射出,鏈頭的人頭發(fā)出刺耳的尖嘯。最前面的那個人頭,赫然是年輕時的蘇明月母親。
"跑!"老煙槍點燃某種粉末,在通道中形成火墻,"沿著標(biāo)記走,就能到秦嶺!"他自己卻站在原地不動,從懷中掏出個青銅小瓶,"我得給你們爭取時間。"
蘇明月想沖回去,被張鐵膽死死拉住。最后的視線中,老煙槍仰頭喝下瓶中的液體,全身的青銅紋路瞬間亮起。他的皮膚開始金屬化,面部扭曲變形,最終變成了一個青銅鬼面的可怖模樣。
"記��!"這是老人最后的聲音,已經(jīng)完全不像人類,"鬼璽不是用來開啟的,是用來封印的!"
三人拼命奔跑,身后的洞穴中傳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陳三水手中的青銅釘突然發(fā)燙,在空中劃出明亮的軌跡,指引著逃生之路。蘇明月胸口的星圖與青銅釘共鳴,在巖壁上投射出清晰的路標(biāo)。
當(dāng)他們終于沖出洞穴,沐浴在秦嶺的月光下時,身后的山體轟然塌陷,將一切秘密再次掩埋。蘇明月跪倒在地,旗袍下的青銅紋路第一次停止了蔓延。她展開緊握的手掌,里面是老煙槍最后塞給她的東西——半枚青銅鑰匙,與陳三水鎖骨上的紋路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