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你闖入這里，足足有三次�！�
昨夜她在他懷中微張的、沾著些許口脂的唇瓣，淺淺在記憶g勒，裴知春移開目光，“你……”
聞言，春桃心突突直跳。
裴知春明擺是翻舊賬而來，但昨夜那一宿，是他自己將她抱在懷中，不肯松手，如今倒像她冒犯他似的？
此等，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奴婢以為，這等東西您向來入不喜歡。”春桃咬字極為清晰，目光極坦然的，與他平視，“如今特意提起，倒叫我不解了，是婢子今日涂得有何不妥，礙了規(guī)矩？”
裴知春先是不解。
他不解她為何話中帶刺，而后是錯愕、煩躁，忽又意識到，從方才那句“口脂”開始，從頭到尾，都是他自己多事。
眉眼微沉，他語調(diào)驟冷：“夠了，退下吧�！�
言罷，裴知春偏過臉，不再看她，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斂去眼底翻涌的心緒。
春桃俯身行禮，面se如常，g脆利落地走了。
一回到屋里，佩蘭皺眉道：“你這口脂，怎么抹成這樣了？”
微怔間，春桃取過銅鏡一照，果見唇角那抹yanse暈在邊上。她取過帕子，拭去殘se、擦去心里的惱意。
此后一旬，春桃日子落得格外清閑自在，只因自那日起，裴知春再未單獨召見過她。原本近身伺候的活兒，也盡數(shù)分派給了旁人。
但春桃沒真閑著，有事沒事便往前院后苑走走，故意混個臉熟，日日不落。
幾位姨娘雖不見得真心待她，抵不過春桃嘴甜，眼力見兒足，沒幾句就能把姨娘哄得心花怒放。
偶有得寵的便喚她近前，佯作閑聊：“你這……契，還有多久？”
春桃放下茶壺，唇邊掛著淺笑，回道：“奴婢自小進(jìn)府，契書是家中長輩作主，奴婢從未細(xì)看，只記得那年剛過髫年，府上賞了二十兩銀子。”
“規(guī)矩這種事，有時候也是人定的�！币棠锟此谎�，指間象牙雙陸子一撥，“不過嘛，既是si契想脫身，可就得盼著主子格外開恩了�！�
旁邊另一位年長些的姨娘抿嘴笑道�！霸掚m這么說，可惜這府上哪能真由旁人做主？長公子素來心高，不ai旁人cha手，便怕是夫人……”
她慢悠悠地落子，“也未必能左右他院中之事�！�
另一位年輕些的姨娘接口：“話說回來呀。要是別的人，遞人進(jìn)長公子房里，十個有九個都被打了回來�？善憔瓦M(jìn)了漱玉軒呢�！�
春桃也早覺蹊蹺，笑容微滯，權(quán)當(dāng)沒聽懂，接過話道：“姨娘們說得是，府里的規(guī)矩自是最要緊的�！�
也是。
若真靠這幾位姨娘撥得動漱玉軒的門檻，她早就跌出院子了。
茶盞重放回托盤，春桃心道：沿此路不通，還有他法。只是這法子需得更謹(jǐn)慎。
至少得尋個理由，親自探一探裴知春的口風(fēng)，他留下她，到底是打算擇日發(fā)賣她，還是想借她與裴知遠(yuǎn)的關(guān)系圖謀一番？
眼下，姨娘的話、si契，皆令她心生出幾分焦躁，府里慣于搬弄是非、見風(fēng)使舵的人若是得了什么風(fēng)聲，定會趁機(jī)前來欺辱她。
她受過一次屈辱，絕不想再忍受第二次。
仲夏漸行漸遠(yuǎn)。
幾日后，裴知遠(yuǎn)要回府的消息在鎮(zhèn)國公府里傳開，山雨yu來。
正值，暮se時分，天昏沉沉壓下。
漱玉軒前院忽地跑進(jìn)一只黑貍，渾身烏亮油滑，h澄澄的圓眼，溜溜地打著轉(zhuǎn)兒，透出幾絲機(jī)敏。
春桃認(rèn)得這黑貍，早些時候在回廊下投喂過幾次，本以為它早走遠(yuǎn)了，沒想到它又尋了來。
一團(tuán)黑魆魆的影子，快速躍到她腳踝邊，用纖長的黑尾蹭她的小腿。
春桃忍不住彎下腰，笑著輕撓它下頦，“你今天怎么來了，是餓了？還是又躲雨？”
話才出口，腦海卻驀然浮現(xiàn)裴知遠(yuǎn)那日的話——
那時，他正用帕子細(xì)細(xì)拭去指節(jié)上的血跡，漫不經(jīng)心地道：“敘娘，貓整日抓人撓臉，養(yǎng)不熟的，不值得你待它好�！�
春桃不禁搖搖頭，長吁一聲，不愿再回想。
若一個男人連只貓都能棄若敝履，他又怎會真心待人？與其信他能一生一世待她，不如信今夜天不會再落雨。
黑貍呼嚕幾聲，圍著她轉(zhuǎn)幾圈，搖搖尾巴，但后腿上帶著幾道血痕，像才受了欺負(fù)。
“等下，你怎么受傷了？”春桃彎下腰，伸出臂彎，剛要抱它。
誰知那貍奴像受了驚，一掙就從她懷中躥出，順著門縫邊緣擠了進(jìn)去。
“哎！”春桃忍不住喊了一聲，想也不想便追了幾步，又站在門前遲疑了片刻。雖說裴知春最厭煩人打擾，但黑貍腿上的血痕過于刺目……
等等。
春桃靈光一閃，眼下這亂竄的貓兒，不正是一個天賜的理由。橫豎是黑貍不懂事闖的禍，她不過是情急救它，便是裴知春再惱怒，又能發(fā)作什么？
于是，她當(dāng)即推門而入。
書案前，黑貍正蹲在翻倒的墨臺邊，爪子在宣紙上亂刨，墨汁暈開成一團(tuán)團(tuán)黑斑，幾頁紙被踩得凌亂不堪。
春桃倒x1一口涼氣，沒來得及開口，視線已先落到那道身影上——
簾影微晃，榻上的郎君顯然早已目睹這混亂，卻一言不發(fā)，只拿香箸撥著香灰，似打發(fā)這無聊的時辰，又在等待誰。
直到黑貍“咚”地一聲，跳下案幾，啪嗒踩在地上，裴知春才抬眸，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
春桃當(dāng)即屈身行禮，嗓音不疾不徐：“長公子息怒，是奴婢疏忽，叫貓兒闖了進(jìn)來，打擾長公子的清靜�！�
她將sh了爪的貓重新攬入懷中，卻聽他淡聲一句：
“清靜。”兩個字落下，涼匝匝地落到她身上打轉(zhuǎn)。
春桃心中忐忑，感受掌下毛團(tuán)瑟縮，迎向黑泠泠的眼，斟酌字句：“奴婢不敢妄言。只是它傷沒好透，自己又尋回來，怕是有幾分靈x……”
裴知春微蹙了下眉，視線落在春桃護(hù)著貓兒的手上，又移回她的臉，掂量她話里的分量。
許久，他慢慢道：“你是在說它，還是在說你自己？”
春桃緊抱懷中的黑貍，“公子說笑，奴婢只是不忍它在外受苦，才一時情急追了進(jìn)來�！�
“是么？”裴知春古怪一笑：“它無數(shù)次闖進(jìn)這院里，我索x收養(yǎng)了它�！�
春桃震驚幾瞬，剛想再分辨幾句，唇瓣輕啟，但見裴知春一步步向她走近。
暮se穿透窗扉，自他身后斜灑，裴知春逆光而行，影子洇在地面上，將她整個人都籠在其中。而黑貍蜷伏在她懷中，嗚嗚哀叫。
“回長公子�！贝禾乙е�，只能把貓抱得更緊了些，“奴婢不敢置之不理�！�
裴知春面上看不出分毫情緒，唯獨一雙眼，在光與暗之間沉沉浮浮，最終鎖在她唇角上。
“——三次�！�
“你闖入這里有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