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四）

    夜幕降臨，皇宮中的宴會正在如火如荼的進(jìn)行著。

    朱老將軍這一仗打的著實(shí)漂亮，把那幫蠻夷揍的是屁滾尿流。

    嘉帝坐在龍椅上，聽著小將軍虞令周講著戰(zhàn)事的細(xì)節(jié)，頓時生出一種放眼望去皆是太平盛世的滿足之感。

    很快講到了戰(zhàn)事gaochao之處，他心中痛快淋漓，忍不住對著朱老將軍拊掌大笑：“愛卿不愧是我大胤的肱股之臣，這夜襲敵軍大營的膽魄著實(shí)讓人佩服。

    ”他邊說著，邊望向宴席下首的第一排，打算也趁機(jī)讓太子露個臉，和大臣們熟悉熟悉。

    “太子呢？”看著最前面空空如也的座位，嘉帝臉上的表情瞬間由晴轉(zhuǎn)陰，李端這個混賬，如此重要的場合又要給他搞事情。

    “朕問太子哪去了！”他提高了聲音又問了一遍。

    原本熱鬧喧囂的大殿瞬間安靜了下來，都說天子一怒浮尸千里，眾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裝聾作啞。

    “陛下別生氣了，這樣的宴會太子怕是看不上的。

    ”坐在嘉帝身邊的錢皇后一邊揉著嘉帝的xiong口，一邊勸道，“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就別生氣了。

    ”“啟稟陛下，太子殿下今是天生病了所以無法前來。

    ”眼見嘉帝的臉色越來越差，一直躲著裝鵪鶉的公孫云只得哆哆嗦嗦地走了出來。

    他抹了一把頭上的薄汗，強(qiáng)迫自己忽略掉嘉帝審視的目光，瞎謅道：“太子殿下下午從長生殿回來就不太舒服，這才沒能來參加宴會。

    ”這樣給李端打掩護(hù)的事公孫云不是第一次干，只是這次他確實(shí)不知道李端究竟去哪了。

    自己還沒來得及說晚上宴會的事，著急著要去表白的太子殿下就跑得沒影兒了。

    可笑的是要被表白的正主兒朱秀妍就在這宴會之上好好坐著，那么太子殿下到底是去了哪呢？公孫云也很想知道答案，可是身為東宮第一人，他也只能裝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繼續(xù)睜著眼說瞎話：“殿下晚上連床都爬不起來，確實(shí)是沒辦法過來。

    ”上午還中氣十足的到自己面前耍潑皮，晚上就病了，這病的速度也太快了，嘉帝簡直要被自己的兒子氣笑了，他知道這都是自己那個不省心的兒子在作妖，也不想為難公孫云。

    回憶起下午父子倆說的那些話，嘉帝突然間又想起了周皇后，那股熟悉的愧疚感又涌上心頭。

    唉，罷了，隨他去吧。

    嘉帝對著公孫云擺了擺手示意他退回去，隨及舉起酒杯對著眾大臣道：“諸位盡情飲酒，太子身體不適，不必理會他。

    ”朱秀妍也隨著眾人舉起酒杯，掩在袖子后的臉龐卻滿是不屑。

    明眼人誰看不明白，還真是一灘糊在墻上的爛泥巴，這樣重要的場合都能缺席，這哪里是一國儲君該有的樣子。

    不過，這跟她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想到很快能擺脫這糟心的婚事，朱秀妍慢慢放下酒杯，嘴角掛上一絲隱秘的微笑，隨及對著身邊的巧兒耳語了幾句，便悄然離開了宴會。

    喧囂的絲竹管弦之樂漸漸隱沒，夜風(fēng)吹散了微醺的醉意，朱秀妍看著眼前清俊的少年郎，覺得他比天上的月亮還要好看。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這里。

    ”她指著有些偏僻的宮殿眼角眉梢俱是笑意，“當(dāng)年我就是在這里認(rèn)識你的。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李恒緩緩道。

    他不喜歡回憶過去，那些往事就像一個又一個抹不掉的疤痕，時時刻刻提醒自己這一路走得是多么坎坷艱辛。

    想起下午收到的那張紙條，李恒突然有些不敢直視朱秀妍的視線，他以為自己會不顧一切去跟嘉帝爭取，可是事實(shí)就是他根本沒有勇氣這樣做。

    他不敢賭，不敢賭嘉帝的心思。

    幾番掙扎，他終是艱澀開口：“朱朱，賜婚的事情我知道了”“李恒我們一起私奔吧，再也不回這里。

    我們一起去塞北，去江南，去看一看這世上所有的美好。

    ”朱秀妍此刻已經(jīng)被賜婚的事情沖昏了頭腦，腦袋里一片混亂，她望著李恒，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的稻草。

    “私奔？”李恒聽了朱秀妍的話嚇了一跳，他不敢想這樣做了會發(fā)生什么。

    若是答應(yīng)跟朱秀妍一走了之，母后怎么辦，錢家怎么辦，他為了那個位子這么多年付出的努力，難道真要因?yàn)橐粋�女人付之一炬么？不行，這絕對不行。

    可是……他看著朱秀妍熱烈明亮的眼睛，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拒絕的話。

    “朱朱，我……”朱秀妍并沒有聽到李恒的聲音，她在想很多事情。

    她在想自己到底要帶多少盤纏，太多了一定會被發(fā)現(xiàn)，太少了路上如何生活，她在想如果沒錢了是不是自己可以去鏢局做工，李恒這樣俊俏美貌的郎君她哪里舍得他過得不好。

    這一瞬間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以至于她根本就沒有看到李恒越來越陰郁的表情，以至于她根本就沒有想到過也許李恒壓根就不想和她私奔。

    她拉過李恒的手，想要傾訴更多，卻發(fā)現(xiàn)李恒那雙瑰麗到極致的眼睛慢慢冷了下來，仿佛冬夜的湖水結(jié)了薄薄一層冰。

    那雙眼睛望著朱秀妍，欲言又止。

    什么都沒有說，卻也說明了所有，朱秀妍瞬間明白了一切。

    “李恒，你什么意思？”她是個直脾氣的姑娘，即使早已經(jīng)知道了謎底，卻依然覺得不甘心。

    “朱朱，我沒想到會這樣，我不知道李端怎么會卷進(jìn)去，不該是這樣的。

    ”清冷如月的少年郎在這一瞬間掉落凡塵，他似乎被這塵世驚擾，卻又無可奈何。

    “為什么？”

    朱秀妍跨前一步，手掌猛地按在李恒xiong口，指尖幾乎要嵌進(jìn)衣料，那溫?zé)岬牟珓油高^掌心直抵心尖，更激起她滿腔怒火，“你怕了是不是？我朱家為大胤戍守邊疆?dāng)?shù)十載，只要你肯隨我離開京城，陛下念及舊功，定不會重加治罪。

    ”“可是，朱朱，我不想走。

    ”李恒踉蹌著退后一步，轉(zhuǎn)過頭不敢看她，“朱朱，我不能走。

    ”這是李恒一生中最軟弱的時刻，他想要守護(hù)捧在手心的珠寶，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不過是手無寸鐵的稚童。

    他多么想告訴朱秀妍自己想和她一起遠(yuǎn)走高飛，可想起這些年的隱忍，想起錢皇后的瘋狂，他不得不忍住。

    “對不起朱朱，我不能和你一起走，我真的做不到，母后為我籌謀許多年，我身后還有錢家，還有……”“所以你就眼睜睜看著我嫁給太子

    ，嫁給你哥哥？”朱秀妍的聲音有些哽咽，她逼退了馬上要奪眶而出的眼淚，此刻，她只想要一個答案，一個確切的答案。

    “我會想辦法的，”李恒慌了神，他上前一步緊緊抱著朱秀妍，“朱朱，你等等我，你相信我，一定不會等很久的，等我扳倒太子，我再重新風(fēng)風(fēng)光光迎娶你。

    ”“那眼下呢？”朱秀妍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

    “你先嫁給太子，這是權(quán)宜之計(jì)，李端他不愛你，他那個性子是不會碰你的，到時候你幫我在東宮找到他的把柄，沒了他我們就可以長相廝守了。

    ”李恒放不下朱秀妍，又沒辦法跟她走。

    這一瞬間，他像是在回答朱秀妍，也像是在對自己說。

    四面八方的風(fēng)吹過樹梢，激的朱秀妍打起了一身冷顫，可她的心卻比這夜還要涼，她不明白曾經(jīng)花前月下的戀人是怎么說出這樣冰冷刺骨的言語。

    “讓我嫁給你哥哥去當(dāng)暗探，原來你就是這樣想的啊，二皇子還真是為我考慮！”朱秀妍看著眼前的男人，有一瞬間的恍惚，那些曾經(jīng)種滿了心房的歡喜好像一瞬間都消失了。

    她不再猶豫，猛地一把推開李恒，一只手拔下了頭上的木簪狠狠摔在地上：“李恒，我們結(jié)束了，從今往后，你我之間恩斷義絕！”“朱朱！”李恒看著地上斷成兩截的木簪，只覺得自己的心仿佛被掏空了一般難受，他的理智再也無法壓抑住翻涌的情緒，朝著朱秀妍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夜風(fēng)依舊輕輕地吹，仿佛一切都從來沒有沒發(fā)生過，直到一只手輕輕撿起落在地上的木簪，才讓人恍然驚醒這并不完全是一場夢。

    “還真是一對難舍難分的苦命鴛鴦啊。

    ”李端看著手中沾滿泥土的發(fā)簪，只覺得意興闌珊，就好像自己期待了很久的禮物，打開一看，卻發(fā)現(xiàn)原來里面也不過如此。

    就在剛才，尊貴的太子殿下跑了半圈皇宮居然迷了路，正打算找個人問問眼前這是哪，沒想到好巧不巧的就看見了自己的那個便宜弟弟。

    再一看，旁邊的那不是自己白天才見過的掛名未婚妻么。

    月色太暗，離的又遠(yuǎn)，他看不清楚動作，只覺得月光下兩人的身影交織在一起仿佛一對如膠似漆的親密愛人，說不出的纏綿悱惻。

    呵，好一個郎情妾意，好一個你儂我儂！他緊緊握著手中的金簪，又氣又恨。

    那一瞬間李端真的很想沖過去問問，自己到底哪里比不上李恒那個道貌岸然的家伙了？可當(dāng)他看著地上相擁在一起的影子時，他還是忍住了。

    算了，他跟自己說，天下有情人啊，能成一對是一對吧。

    可是后來李端就想不明白了，對李恒愛的要死要活的朱秀妍怎么沒去私奔，反而是跟著自己上了花轎呢？邪門，簡直邪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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