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西跨院的少年

    1948年的四九城，朔風(fēng)卷著關(guān)外的黃沙，將四九城裹進一片混沌的昏黃里。南鑼鼓巷的青磚墻根下，幾片凍僵的梧桐葉貼著墻縫簌簌發(fā)抖。西跨院門楣上殘破的春聯(lián)在風(fēng)中撲棱，依稀可見歲歲平安的墨痕。

    林默握著禿了毛的竹掃帚，在青磚地上劃出規(guī)律的長弧。他的棉袍袖口磨得發(fā)亮，領(lǐng)口綴著補丁，活脫脫個窮苦人家孩子的模樣。

    啪嗒，一片枯葉墜在肩上。他伸手拂去時，指尖觸到領(lǐng)口暗袋里的氰胺酸膠囊。這是上個月新配發(fā)的，據(jù)說三十秒就能讓人停止呼吸。林默的余光掃過院門銅環(huán)，那里系著半截紅繩——若繩結(jié)朝西，便是安全信號。

    南鑼鼓巷的青磚墻被曬得發(fā)燙。林默光著腳蹲在四合院前院門檻處，汗津津的手心里攥著顆玻璃彈珠。巷子口賣酸梅湯的銅盞叮當聲遠了又近，他數(shù)到。

    晦氣！軍官把書摔在炕上，轉(zhuǎn)身踹翻了墻角的腌菜壇子。林默蜷縮在炕角發(fā)抖，直到吉普車的轟鳴消失在巷尾，才從舌底吐出已成糊狀的情報殘渣。

    子夜時分，林默裹著破羊皮襖溜出后墻。情報被他用暗語謄寫在《金剛經(jīng)》扉頁，夾在識字課本里。

    穿過三條暗巷，前方突然亮起車燈。林默閃身躲進棺材鋪的廊檐下，聽見巡邏隊皮靴踏雪的咯吱聲。帶隊的軍官正在訓(xùn)話：特別要留意獨行男子，上峰說共諜最擅長偽裝成

    林默的掌心沁出冷汗。他摸到腰間硬物，那是傅冬菊上月相贈的掌心雷手槍。但槍響意味著暴露，意味著南鑼鼓巷九十五號將迎來滅頂之災(zāi)。

    巡邏隊漸行漸遠，林默卻改了主意。他繞到鼓樓東大街，混進等開城門的菜販隊伍。裝記白菜的獨輪車吱呀作響，守城士兵正呵斥著掀開每個籮筐檢查。林默接過老農(nóng)遞來的煙袋鍋，順勢將經(jīng)書塞進對方墊肩的破洞。

    老丈，前日賒您的菜錢。他故意高聲說著，往老人手里塞了塊銀元。士兵的注意力立刻被銀光吸引，揮手放行的通時，不忘掰走半顆凍得梆硬的大白菜。

    當林默站在聯(lián)絡(luò)點所在的當鋪門前，啟明星已爬上屋脊。三長兩短的叩門聲后，門縫里探出半張記是皺紋的臉。老朝奉接過經(jīng)書時，枯槁的手指在他腕脈上按了按——這是確認沒有尾隨的暗號。

    返程時天色微明，林默繞到早點鋪買了兩個焦圈。炸面團的香氣混著煤煙味飄散在晨霧里，他突然聽見熟悉的叫賣聲：剛出鍋的豆汁兒——

    是王大媽在院門口支起了攤子。老人圍裙上沾著面漬，正把熱騰騰的蒸籠端上灶臺�？匆娏帜�，她渾濁的眼睛笑成月牙：小林快來，今兒有麻醬燒餅。

    您老腿腳不好，怎的又起這么早？

    嗨，閑著也是心慌。王大娘往他手里塞了個烤紅薯，昨兒夜里槍響了好幾回，你聽見沒？

    林默捧著紅薯暖手，忽然看見巷口閃過戴禮帽的身影。那人正在查看電線桿上的尋人啟事，右手小指缺了半截——是軍統(tǒng)北平站行動組的九指閻羅崔三。

    大媽，勞駕給我包兩個糖火燒。他摸出銅板放在案頭，借著轉(zhuǎn)身的機會觀察對方動向。崔三的皮鞋尖朝著西跨院方向，這讓他想起三天前在茶館聽到的消息：保密局新來了個破譯專家，專攻民間流通的舊書密碼。

    當夜，林默在煤油燈下燒毀了所有往來書信�；鹋枥锾�躍的火苗將他的影子投在斑駁的磚墻上，忽大忽小宛如鬼魅�？欢蠢锏拿艽a本被轉(zhuǎn)移到老槐樹的蛀洞中，用蠟封好的鐵盒深埋在凍土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