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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漁歌

    郝大麻子的老婆撐著小舟看到這條空船的時候,不知過去了多久。

    “誒?這是江一龍啦?怎么睡在這里了?嚇我一跳!”

    江一龍一路來都是船上姑娘們眼睛里最耀眼的光芒,今天他這團光沒有照耀,而像是燒完的紙錢灰。

    郝大麻子的老婆喊道:“江一龍,你快點起來,快點!江甲龍在跟柳大發(fā)打架嘞!”

    她連喊幾聲,江一龍才回過神來。

    “打架?他們在哪里打架?”

    郝大麻子的老婆指了個方向。

    “媽媽的,民兵連長拿手榴彈嚇老子就算了,你柳大發(fā)還想趁亂欺負老子的老兄?”

    江一龍降到冰點的血立即沸騰,變成一肚子的窩囊火,恨不得現(xiàn)在就發(fā)泄出來,幾拳把柳大發(fā)給錘死,自己心里才解氣。

    等江一龍趕到的時候,架已經(jīng)打完了。

    江甲龍被郝大麻子等幾個年輕人拉著,鼻青臉腫的柳大發(fā)被人拉在另一邊。

    江一龍和柳大發(fā)年紀差不多。

    平日里柳大發(fā)做人不老實,到處耍小聰明。唯獨江一龍善良,知道他家里的情況不好,對他并沒那么排斥。這時打架分邊站,站江甲龍那邊有九成,足見他討人嫌。

    柳大發(fā)見江一龍來了,心說總算來個講道理的,今天自己有救了!

    誰知,江一龍棄船登岸,捏緊拳頭沖著柳大發(fā)就來。

    他個子有一米七三,在這群船上的年輕人中鶴立雞群,他一身的肉藏著用不完的勁,他像一匹奔騰的烈馬,來勢洶洶,他的眼框子通紅,一邊眼珠子還布滿血絲,看著兇神惡煞。

    柳大發(fā)嚇得牙關(guān)打顫,兩腿發(fā)軟,他喊:“江一龍,你想干什么?架已經(jīng)打完了!喂!你先聽我講!”

    江一龍野蠻的沖過來,沒有半分理智。

    柳大發(fā)想跑,又知道跑不過。要打,也打不贏。

    等下甲龍再過來,他兩兄弟打自己一個,自己今天死定了。

    他一咬牙竟然三步并做兩步撲向河灘一塊大石頭。

    他伸手往石頭低下一探,翻個身,手里多出一把銹跡斑斑的殺豬尖刀。

    他雙手持刀在手,失聲惡吼道:“江一龍,站��!你來之前,我已經(jīng)講清楚了!陶啞巴昨天晚上已經(jīng)把簽子換給我了!此事板上釘釘!你們江家要我交出去絕對不可能!我老姐的仇不報我誓不為人,你硬要搶,你試一下看!”

    “嗯?”

    江一龍聞言,腳步在兩米外止住,他眨了眨眼,一臉的表情復(fù)雜至極。

    生死簽幾個字,讓他空空蕩蕩的腦子里,想起自己家的事。

    家人為什么要幫他換簽子?

    現(xiàn)在梁小芳不要他了,還換簽子干什么呢?

    他捂著腦袋突然蹲下,好像眼眶里晶瑩閃爍的。

    一桶冰水當(dāng)頭澆下,想打人的心情煙消云散。

    柳大發(fā)見狀,果斷將刀子遠遠地朝身后拋開,語氣懇切說:“一龍兄弟,你曉得我姐姐被水匪害死的,此仇不報,老子誓不為人!”

    江甲龍等人這時都圍攏過來。

    想起這次鬧水匪湖霸,頭一個被洗劫的就是郝九來的船,那是郝大麻子的爸爸。

    第二個遭殃的就是柳四喜家,就是柳大發(fā)他們家。柳大發(fā)上面兩個姐姐,大姐養(yǎng)到十四歲的時候得了一場病,看不起病,拖兩個月人就沒了。比柳大發(fā)大一歲的二姐,這次被水匪湖霸害得跳了河,再沒起來。柳大發(fā)下面還一個八歲的老弟。柳家日子確實是不好過。

    抽簽去殺水匪湖霸,本來是替大家拼命。每家每戶都會斗幾塊錢給他,多則五六元,少也兩三元。兩三百塊錢不是小數(shù)目了,讓抽到簽的人,出去逃難的時候不會踏空,這是規(guī)矩。

    這一次,除了大家斗的錢,陶啞巴還答應(yīng)誰給他換,他多出一條船。那更是一筆巨款。

    讓每次都避之不及殺水匪湖霸的生死簽子,在某幾家人的眼里,成了誘人的香貓乳。

    說到底,船上都是風(fēng)雨飄搖苦命的人,連家船民,同氣連枝。

    從來沒像今天這樣,竟鬧到內(nèi)部持刀相對,所有人都傻在原地。

    江甲龍原本是氣不過柳大發(fā)私下去找陶啞巴換簽子,找他打架是撒氣。

    現(xiàn)在看到老弟這么沖過來,認定老弟和梁小芳的事情已談妥。那簽子的事,更得必須搶回來了!

    江甲龍怒氣騰騰:“柳大發(fā),再怎么講我們是自己人!你還搞刀子出來了?你真有本事,規(guī)矩被你壞了!畜生,你被我們除名了!”

    “除名無所謂,為姐報仇,這次我非去不可!”

    江甲龍干脆撕破臉,“報仇,報卵!臭不要臉!以前那么多仇沒看你去報?我看你就是看中了這次大家斗錢斗的多,陶啞巴愿意出的東西多!”

    “江甲龍!你撕破臉,臉都不要了?好,那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柳大發(fā)拍著自己的臉皮,“江甲龍,至少我還有仇要!那你呢,殺水匪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你搶著去打的什么算盤還要我講?嘖嘖,你好意思講我貪財,你臉皮不發(fā)燒嗎?”

    “畜生!你要報仇,有本事你今天晚上就去報仇,你有本事莫拿大家的錢!”

    江甲龍氣的頓時暴起,眾人趕緊攔著。

    “我呸!開口閉口都是錢,你不覺得你好有意思?”

    來勸架的眾人聽了這些撕破臉的話,都覺得這事氣氛不對了。

    氣氛不對,事情就變味了。

    事情變味,就沒意思了。

    “二哥,算了!”

    江一龍擦了把臉,起身攔住江甲龍,“這次,我們不換簽子。”

    “不換了?!”

    江甲龍和柳大發(fā),在場的七八個年輕人,都齊刷刷的看向江一龍。

    “那你真的跟她……”

    “不講了,”江一龍攬著江甲龍:“二哥,我們回去。”

    他低聲說:“唉,我岳母娘沒選好,往后再選一個吧�!�

    突然,身后傳來柳大發(fā)扯著脖子喊:“一龍,兄弟!你的恩情我記得,我柳大發(fā)不求和你同年同月同日生,一旦將來發(fā)達了,也永遠拿你當(dāng)兄弟!”

    ……

    “簽子真的換給柳大發(fā)啦?哎呀我的一龍啊,你開竅了!哎呀!”

    周秀珍得知陶啞巴生死簽被柳大發(fā)換走,臉上的喜悅根本藏不住。

    她被江又信瞪了一眼,背過身去,還是藏不住,口里不住地細碎念叨,許愿,還愿。

    她心里半點藏不住事。

    如釋重負后,反而還讓她激動得切菜的時候切到了手。

    距離刺殺水匪湖霸的最后期限,只剩最后五天。

    五天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快到江一龍受傷的眼睛已經(jīng)恢復(fù)如初。

    慢到周秀珍心急如焚,望眼欲穿,掰著手指頭,度秒如年。

    她日日禱告時時默念:洞庭王爺,楊泗將軍,水母婆婆,湘妃娘娘,屈老夫子,惟愿日子平平淡淡的過,再也不要出什么岔子!

    好不容易,等到了最后期限過去了。

    周秀珍到處逢人打聽。

    有人說柳大發(fā)手拿一把銹殺豬刀,在水匪巢穴大殺四方,把水匪湖霸一鍋端。

    有人說水匪是被民兵連長帶人圍剿,用手榴彈炸死的。

    真相無從查證。

    柳大發(fā)沒了消息。

    水匪湖霸也沒了消息。

    這場風(fēng)波似乎就這么過去了。

    八百里云夢澤,有容乃大,什么事都藏得住。

    水面上一切如舊。

    那時湖區(qū)捕魚按農(nóng)歷分成四期。三四五月是春汛期,六七八月是高水期,九到十一月是落樵期,十二月到次年二月是冬捕期。

    落樵期就是禁湖期,這三個月禁止捕魚。

    落樵期一詞的來由沒有確切記載。

    也許出自宋代詩人陸游的《挾書一卷至湖上戲作》:

    「買地孤村結(jié)草廬,

    蕭然身世落樵漁。

    一編在手君無怪,

    曾典蓬山四庫書�!�

    這種典故梁小芳可能考究后會查出來,江一龍是不可能知道的。

    江一龍?zhí)貏e沒勁頭,眼睛也沒了之前的靈氣和光彩。就像是人丟了三魂。

    他們跟他講話,他好像聽了又好像沒聽,眼神發(fā)直,整天在夢游。

    他有時候還是會一個人劃小舟出去,一去就忘記回來。

    有時候在螺絲灣找到他,有時候在遠離堵堤村的河岔口附近找到他。

    大家都背后議論他。

    怎么好好的一個人得腦膜炎了,可惜了。

    還有的說他是被落死鬼尋上了,要注意小命不保。

    還有的說他肯定是打多了手銃,身體瘺了。

    周秀珍把這些全聽進去了。

    她帶江一龍去醫(yī)院里檢查腦科,帶他找靈官渡的王婆婆求保命符,睡覺的時候還整夜密切關(guān)注他有沒有淅淅索索的動靜。

    周秀珍該做的都做到了,檢查了他沒有腦膜炎,也沒有天天晚上打手銃。

    那就只能寄希望于靈官渡的王婆婆。

    于是,江一龍每天要化一碗符水喝。

    江一龍只知道,在那么一天,梁小芳不是跟他開玩笑,她是真的嫁人了!

    城里包來的大船,拉滿通紅的綢子,載著吹吹打打的鑼鼓迎親隊,聲勢浩大去往堵堤村。他們要將堵堤村的梁家姑娘娶到城里。

    水面上空流淌著喜氣。

    好多人都來看熱鬧。

    眾人看了半天,對著船上的新郎官、新娘子評頭論足。

    郝大麻子說:“這個姑娘胚子俊俏,找的男方又是城里有錢的,她真的命好,以后專門吃香喝辣!”

    王順子說:“新娘子好漂亮!不曉得跟她打鈸是什么味道!”

    于黑皮說:“你還敢想這個?你就算了啰,褦襶蛤�。〔贿^新郎官也丑,他還戴眼鏡,四眼狗�!�

    王順子說:“這個新郎官四眼狗,命幾好,天天可以親新娘子!這個新娘子要是跟我打個鈸,我少活三年都愿意!”

    “那確實�!北娙水惪谕�。

    江一龍抿著嘴,沒有做聲。

    江甲龍說:“你們少說兩句。”

    江一龍看著望了這邊一眼就低著頭抿著嘴的新娘子。新娘梳的頭型是那么陌生,她臉上擦了粉打了胭脂,難掩些許的困頓。她目光沒有鮮亮的色彩,整個人也少了曾讓自己癡迷的青春氣息。

    江一龍看著四下拱手樂得合不攏嘴的新郎,新郎一刻不停的朝四面八方的人拱手,千恩萬謝。

    江一龍看著以前可能是自己岳母娘娘的那個女人,她正笑嘻嘻的從背后看著她現(xiàn)在的四眼狗城里女婿,眼神里滿是滿意。

    別人商量好了,就沒有自己商量的余地。木已成舟。

    江一龍的耳朵里裝的都是喜樂,卻像被勾命的索纏上。他的臉蒼白,笑容呆滯,了斷生機。

    她是真的不會再跟自己去長沙的下河街了。

    江一龍慢慢垂下頭,目光碎在波光中,像旋轉(zhuǎn)的萬花筒一樣。

    把魚肉徹底錘碎,能重塑成為硬挺的魚豆腐。

    事物在極端混亂中,也會自發(fā)走向新的秩序。

    幾天后,江一龍丟失的三魂回了一魂。

    人比之前的夢游狀態(tài)要好一些了。家里的活,他主動承擔(dān)的更多。

    但是他沒有笑過,就好像他天生不愛笑。

    沒事的時候,江一龍還是駕著小舟在水面上瞎晃蕩。

    又過了一陣。

    有一天,岳陽樓下的水面上搭了個好大的臺子。

    江一龍聽別人聊天說,那掛著的五個比籮筐還大的紅圈大字,寫的是「洞庭船歌會」。

    臺子今天剛剛搭好,活動還沒開始。周圍的人稀稀拉拉的。

    這時,江一龍聽到臺子上有個女人在唱歌。

    「情姐姐下河洗茼蒿

    洗起那茼蒿滿河漂

    上游駕船哥哥呷了我的茼蒿水喲~

    下游駕船哥哥呷了我的水茼蒿

    我的哥~誒~

    你不成啰~相思也要成癆~」

    只聞其聲,看不清人。

    這人的嗓音比不上梁小芳的溫柔細膩,倒也宛轉(zhuǎn)悠揚,情意綿綿別具風(fēng)味。

    這首《洗茼蒿》的故事簡單,沒有《洗菜心》那樣小奴家那樣的鋪墊、循序漸進。

    洗菜心的小奴家,最后一句話想講出來前,先要拐十八個彎。

    唱法上,更沒有《洗菜心》那樣可以把聽曲的情哥的后背彈麻、天靈蓋彈飛的美妙彈舌技巧。感情方面也直白簡單。情姐姐的愛就和茼蒿一樣,赤裸裸的在水面上漂著。情哥哥就算是瞎了,看不到也能聽到。就算是聾了,也能嗅到茼蒿獨特的氣味。

    江一龍感覺有什么火,在烘他潮濕的心。

    他心想:要是她再唱一遍就好了!

    “喂喂?噗噗!音響師傅,我再唱幾句試一下��!”

    那悠揚婉轉(zhuǎn)的聲音,停了又起。

    她舉著扎著嶄新紅綢子的話筒,真將《洗茼蒿》又唱了一遍。

    江一龍聽得如癡如醉。

    江一龍趕緊又在心里許愿。

    對方又唱了一遍。

    三遍之后,那聲音說:“可以了!”

    江一龍趕緊又在心里許愿,這次等了許久,對方再也不唱了。

    江一龍坐在在船板上,看著岳陽樓的方向發(fā)呆。

    菜心雖好,卻隔他千山萬水。

    遠遠的種在岸上的菜園子頭里,要專人精心伺候,捉蟲除草上肥,不是什么野豬子、江豬子可以拱得到的。

    野茼蒿在水邊上野蠻生長,隨處可見。吃起來還帶腥氣。但是卻合他的口味,是充饑的口糧。

    他突然不去想《洗菜心》的「小奴家」了。

    該是《洗茼蒿》的「情姐姐」跟他這樣的情哥更合適的。

    后面連著兩天的洞庭漁歌會,開會那天,各路達官貴人、文人學(xué)士接踵而至。就連衣衫襤褸的討飯的、賣唱的,也成群結(jié)隊的向這處擠來。

    嗩鼓齊鳴,銃炮震天。

    不止是岸上的人來聽歌,漁民也都駕船來聽歌,還有的是來報名唱歌的。他們唱歌是生活的一部分,參與洞庭漁歌會,得天獨厚。

    城外旱路塵揚一丈,水路河道浪飛八尺。

    岸上人山人海,水上水泄不通。

    真比過年還要熱鬧。

    江一龍每天都來聽歌。

    總之,事事不遂人愿,后面也聽到了有人唱《洗茼蒿》,可不是那個人唱的了。也不知道是自己來得不是時候,對方唱過了,還是對方從此不唱了。

    誰知這天,漁歌會快要結(jié)束了,江一龍之前聽到的那個聲音,又唱了起來。

    「三皮吔~芥菜喲呵~兩皮呃~黃

    你看~養(yǎng)女莫嫁駕船啰~郎

    守噶好多生人寡來喲

    晚間不曉得困噶好多半邊床喲~

    你看喲~

    眼淚汪汪的進繡喲~房」

    一曲唱罷,河岸上和水面上,全是歡呼喝彩,掌聲雷動。

    “養(yǎng)女莫嫁駕船郎,倒也是話。你若有好日子過,何必要來吃這苦呢?”

    江一龍竹篙一點,目光就把岳陽樓的方向轉(zhuǎn)到身后。

    人山人海之中,會不會有一個嫁了人的小奴家在背后的河堤高處,明亮的眼睛在千百條漁船上找尋一個曾經(jīng)熟悉的情哥哥的身影,無所謂了。

    江一龍的三魂被這場漁歌會又拉回來一魂。

    「流年似水。有的事情一下子過去了,有的事情很久也過不去�!�

    新中國成立以后,尤其是改革開放以來,洞庭湖區(qū)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發(fā)生了深刻變化,八百里的洞庭湖年年圍湖造田,裸露的灘頭都開墾成了豐收的垸壟。

    春天的故事,悄然發(fā)生在了岸上的人身上,一年一年的大豐收,讓昔日的“魚蝦之會,菱芡之都”,成了“湖南熟,天下足”的“洞庭魚米鄉(xiāng)”。稻飯羮魚,天下糧倉。

    只不過,農(nóng)耕的垸子圍得多,留給漁民的就越發(fā)少了。湖水面積一年比一年小,如今怕是連八百里一半都不到。

    不止耕地和湖水在此消彼長,岸上農(nóng)民的生活也在日新月異。相比起以前那段難以啟齒的歲月,現(xiàn)在可好了,家家都余糧富足,再沒餓過肚子。

    隨著一日比一日涼,冬季悄然降臨。

    水位顯著下降,原本蘆葦蕩和隱藏在水下的淺灘會顯露出來。

    每年這個時節(jié),漁民們都會利用這一自然變化,在顯露出來的河灘蘆葦中搭建起臨時的棚子。以便進行各種與漁業(yè)相關(guān)的活動,并作為短暫寄居的寶貴臨時住所。

    江一龍全家在蘆葦蕩里搭了個棚子。一家人起居飲食都轉(zhuǎn)移到了棚子里,雖然風(fēng)刮得嗚嗚的響,總體環(huán)境可比船上寬敞舒服多了,至少少了許多飄搖。

    漁民沒有秋收的莊稼,為賺嚼用錢,天氣再冷還得下水。他們勒緊褲腰帶,眼巴巴的望著,只盼快點開湖。

    臘月初六,鞭炮齊鳴,終于開湖了,漁民們百舸爭流,進入熱熱鬧鬧的冬捕期。

    冬天的水上勞作不好做。

    風(fēng)是刮骨的刀,水是透骨的刺。

    年輕的后生還不覺得,過了四十歲,連家船上不論男女,個個身上都有地方不舒服,變天就一身的風(fēng)濕、關(guān)節(jié)痛。

    江一龍還年輕,這些冰冷的風(fēng)浪也不是第一遭,他真的無所謂。

    他就像一條魚,有水就能歡脫起來,精力無限。

    只是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想起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基本上都成了小家,就感覺孤枕難眠。他想趕緊多賺點錢,能早日釘一條屬于他自己的船,打漁回來的時候有人幫自己洗茼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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