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破曉。

    幾縷臟兮兮的光線掙扎著爬過蒙塵的玻璃窗，

    空氣里，煙味、泡面味、還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霉味兒焊在一起，吸一口都嫌嗆鼻子。

    林墨坐在那臺老掉牙的電腦前。

    眼睛里血絲密布，看著跟通宵了三天似的。

    只有他自己清楚，腦子里那剛到賬的系統(tǒng)和《征途》數(shù)據(jù)包，讓他跟打了雞血一樣沸騰。

    困？不存在的。

    “吱呀——”

    老舊的木門發(fā)出呻吟，打斷了林墨的思緒。

    張偉和李浩走了進來。

    兩個人的臉色，比外面的天色還要陰沉，像是剛參加完自己的追悼會。

    張偉，負責(zé)美術(shù)那攤子事，

    圓滾滾的身材，平時挺能樂呵，

    現(xiàn)在臉上只剩下一對快要擠到一起的眉頭。

    他瞅見林墨，嘴巴張了張，聲音干澀。

    “墨、墨哥……你這……一晚上沒睡？”

    李浩，帶著黑框眼鏡，搞音效的，

    往日里那點文藝青年范兒此刻蕩然無存，只剩下眼底深處的死寂。

    他一屁股癱坐在角落那張快散架的沙發(fā)上，摸出一根煙點上，狠狠吸了一大口，煙霧繚繞中，聲音嘶啞得像破鑼。

    “草！”

    “那個姓王的狗雜種！卷了咱們的代碼和策劃跑去KK邀功！”

    “還有KK那幫畜生！搶咱們的東西，還他媽搶先上線！”

    他猛地一拳砸在扶手上，灰塵撲簌簌往下掉。

    “五年�。±献幼詈玫奈迥辏【退麐屛沽斯�！”

    工作室里只剩下李浩粗重的喘息聲。

    失敗的陰影，像塊濕透了的抹布，沉甸甸地蓋在每個人心頭。

    林墨掃了兩人一眼，心里有數(shù)。

    這倆哥們兒，多年的兄弟，一起從大學(xué)宿舍的牛逼吹到這破工作室的現(xiàn)實，這次是真的被傷透了，也被嚇破了膽。

    他敲了敲鍵盤，屏幕亮起，映出他那張沒什么表情的臉。

    “罵完了？”

    張偉和李浩都抬起頭，有點懵。

    “罵完了就干活�！绷帜�語氣平淡，聽不出什么情緒。

    張偉苦笑：“墨哥，還干啥活啊？咱們……賬戶上還有錢嗎？”

    李浩掐滅煙頭，補充道：“上個月水電費還沒交，房東昨天又打電話來催房租了�！�

    “電腦…這幾臺破機器，賣廢鐵都不知道有沒有人要。”

    “人…團隊士氣都沒了，還搞個毛？”

    絕望。

    純粹的，不摻任何水分的絕望。

    這就是工作室的現(xiàn)狀。

    張偉猶豫了一下，還是從皺巴巴的口袋里掏出手機，點開一個聊天記錄。

    “墨哥，你看…網(wǎng)一游戲那邊，最近在招外包�！�

    “給他們新游戲《大唐風(fēng)云》畫一批場景原畫，還有些角色建模。”

    網(wǎng)一游戲。

    國內(nèi)游戲行業(yè)的巨頭之一，跟搶了他們成果的KK公司是死對頭。

    “要求不算高，咱們努努力，半個月應(yīng)該能搞定�！�

    “價格…雖然被壓得很低，但…至少能讓咱們喘口氣，把房租水電對付過去�！�

    張偉的聲音越來越小，帶著一種認命的妥協(xié)。

    李浩沒說話，只是又點上了一根煙，默認了這個提議。

    給死對頭的死對頭打工。

    聽起來真他媽諷刺。

    可這就是現(xiàn)實。

    能活著，就算不錯了。

    “不接�！�

    林墨的聲音不大，卻像一顆釘子，釘在沉悶的空氣里。

    張偉：“啊？”

    李浩也猛地抬起頭：“墨哥？”

    林墨轉(zhuǎn)過椅子，面對著他們。

    他的眼神很平靜，平靜得有些嚇人。

    “我說，不接外包�！�

    “外包能賺幾個錢？解得了一時，解不了一世。”

    “我們要做自己的游戲。”

    “而且，是網(wǎng)絡(luò)游戲！”

    空氣仿佛凝固了。

    張偉眼睛瞪得溜圓，像是聽到了什么天方夜譚。

    “墨、墨哥！你你你…你沒發(fā)燒吧？”

    “做、做自己的游戲？網(wǎng)游？！”

    “我們哪來的錢？！服務(wù)器！帶寬！人力！推廣！哪個是天上掉下來的？！”

    李浩也從沙發(fā)上彈了起來，鏡片后的眼睛里全是震驚和不敢置信。

    “墨哥！你醒醒！我們剛被KK坑死��！”

    “上次那個《九州錄》，我們投入了多少心血？結(jié)果呢？”

    “現(xiàn)在你說要做個新網(wǎng)游，還保證能火？你拿什么保證？！”

    他語氣急促，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恐懼。

    他是真的怕了。

    怕林墨因為打擊太大，徹底瘋了。

    林墨看著他們倆，一個激動得臉紅脖子粗，一個嚇得臉色發(fā)白。

    他心里冷笑。

    保證？老子的系統(tǒng)就是最大的保證！

    但他不能說。

    他站起身，走到兩人面前，個子不高，氣勢卻莫名迫人。

    “錢？沒錢就去賺！”

    “保證？老子這條命就是保證！”

    “你們覺得我瘋了？”

    林墨忽然笑了，笑得有點桀驁。

    “對！老子就是瘋了！”

    “被那姓王的狗逼和KK那群雜種逼瘋的！”

    “可你們呢？”

    他逼近一步，盯著張偉。

    “胖子！當初是誰拍著胸脯說，要做最牛逼的美術(shù)，讓全天下的玩家都舔屏？！”

    他又轉(zhuǎn)向李浩。

    “耗子！是誰通宵扒譜子，說要做出讓耳朵懷孕的音效，定義一個時代的背景音樂？！”

    “現(xiàn)在呢？！”

    林墨的聲音陡然拔高，像鞭子一樣抽打著兩人。

    “夢想呢？被現(xiàn)實操了？！”

    “就為了那點狗屁外包費，去給別人當孫子？！去給KK的對頭舔屁股？！”

    “你們甘心？！啊？！”

    張偉臉漲得通紅，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李浩低下頭，捏緊了拳頭，指節(jié)發(fā)白。

    林墨看著他們的反應(yīng)，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放緩了語氣，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們現(xiàn)在還有什么？”

    “銀行卡里那點錢，今天不交房租，明天就得滾蛋�！�

    “電腦？賣了都不夠給姓王的收尸�！�

    “既然已經(jīng)是一無所有了，還怕個錘子啊？！”

    “再失敗一次？還能比現(xiàn)在更慘嗎？！”

    “大不了，老子陪你們一起睡天橋底下！”

    他猛地轉(zhuǎn)身，走到那塊寫滿了計劃和草稿的白板前，拿起馬克筆，筆尖在白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音。

    “我知道你們怕什么�！�

    “怕又是空歡喜一場。”

    “但這次不一樣！”

    林墨一邊說，一邊在白板上瘋狂地涂畫著，簡單的線條勾勒出模糊的戰(zhàn)斗場面和升級曲線。

    “我昨天想了一晚上，想到了一個絕對炸裂的點子！”

    “跟市面上那些垃圾換皮傳奇，根本不是一個東西！”

    “我們要做一款真正的，能讓玩家殺紅眼、充爆服的網(wǎng)游！”

    他指著白板上的草圖，唾沫星子橫飛。

    “看看這個！萬人國戰(zhàn)！幾千幾萬人在一個地圖里互砍！技能特效拉滿！服務(wù)器都給你干宕機那種！”

    “還有這個！升級！坐火箭一樣的速度！一天讓你升到別人一年的級！砍怪就跟砍瓜切菜一樣！”

    “裝備！要發(fā)光！要帶翅膀！要有套裝屬性！穿上一套，你就是全服最靚的爹！”

    他把《征途》里那些最原始、最暴力、最能激發(fā)腎上腺素的元素，一股腦地砸向兩人。

    刻意忽略了那些坑死人不償命的氪金點。

    現(xiàn)在，他需要的是希望，是火焰！

    張偉和李浩目瞪口呆地看著白板。

    林墨描述的那些場景，太過瘋狂，太過不可思議。

    跟他們認知里那些按部就班、枯燥乏味的網(wǎng)游，完全是兩個世界的東西！

    心臟，不自覺地狂跳起來。

    那是一種被壓抑了太久的，名為“興奮”和“渴望”的情緒。

    林墨扔掉馬克筆，轉(zhuǎn)過身，最后一次看向他們。

    他的眼神里，沒有哀求，只有一種近乎賭徒般的瘋狂和自信。

    “半個月！”

    “給我半個月時間！”

    “我負責(zé)搞定核心程序和玩法框架！”

    “胖子，你給我把基礎(chǔ)的美術(shù)資源搞定！不用太精細，有風(fēng)格就行！”

    “耗子，音效！我要那種砍人帶風(fēng)，升級帶閃電的音效！”

    “半個月后！”

    “如果我拿出來的東西，你們覺得還是垃圾，還是狗屎！”

    “我林墨，當場就把這工作室牌子砸了！從此退出游戲圈！”

    “怎么樣？！”

    他向前一步，聲音不大，卻字字千鈞。

    “我們還年輕！”

    “輸?shù)闷�！�?br />
    “最后瘋一次！”

    “就問你們！”

    “敢不敢？！”

    工作室里死一般的寂靜。

    窗外的陽光似乎也停止了移動。

    張偉的呼吸變得粗重，胖臉上的肉都在顫抖。

    李浩緊握的拳頭松開又握緊，眼鏡后的目光劇烈地閃爍著。

    他們看著林墨。

    看著這個幾天前還和他們一樣沉浸在失敗和絕望中的兄弟。

    此刻，他的眼睛里，仿佛燃燒著地獄的業(yè)火，又仿佛閃耀著天堂的晨光。

    那是一種他們從未見過的，近乎偏執(zhí)的自信。

    或許……或許他真的找到了什么？

    或許……這真的是最后的機會？

    去他媽的理智！

    去他媽的現(xiàn)實！

    張偉猛地一拍大腿，吼道：“媽的！干了！”

    “輸了，老子回家跟我爹養(yǎng)豬去！也比在這給人當狗強！”

    李浩也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猛地一挺胸膛，大聲道：“瘋就瘋一次！墨哥！這半個月，我和胖子這條命就交給你了！”

    “大不了……大不了以后真去天橋底下賣唱！”

    林墨笑了。

    這一次，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帶著如釋重負和熊熊戰(zhàn)意的笑。

    “好！”

    “那就干！”

    他環(huán)視著這間破舊卻即將見證奇跡的工作室，大手一揮。

    “把桌上那些泡面都給我扔了！”

    “今天開始，咱們頓頓加雞腿！”

    張偉靦腆道：“墨哥，我還想再多要一個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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