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開海禁?
崔文升聽到這話,老臉瞬間煞白。
佝僂的腰背猛地一顫,差點把拂塵掉在地上。
完了完了!太子爺這是要闖大禍��!
從洪武爺?shù)郊尉傅�,哪位不是把“萬國來朝”掛在嘴邊?
那些使臣三跪九叩的場面,可是要寫進《實錄》里流傳后世的!
太子爺這么做是要刨祖宗的根�。�
如若太子提起賺這些番邦的錢……
怕是朝鮮使臣要在午門外撞柱死諫。
琉球國王派戰(zhàn)船封鎖泉州港。
暹羅使團集體絕食抗議……
不行!老奴得勸勸!
崔文升撲通一聲跪下,抱住太子的靴子就哭:
“殿下三思��!老奴記得隆慶年間,有個御史提議削減賞賜,先帝當場就把他打發(fā)去瓊州看椰子樹了!”
他偷瞄著太子的表情,又壓低聲音道:
“再說……再說那些蠻夷最是記仇,嘉靖朝時俺答汗不就因為賞賜不夠,轉頭就帶兵打到了通州……”
話剛說完,崔文升心里暗自舒了口氣。
老奴這可是為太子爺好��!
他越想越得意,仿佛已經(jīng)看到自己立下大功。
誰知抬頭一看,太子正用看傻子的眼神盯著他。
“蠢貨!”
朱常洛一腳把他踹開:
“孤是要跟父皇商量開海禁!讓那些紅毛番夷都來給大明送銀子!”
崔文升頓時如遭雷擊!
開海禁?!
這比砍使臣還嚇人�。�
駱思恭聞言也是一愣。
作為執(zhí)掌錦衣衛(wèi)多年的指揮使,他對大明海禁政策的來龍去脈再清楚不過。
自洪武四年始,至今已二百多年。
若真要說起,這海禁可是祖制啊……
若開海禁……
駱思恭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趕忙垂首抱拳:
“殿下容稟,自洪武四年靖海侯吳楨收編方氏殘部始,我朝禁海已歷二百一十四載,彼時倭寇與張士誠余黨勾連,太祖為絕海患,頒《大明律》嚴令,片板不許下海,三桅以上大船私造者梟首,貨通番邦者闔族流徙�!�
話到此,駱思恭看了看太子似在傾聽,不由繼續(xù)道:
“永樂二年改平頭船令最是狠絕,沿海數(shù)萬船戶跪求改漁網(wǎng)為田犁,泉州港千帆桅桿齊斷,焦木堆積可筑新城�!�
“然海禁愈嚴,倭亂愈熾�!�
駱思恭深呼一口氣頓了頓,繼續(xù)道:
“嘉靖三十四年,寧波雙嶼島走私船竟達千艘,王直、徐海輩收買衛(wèi)所軍官,私鑄佛郎機炮百尊,彼時剿寇耗費,歲達太倉銀三成!”
他的聲線陡然壓低:
“但好處也是顯而易見,隆慶元年開關月港,當年即征關稅五萬兩。”
說著,駱思恭拜道:
"恕臣僭越,這二百年海禁,禁的是良民活路,縱的是奸商倭寇,肥的是某些中飽私囊之輩�!�
崔文升一聽駱思恭這話,老臉頓時皺成了菊花。
這駱指揮使今兒個是吃錯藥了不成?
錦衣衛(wèi)不是最講究祖制的嗎?
怎么也跟著太子爺胡鬧!
不行。
不能任由這二人胡鬧,我得讓太子爺知道現(xiàn)在開海禁有多危險!
崔文升的拂塵穗子簌簌發(fā)抖,突然尖著嗓子叫道:
“殿下!您可知萬歷二十九年紅毛番的密德堡號有多大?那桅桿比奉天殿的盤龍柱還高!”
老太監(jiān)跪爬兩步,攥住太子蟒袍的織金云紋:
“福建水師如今連十丈以上的福船都湊不出二十艘,去年泉州衛(wèi)的戰(zhàn)艦漏水,用的竟是鄭和寶船拆下的朽木!”
看到太子皺眉,他顫巍巍掰著手指細數(shù)糜爛:
“就說浙江船隊原有七百艘,如今只剩三百破船,新江口船隊四百戰(zhàn)艦裁至百四十艘,登州衛(wèi)百艘戰(zhàn)船僅存三艘。連趕繒船都半數(shù)改用漁船艙板,遇風浪即散架�!�
“廣州七衛(wèi)缺額七成,福建鎮(zhèn)海衛(wèi)十亭九空,活著的兵丁七成在種田,三成在修宮殿。去年琉球貢船私運倭刀,竟是水師千戶親自押送!”
“船上的佛郎機炮還是嘉靖年仿制的,射程不足紅毛番艦炮三成!”
駱思恭聞言眉頭一皺:
“崔公公此言差矣!太子殿下雄才大略,豈會無的放矢?”
他轉向朱常洛,單膝跪地抱拳道:
“殿下容稟,臣上月巡查南直隸時,在太倉港見一奇事。”
朱常洛聞言挑眉:
“說來聽聽!”
駱思恭趕忙回道:
“臣聽聞松江府工匠已能仿制紅夷大炮,射程雖稍遜,但造價僅需番炮三成,若開海禁……”
話沒說完,崔文升突然以頭搶地驚呼:
“不能開啊,若是海禁一開,紅毛番的商船轉眼就能變戰(zhàn)艦,他們呂宋總督去年給暹羅王的信里說,只要大明開關,三個月就能武裝五百艘武裝商船侵犯我大明沿海��!”
朱常洛聞言嘆了口氣:
“崔大伴說得不錯,紅毛番的夾板戰(zhàn)艦載炮四十門,射程三里,而我大明最好的福船,還在用百年前的佛郎機炮!”
崔文升正要松口氣,卻聽太子又道:
“但你們可知,泰西諸國已在爪哇設立東印度公司?他們商船武裝到牙齒,賺的每塊銀幣都浸著土人的血!”
說著朱常洛指了指南方:
“西班牙人用三船白銀買通當?shù)厍蹰L,已壟斷馬尼拉生絲貿易。荷蘭人正把昆侖奴當牲口販運,每條人命作價五枚銀幣!”
“而咱們呢?”
太子突然攥住崔文升的前襟:
“還在用鄭和寶船的朽木修戰(zhàn)艦!”
朱常洛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松開崔文升的衣襟,負手而立望向遠方:
“孤要讓父皇親眼看看,泰西諸國是如何用堅船利炮攫取四海之利的。”
他轉身對駱思恭道:
“立即挑選三十名錦衣衛(wèi)好手,喬裝成商賈隨荷蘭商船西行,每人帶兩本空白冊子……”
太子豎起兩根手指:
“一本記火炮制藝,一本繪戰(zhàn)艦圖樣,再選二十個機靈的小太監(jiān),去澳門跟佛郎機人學航海術。”
崔文升聽得目瞪口呆:
“殿、殿下,這要是被發(fā)現(xiàn)了……”
“發(fā)現(xiàn)?”
朱常洛冷:
“就說去羅馬朝圣!讓禮部給他們開通關文牒,蓋教坊司的�。 �
他突然壓低聲音:
“再告訴福建總兵,把水師里會番話的都派去馬尼拉。三年之內,孤要看到能遠航的艦隊!”
駱思恭眼中精光閃爍:
“臣這就去辦,不過陛下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