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若遇真龍,當效呂強助桓帝。
“你是說……太子去了福王那?”
萬歷斜倚在龍榻上,手里把玩的如意突然停轉(zhuǎn)。
錦衣衛(wèi)指揮使駱思恭喉結(jié)微動,旋即躬身拜道:
"回陛下,太子殿下回宮后確實直奔福王居所。"
"呵!"
萬歷突然笑出聲。
以往太子見了福王可是躲都來不及,如今倒是敢上門了。
駱思恭盯著自己皂靴尖靜默無語時,忽聽頭頂傳來一聲嗤笑:
"莫不是太子得了監(jiān)國權(quán),急著去老三面前抖威風?"
一縷寒風擠進窗縫,駱思恭低頭躬身只盯著飛魚服下的鹿皮靴不做任何回答。
作為服侍萬歷多年的錦衣衛(wèi)指揮使,他很清楚什么話該回,什么話不能回。
自馮保掌司禮監(jiān)那年起,錦衣衛(wèi)的繡春刀便再難出鞘。
東廠番子與西廠的眼線早就覆滿了南北鎮(zhèn)撫司。
雖說西廠已經(jīng)撤銷,可司禮監(jiān)陳矩兼領(lǐng)的東廠,早將緝事大權(quán)蠶食殆盡。
煊赫一時的天子親軍,如今連查個六品給事中都要先遞條子到內(nèi)官監(jiān)備案。
駱思恭默然嘆氣。
每逢初一十五,他這個正三品的武官還得給東廠提督太監(jiān)行下屬禮,就為討張進宮勘合的朱批。
自嘉靖年起,駱家兩代執(zhí)掌錦衣衛(wèi)的榮耀,如今竟淪落到要跪舔閹豎的地步。
特別到了萬歷,宦官更是得勢,而錦衣衛(wèi)權(quán)勢更加日衰。
他忽想起太子今日似乎變得不一樣,是不是該考慮另謀新主?
乾清宮地磚的寒氣滲入膝蓋,駱思恭盯著萬歷龍袍下擺的十二章紋,喉頭滾動三回。
投靠太子固然能重振錦衣衛(wèi),可眼下鄭貴妃黨羽遍布六部,太子連自身安危都舉步維艱。
若此時站錯隊,駱家三代經(jīng)營的北鎮(zhèn)撫司怕是要改姓陳了。
"駱卿?太子去了福王那說了什么,做了什么?"
萬歷的喚聲驚得他后背沁出冷汗,飛魚服下的肌肉瞬間繃緊:
“臣……臣聽聞太子殿下與福王談及監(jiān)國辛勞……"
話到此,他猶豫了一瞬,終是把"禪讓"二字咽進了肚里:
"太子似有推讓之意。"
"哦?"
萬歷手中的玉如意"嗒"的輕叩案幾:
"黃口小兒耍把戲,朕還當他能玩出什么花樣,原不過是個慫恿兄弟當替死鬼的蠢材!"
話音落下,萬歷轉(zhuǎn)向陰影里的秉筆太監(jiān):
"讓陳矩把慈慶宮盯緊了,朕要知曉太子近日的所有細節(jié)。"
說著,萬歷話鋒陡轉(zhuǎn):
"至于龐保劉成……"
話到此,萬歷閉口不在言,但殿內(nèi)誰人不知陛下的心思。
盧受趕忙躬身讒言:
"奴婢這就傳話陳公公,說那兩個腌臜貨色突發(fā)惡疾死在了獄中。"
駱思恭聞言飛魚服下的脊背繃緊,皇上寧用司禮監(jiān)的閹狗,也不信錦衣衛(wèi)的耳目。
萬歷突然斜睨過來:
"駱卿還有事?"
"臣……臣告退!"
駱思恭倒退著挪到門檻時,萬歷忽然甩來一句:
"順道去東宮傳個話,告訴太子,監(jiān)國七日批的奏章,每日酉時三刻送朕案頭。"
駱思恭聞言一驚。
皇帝為何偏偏指定了他這個錦衣衛(wèi)頭子?
是看破他方才的遲疑,還是嗅到東宮異動?
"臣遵旨。"
駱思恭退出時瞥見了盧受嘴角那抹譏笑。
這閹狗怕是早往東廠遞了密信,此刻乾清宮門外怕已候著司禮監(jiān)的番子隨行護衛(wèi)吧。
果然剛出殿門,陳矩的干兒子王安就捧著暖爐湊上來:
"指揮使大人,奴婢給您掌燈。"
駱思恭攥緊了袖中的拳頭,不由地想起祖父臨終前的那句"錦衣衛(wèi)的刀,寧斷不銹”。
……
"啪!"
朱常洛把咬了一口的金絲棗泥糕拍在了瓷盤里嘟囔了一句:
“這玩意也就占了個御字,擱現(xiàn)代連村口面包房學徒工都看不上!"
崔文升捧著鎏金銅盆小碎步挪進來時,正撞見太子對著一塊玫瑰酥吐槽:
"這酥皮褶子,看著就不好吃"
老太監(jiān)聽了這話被門檻絆了個趔趄,
"殿殿殿下!錦衣衛(wèi)駱大人求見!"
朱常洛聽了這話叼著半塊云片糕愣住了。
駱思恭?
萬歷朝最后一任錦衣衛(wèi)指揮使,泰昌天啟兩朝不倒翁,后來被魏忠賢干兒子田爾耕取代……
等等,這貨最牛的是給天啟帝送過魯班鎖!
他瞥了眼屋中的更漏,這都戌時三刻了,擱現(xiàn)代都該刷完手機準備睡了!
這個點天子親軍深夜造訪,莫不是萬歷那個坑兒賊又要整活?
既然來,自己接了便是了,朱常洛裝作無所謂的擺了擺手:
"快請!這可是茍到崇禎元年的老狐貍!”
見崔文升滿臉懵懂,又補了句:
“就是特別能活的意思!"
宮門吱呀推開,駱思恭的飛魚服在燭火里泛著銀光。
"駱某奉旨"
"駱指揮使今年貴庚�。�"
朱常洛突然躥到跟前,嚇得駱思恭后退半步:
"令郎駱養(yǎng)性可曾婚配?"
駱思恭的手微微顫抖,眼前太子兩眼放光的模樣,活像戶部那群發(fā)現(xiàn)空餉賬本的給事中。
他忽然覺得乾清宮地磚上的冷汗,可能滴早了。
"殿下,陛下口諭"
朱常洛笑著擺手打斷道:
"知道知道!奏章酉時送嘛!”
崔文升望著僵成石像的駱思恭,突然覺得太子被刺殺后可能被換了魂。
這哪是往日唯唯諾諾的太子,簡直就是話本里奪舍的精怪!
朱常洛繞著駱思恭踱了三圈,突然停在飛魚服前襟的獬豸紋前:
"駱指揮使深夜造訪,不會就為傳句口諭吧?"
駱思恭喉結(jié)滾了滾,突然發(fā)現(xiàn)太子眉宇間竟有幾分神似萬歷。
不是如今垂垂老矣的皇帝,而是二十年前雷霆手段處置張居正時的天子。
駱思恭調(diào)整了下心緒笑道:
"殿下說笑了,臣不過傳旨的差人"
"差人?"
朱常洛笑了笑突然正色道:
"三日后孤要巡視京營,勞煩駱指揮使備好《武備志》,孤對神火飛鴉頗感興趣。"
駱思恭聞言心中一動,突然想起祖父臨終傳授的"危局三策"。
若遇真龍,當效呂強助桓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