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沈墨琛扯開領(lǐng)帶時,我正在廚房給他煮醒酒湯。
陶瓷鍋沿沾著血,剛才切姜片太急,刀刃劃破了食指。
滾過來。
玻璃杯砸在防滑地磚上,碎片濺到我腳邊。
我赤腳走過去,被他拽著頭發(fā)按在沙發(fā)上。
酒精混合著女士香水味刺進(jìn)鼻腔,他西裝領(lǐng)口沾著玫紅色唇印。
墨琛,你胃不好……,我試圖提醒他茶幾上的胃藥。
皮帶扣硌在腰窩的瞬間,手機(jī)響了。
專屬鈴聲《夢中的婚禮》——何夢柔。
沈墨琛的動作立刻停下,甩開我時像在甩一塊抹布。
小柔……巴黎才凌晨四點……
他聲音溫柔得發(fā)膩,邊系皮帶邊往陽臺走。
我蜷在真皮沙發(fā)縫里,摸到一枚鉆石耳釘。
2
三年前醫(yī)學(xué)院畢業(yè)晚會上,何夢柔穿著一身香奈兒高定,耳垂上的梨形鉆石晃花了所有人的眼。
包括我。
當(dāng)時我正給她遞香檳。
墨琛,她眼睛和我好像。
何夢柔突然捏住我下巴,送我吧
沈墨琛那時剛接管沈氏集團(tuán),聞言輕笑:一個實習(xí)生而已,你喜歡就留著。
后來我才知道,何家突然移民是因為何夢柔睡了導(dǎo)師被舉報。
而沈墨琛給我的第一份合同,寫著隨叫隨到替身協(xié)議。
3
浴室水聲停了。
我撐著酸痛的腰爬起來,把醒酒湯重新加熱。
沈墨琛擦著頭發(fā)出來,浴袍帶子松松垮垮系著,露出鎖骨下方的紋身——Rou。
明天小柔回國。他忽然開口。
瓷勺掉進(jìn)鍋里。
上個月體檢報告還在抽屜里,胃癌三期那行字還帶著打印機(jī)余溫。
七點去機(jī)場接人。
他踢開腳邊的藥盒,穿白色連衣裙。
那是何夢柔最愛的款式。
我低頭看自己手背上的留置針,昨天化療后還沒拆。
4
機(jī)場永遠(yuǎn)燈火通明。
我站在最前排,沈墨琛在VIP通道出口處來回踱步。
他今天換了三套西裝,最后選了何夢柔最愛的霧霾藍(lán)。
墨�。�
粉橘色愛馬仕包先撞進(jìn)懷里,何夢柔整個人掛在他身上。
她染了新的亞麻灰發(fā)色,指甲是當(dāng)季流行的冰透紫。
這是……,她終于發(fā)現(xiàn)我的存在。
你的替身。
沈墨琛笑著捏她鼻尖,不是說想看看自己的影子
何夢柔突然伸手撩起我劉海:右眼不像,我瞳孔更淺。
她轉(zhuǎn)頭對沈墨琛撒嬌,你都沒好好調(diào)教。
5
回程時我坐在副駕駛,后視鏡里何夢柔正把腳翹在中控臺上。
她新做的水晶甲劃過沈墨琛大腿:直接去酒店
方向盤猛地打滑。
沈墨琛急剎在路邊,轉(zhuǎn)身掐住我后頸:你開回去。
我站在馬路牙子上看著邁巴赫絕塵而去,手機(jī)收到轉(zhuǎn)賬通知:20000元,備注封口費。
鎖屏壁紙還是三年前團(tuán)建照片,那天我中暑暈倒,沈墨琛抱著我跑了八百米去醫(yī)院。
6
鉑悅酒店前臺認(rèn)得我。
沈先生長包房的房卡一直在我這里,今天卻顯示無效。
經(jīng)理尷尬地解釋:沈總剛升級了總統(tǒng)套……
我在大堂等到凌晨三點。
電梯門開時,何夢柔披著沈墨琛的西裝走出來,小腿內(nèi)側(cè)有可疑的紅痕。
呀,影子小姐
她往我手里塞了個紙袋,麻煩送去干洗。
袋子里是皺巴巴的白色連衣裙,領(lǐng)口撕裂處沾著血跡和精斑。
我蹲在酒店后巷嘔吐時,沈墨琛打來電話:明早送套新西裝來。
7
化療反應(yīng)比想象中劇烈。
我在醫(yī)院廁所隔間里數(shù)著吐了七次血,護(hù)士敲門問要不要幫忙。
不用。
我把化驗單塞進(jìn)包里,能開點止疼藥嗎
藥房出來撞見采購部的張姐。
晚晚啊,她欲言又止,沈總今早把婚戒樣品都送到設(shè)計部了……
我摸著無名指上的易拉罐拉環(huán)。
去年年會他喝多了,隨手扯下拉環(huán)套在我手上:反正你這種貨色……
8
沈氏集團(tuán)頂樓今天特別熱鬧。
何夢柔坐在總裁辦公桌上分喜糖,財務(wù)總監(jiān)正諂媚地夸她鉆戒漂亮。
這是墨琛特意找蘇富比拍的!
她晃著五克拉的粉鉆,對了……
她突然把糖盒遞到我面前,晚晚姐吃嗎
薄荷糖。我胃癌忌口的。
沈墨琛從文件里抬頭:她配吃糖
全辦公室哄笑中,我低頭看見他皮鞋尖上沾著的口紅印。
和當(dāng)年第一次見面時一樣,是何夢柔最愛的蘭蔻388。
9
暴雨來得突然。
我站在寫字樓門口猶豫要不要沖進(jìn)雨里,黑色邁巴赫緩緩?fù)T谇胺健?br />
上車。
沈墨琛難得沒開音響。
雨水順著發(fā)梢滴在真皮座椅上,我小心地蜷在門邊。
小柔想吃你做的楊枝甘露。
他單手轉(zhuǎn)著方向盤,現(xiàn)在去買材料。
紅燈時他忽然伸手撥開我衣領(lǐng):這是什么
鎖骨下方的PICC置管口暴露在空氣中。
我急忙拉好領(lǐng)子:……劃傷。
別在小柔面前露出來。
他皺眉,她暈血。
10
何家別墅燈火通明。
我拎著食材從傭人通道進(jìn)去時,聽見客廳傳來笑聲。
真要請她當(dāng)伴娘何母語氣嫌棄。
好玩嘛。
何夢柔的聲音傳來,讓她穿著伴娘服在門口收禮金……
我蹲在廚房處理芒果時,沈墨琛走進(jìn)來。
他打開冰箱取出我上周熬的枇杷膏,他每年換季都會咳嗽。
墨琛……我忍不住開口。
叫沈總。
他摔上冰箱門,認(rèn)清自己的身份。
窗外閃電劃過,照亮料理臺上并排的兩部手機(jī)。
他忘拿的那部私人機(jī)亮起推送:胃癌晚期飲食護(hù)理。
鎖屏密碼還是何夢柔生日。
11
何夢柔的訂婚宴籌備會上,我站在角落記錄賓客名單。
胃里翻滾的疼痛讓我不得不抵住桌角,冷汗浸透了后背。
晚晚姐,這個香檳塔的設(shè)計——
策劃師小林遞來圖紙,卻在看清我臉色時愣住,你還好嗎
沒事。我勉強扯出微笑,接過筆。
裝什么柔弱沈墨琛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他西裝筆挺,手臂被何夢柔挽著,目光冷冷掃過我,賓客座位表呢
我遞上文件夾,指尖發(fā)顫。
何夢柔接過,隨手翻了翻,突然皺眉:怎么把我大學(xué)室友排這么遠(yuǎn)
她抬頭,眼神輕蔑,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
啪!
文件夾重重砸在我臉上,紙張散落一地。
撿起來。沈墨琛命令道。
我彎腰去撿,膝蓋磕在地板上,疼得眼前發(fā)黑。
墨琛,她這樣好可憐哦。
何夢柔假惺惺地嘆氣,算了,反正她也只能做這種低賤的活兒。
周圍幾個策劃助理低頭偷笑,沒人會幫我。
12
三年前,我剛進(jìn)沈氏集團(tuán)時,市場部的同事還會叫我蘇醫(yī)生,因為我曾幫他們處理過突發(fā)低血糖和燙傷。
現(xiàn)在,沒人記得我的專業(yè)。
蘇晚晴,去把花藝師剛送來的玫瑰搬進(jìn)來。
行政總監(jiān)李姐站在門口,不耐煩地敲了敲表,快點,別耽誤何小姐試婚紗。
我點頭,走向門口那幾大箱新鮮玫瑰。
她一個人搬得動嗎有人小聲問。
怕什么李姐嗤笑,沈總說了,她力氣大得很。
我彎腰抱起箱子,尖銳的疼痛從腹部炸開,眼前一陣陣發(fā)黑。
砰——
箱子砸在地上,玫瑰花瓣灑了一地。
廢物!
李姐沖過來,一巴掌甩在我臉上,你知道這些花多貴嗎
我踉蹌著后退,撞進(jìn)一個懷抱。
沈墨琛。
他皺眉,一把推開我:連這點事都做不好
我張了張嘴,喉嚨里涌上一股腥甜。
墨琛,別生氣嘛。
何夢柔走過來,挽住他的手臂,讓她賠就是了。
賠
沈墨琛冷笑,她呸得起
他轉(zhuǎn)頭看向李姐:從她工資里扣。
13
午休時,我躲在洗手間隔間里,吐出一口血。
鏡子里,我的臉色慘白,嘴角還殘留著血跡。
我擰開水龍頭,拼命沖洗。
喲,躲這兒偷懶呢
何夢柔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她倚在門框上,手里晃著一份文件。
聽說你生病了
她歪頭,笑得甜美,胃癌晚期真可憐。
我僵住。
墨琛知道嗎
她走近,指甲掐住我的下巴,他要是知道你快死了,會不會心疼一下
我閉上眼,沒回答。
呵。
她松開手,從包里抽出一張紙巾,慢條斯理地擦手,放心,我不會告訴他的。
她俯身,在我耳邊輕聲道:
因為……看你被所有人踩在腳下,真的很有趣。
14
下午的婚紗試穿環(huán)節(jié),我被安排去整理何夢柔的裙擺。
站遠(yuǎn)點,別弄臟了。設(shè)計師嫌棄地推開我。
何夢柔站在鏡子前,轉(zhuǎn)了個圈:墨琛,好看嗎
沈墨琛坐在沙發(fā)上,目光溫柔:很美。
晚晚姐,你覺得呢何夢柔突然看向我。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過來。
我攥緊手指,低聲道:……很適合你。
真的嗎她眨眨眼,可我覺得腰這里有點松。
設(shè)計師立刻上前:那改緊一點
不用。
何夢柔微笑,晚晚姐不是很會伺候人嗎讓她幫我收一下。
我愣住。
用別針暫時固定就行。
她轉(zhuǎn)身,背對著我,快點哦,墨琛等著呢。
我拿起別針,手指發(fā)抖。
嘶——
何夢柔突然尖叫,你扎到我了!
啪!
沈墨琛猛地起身,一把拽住我的手腕:你找死
我沒有……
滾出去!
他甩開我,轉(zhuǎn)頭安撫何夢柔,疼不疼
她靠在他懷里,委屈地點頭:好疼……
我站在原地,看著所有人譴責(zé)的目光,轉(zhuǎn)身離開。
15
晚上,我蜷縮在公寓沙發(fā)上,胃疼得幾乎窒息。
手機(jī)震動,是沈墨琛的消息:
明早七點,帶小柔的早餐過來。
我盯著屏幕,眼淚砸在鍵盤上。
三年前,他也曾給我發(fā)過一條消息:
胃疼等我,帶你去醫(yī)院。
現(xiàn)在,他連我快死了都看不見。
16
我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
蒼白。枯瘦。像一具被抽干靈魂的軀殼。
化療的副作用讓頭發(fā)大把脫落,我不得不戴上假發(fā),讓它看起來至少像個人樣。
可誰會在乎我像不像人
沈墨琛只會冷冷地說:別用這副鬼樣子出現(xiàn)在小柔面前。
我扯了扯嘴角,試圖笑一笑,卻發(fā)現(xiàn)連這個動作都變得艱難。
17
何夢柔的訂婚宴彩排定在晚上七點。
我提前兩小時到了會場,檢查每一處細(xì)節(jié)。
桌布是否平整,香檳杯是否擦亮,玫瑰花瓣是否新鮮。
晚晚姐,這個位置……
策劃助理小林猶豫著指了指主桌,何小姐說,要你坐在這里。
我低頭,看著那張貼著蘇晚晴名字的椅子,正對著大屏幕,旁邊是垃圾桶和侍者通道。
好。我點頭。
小林欲言又止,最終嘆了口氣走開。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怎么還能忍
她是不是沒有自尊
18
胃里又是一陣絞痛。
我扶著墻,慢慢蹲下,冷汗浸透了襯衫。
你在這兒干什么
沈墨琛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我抬頭,他逆光站著,輪廓鋒利得像刀。
我……我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聲音。
他皺眉,伸手拽我起來:別裝死。
他的手指掐著我的胳膊,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
墨琛,我疼……
忍著。
我閉上眼,咽下喉嚨里的血腥味。
19
彩排開始前,何夢柔穿著定制禮服走進(jìn)來,裙擺綴滿碎鉆,在燈光下閃閃發(fā)亮。
晚晚姐,好看嗎她轉(zhuǎn)了個圈,笑容甜美。
我點頭:很漂亮。
真的她歪頭,可我覺得腰這里有點緊。
設(shè)計師立刻上前:要不要改松一點
不用。她笑著看向我,晚晚姐,你幫我調(diào)整一下
我僵住。
又是這樣。
她總是這樣。
我走過去,手指剛碰到她的腰側(cè),她突然尖叫一聲:啊!
全場瞬間安靜。
你掐我!她眼眶通紅,委屈地看向沈墨琛。
沈墨琛臉色驟變,一把扣住我的手腕:你找死
我沒有……
啪!
耳光重重落下,我踉蹌著后退,撞翻了香檳塔。
玻璃碎裂的聲音里,我聽見四周的竊竊私語:
真賤……
活該……
我跪在地上,手掌被玻璃劃破,血珠滴在地毯上,暈開一片暗紅。
沈墨琛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神冰冷:滾出去。
20
我跌跌撞撞地走出會場,胃里翻江倒海。
剛拐進(jìn)洗手間,一口血就噴了出來。
鏡子里,我的嘴角沾著血,假發(fā)歪斜,狼狽得像條喪家之犬。
蘇晚晴,你怎么活成這樣
你明明……曾經(jīng)也是被人捧在手心的啊……
我打開水龍頭,拼命沖洗臉上的血跡。
可有些東西,洗不干凈。
21
回到公寓時,已經(jīng)是凌晨。
我蜷縮在沙發(fā)上,疼得發(fā)抖。
手機(jī)亮起,是沈墨琛的消息:
明早六點,帶小柔的早餐過來。
我盯著屏幕,眼淚砸在鍵盤上。
墨琛,我胃疼……
忍著。
墨琛,我快死了……
那就死遠(yuǎn)點。
我閉上眼,終于笑出了聲。
22
凌晨四點,我坐在浴缸邊緣,盯著手里的藥片。
止痛藥�?鼓齽N葛つけWo(hù)劑。
五顏六色,像糖果一樣攤在掌心。
吃下去,就不疼了。
吃下去,就能再撐一天。
我仰頭咽下,苦澀在舌根蔓延。
鏡子里的人影瘦得脫相,鎖骨凸出,肋骨清晰可見。
蘇晚晴,我輕聲問,你怎么變成這樣了
沒有回答。只有水龍頭滴答的水聲,像倒計時的秒表。
23
訂婚宴當(dāng)天,我站在酒店后門,等何夢柔的禮服送過來。
暴雨傾盆,我渾身濕透,懷里緊緊抱著防塵袋,生怕弄臟了那件價值六位數(shù)的婚紗。
送貨員遲到了半小時。
抱歉啊,路上堵車。他漫不經(jīng)心地把箱子遞給我。
我伸手去接,突然一陣劇痛從腹部炸開,眼前發(fā)黑。
箱子砸在地上,泥水濺在純白的婚紗上。
喂!你搞什么!
送貨員暴怒,這衣服多少錢你知道嗎
我跪在地上,手指死死抵住胃部,冷汗混著雨水往下淌。
不能倒在這里。
不能耽誤他的大事。
我顫抖著掏出手機(jī),給干洗店打電話,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加急處理,多少錢都行。
24
宴會廳金碧輝煌,何夢柔挽著沈墨琛的手臂,接受所有人的祝福。
我站在角落,看著他們切蛋糕、喝交杯酒、接吻。
沈墨琛今天格外英俊,西裝筆挺,眉眼含笑。
他曾經(jīng)也這樣對我笑過。
在醫(yī)學(xué)院的櫻花樹下,他說:蘇晚晴,你這輩子都別想逃。
現(xiàn)在,我確實逃不掉了。
25
晚晚姐。
何夢柔突然走過來,笑容甜美,幫我去休息室拿一下披肩好嗎
我點頭,轉(zhuǎn)身往休息室走。
推開門的一瞬間,我僵在原地。
沈墨琛把何夢柔按在沙發(fā)上,吻得難舍難分。
何夢柔看見我,故意呻吟了一聲:墨琛……有人……
沈墨琛回頭,眼神冰冷:滾出去。
我關(guān)上門,靠在墻上,心臟跳得發(fā)疼。
蘇晚晴,你在期待什么
期待他推開她期待他想起你
真是可笑。
26
宴會結(jié)束,我留下來收拾殘局。
胃里翻江倒海,我沖進(jìn)洗手間,吐出一口血。
鏡子里的人嘴角鮮紅,像涂了劣質(zhì)口紅。
我打開水龍頭,拼命沖洗。
不能留下痕跡。
不能讓他覺得晦氣。
身后傳來高跟鞋的聲音。
晚晚姐。
何夢柔倚在門框上,晃著手機(jī),你看,墨琛給我拍的視頻。
屏幕上,沈墨琛抱著她轉(zhuǎn)圈,笑容寵溺。
他說要帶我去馬爾代夫度蜜月。
她歪頭,對了,你的病……還能撐到那時候嗎
我擦干手,平靜地看著她:你放心,我不會打擾你們。
她突然笑了:你知道嗎我最討厭你這副樣子。
她湊近,在我耳邊輕聲說:
明明快死了,還裝得這么清高。
27
回到家,我蜷縮在床上,疼得發(fā)抖。
手機(jī)亮起,是沈墨琛的消息:
明天早上,帶小柔喜歡的豆?jié){和油條。
我盯著屏幕,突然笑了。
他連我快死了都不知道。
或者,他知道,但不在乎。
我回復(fù):好。
窗外,暴雨依舊。
28
我站在宴會廳的角落,看著沈墨琛和何夢柔交換戒指。
鉆石在燈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像一把刀,精準(zhǔn)地插進(jìn)我的心臟。
真可笑,我居然還在疼。
明明早就該麻木了。
胃里翻涌的灼燒感越來越強烈,我攥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
晚晚姐,你臉色好差。
何夢柔的閨蜜林妍湊過來,笑容譏誚,要不要去休息室躺會兒
我搖頭,喉嚨里堵著一口血,不敢開口。
29
儀式結(jié)束,賓客開始敬酒。
我機(jī)械地跟在沈墨琛身后,替他擋酒。
這是何夢柔定的規(guī)矩。
她酒量好,讓她喝。
白酒灼燒著早已潰爛的胃壁,我咽下的每一口都混著血腥味。
沈總好福氣啊,未婚妻漂亮,還有個這么聽話的助理。有人調(diào)侃。
沈墨琛冷笑:一條狗而已。
眾人哄笑。
我低頭,看著酒杯里自己的倒影。
扭曲,破碎,不像個人。
30
走到第三桌時,劇痛突然席卷全身。
我踉蹌了一下,撞翻了侍者托盤上的紅酒。
深紅色的液體潑在白色桌布上,像血。
蘇晚晴!
沈墨琛一把拽住我的手腕,你發(fā)什么瘋
我想解釋,可一張口,血就涌了出來。
全場寂靜。
我低頭,看著鮮紅的血滴在地毯上,暈開一片刺目的紅。
終于……撐不住了嗎
視線開始模糊,耳邊只剩下尖銳的耳鳴。
最后的意識里,我聽見何夢柔的尖叫:
快把她拖出去!別臟了我的婚禮!
40
醒來時,滿眼都是刺目的白。
醫(yī)院。
你流產(chǎn)了。
醫(yī)生語氣平靜,本來就不穩(wěn)定的胚胎,加上飲酒和胃出血……
我怔怔地看著天花板,手指無意識地?fù)嵘闲「埂?br />
原來……真的有過一個孩子。
他的孩子。
病房門突然被推開。
裝夠了嗎
沈墨琛站在門口,眼神冰冷,小柔的婚禮被你毀了。
我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聲音。
他走過來,一把扯掉我的輸液針:起來,去給她道歉。
血珠順著手背滾落,在床單上綻開一朵小小的花。
41
何夢柔來的時候,帶著攝影師。
就在這里拍吧。
她指著我的病床,背景很干凈。
閃光燈亮起的瞬間,我下意識閉上了眼。
晚晚姐,別這么掃興嘛。
她笑著湊近,你看,我的婚紗好看嗎
純白的緞面婚紗,裙擺上還沾著一點紅酒漬。
我閉上眼,聽見攝影師說:
何小姐,麻煩您離病人遠(yuǎn)一點,她需要休息。
怕什么何夢柔輕笑,她又死不了。
42
深夜,疼痛讓我徹底清醒。
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jìn)來,在地板上畫出一道蒼白的線。
我慢慢挪到窗前,看著樓下的停車場。
沈墨琛的車還停在那里。
他在等何夢柔。
從來就不是為我。
我摸出手機(jī),刪掉了相冊里最后一張合照。
43
我開始出現(xiàn)幻覺。
有時是沈墨琛站在床邊,像從前那樣輕輕摸我的頭發(fā)。
有時是何夢柔掐著我的脖子,笑著說:你怎么還不死
最可怕的是,我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醫(yī)生說是癌細(xì)胞擴(kuò)散到了腦部。
蘇小姐,您需要立即住院治療。
我搖頭,簽了放棄搶救同意書。
反正,沒人會在意我死在哪里。
44
沈墨琛突然出現(xiàn)在醫(yī)院。
他手里拿著一份文件,臉色陰沉得可怕。
胃癌晚期
他冷笑,蘇晚晴,你為了引起我的注意,連這種謊都敢編
我怔怔地看著他,突然笑了。
原來,他寧愿相信我在演戲,也不愿相信我真的快死了。
說話!
他一把掐住我的下巴,你是不是覺得裝可憐,我就會心軟
我閉上眼,眼淚滾下來,燙得嚇人。
沈墨琛……
我輕聲問,如果我真的快死了……你會難過嗎
他松開手,像碰到什么臟東西:
別做夢了。
45
何夢柔來的時候,帶了一群人。
晚晚姐,聽說你病了
她笑得甜美,從包里掏出一疊照片,我特意來看你,還帶了禮物。
照片上,是我和沈墨琛的親密照
明顯是P的。
墨琛,你看,她趁你喝醉勾引你!
何夢柔委屈地?fù)溥M(jìn)他懷里,我就說她不是好東西!
沈墨琛盯著照片,眼神越來越冷。
蘇晚晴,他慢慢走到我面前,你真讓我惡心。
我想解釋,可一張口,血就涌了出來。
何夢柔尖叫:�。∷卵�!好可怕!
沈墨琛皺眉,拉著她后退兩步:
別靠近,臟。
46
那天晚上,我夢見了大學(xué)時的沈墨琛。
他站在櫻花樹下,笑著對我說:
蘇晚晴,你這輩子都是我的。
醒來時,枕頭全濕了。
監(jiān)護(hù)儀發(fā)出刺耳的警報聲,醫(yī)生護(hù)士沖進(jìn)來搶救。
我聽見他們喊:
病人室顫!準(zhǔn)備除顫!
血壓測不到了!
在意識消失前的最后一秒,我突然覺得很輕松。
終于……可以解脫了。
47
沈墨琛接到醫(yī)院電話時,正在為何夢柔挑婚戒。
沈先生,蘇小姐病危,請您立即來醫(yī)院。
他皺眉:她又玩什么把戲
護(hù)士沉默了一會兒:
她……可能撐不過今晚了。
沈墨琛站在原地,突然覺得心臟狠狠抽痛了一下。
47
沈墨琛最終沒有去醫(yī)院。
他站在珠寶店的落地窗前,盯著手機(jī)屏幕上的未接來電,指節(jié)發(fā)白。
墨琛,怎么了
何夢柔挽住他的手臂,甜膩的香水味纏繞上來。
他按滅屏幕,聲音冷淡:沒什么,推銷電話。
蘇晚晴怎么可能真的會死
她那么會演戲,一定又是苦肉計。
可心臟卻不受控制地抽痛,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49
凌晨三點,醫(yī)院走廊的燈光慘白。
護(hù)士推開病房門時,床單已經(jīng)蓋過了女人的頭頂。
病人于凌晨2:47確認(rèn)死亡。
醫(yī)生遞過死亡通知書,請通知家屬。
值班護(hù)士翻開通訊錄,撥通了緊急聯(lián)系人電話。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正忙……
50
沈墨琛一夜未眠。
他站在陽臺上抽煙,腳邊散落著十幾個煙頭。
手機(jī)又響了,還是醫(yī)院。
他按下拒接,煩躁地扯開領(lǐng)帶。
煩死了。
蘇晚晴,你鬧夠了沒有
可當(dāng)他第三次看到醫(yī)院來電時,鬼使神差地接了起來。
沈先生,請您盡快來醫(yī)院處理蘇小姐的遺體。
電話那頭的聲音冷靜到殘忍。
什么……遺體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fā)抖。
蘇晚晴女士已于今晨去世。
煙頭燙到手指,他卻感覺不到疼。
51
太平間的冷氣撲面而來。
白布掀開的瞬間,沈墨琛看到了她。
那么瘦,那么小,像一片枯萎的落葉。
她的嘴角還殘留著干涸的血跡,左手無名指上戴著那個可笑的易拉罐拉環(huán)。
護(hù)士遞給他一個塑料袋:病人的遺物。
里面是一本病歷,和一張被血染紅的紙條。
墨琛,這次我真的不糾纏你了。
字跡暈開了,像是被眼淚打濕過。
52
整理公寓時,沈墨琛在枕頭下發(fā)現(xiàn)了一本相冊。
每一頁都是他。
他開會時皺眉的樣子。
他睡著時蜷縮的姿勢。
他喝醉后抱著她喊小柔的瞬間。
最后一頁夾著胃癌確診報告,日期是三年前。
正是何夢柔突然回國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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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禮那天下了大雨。
沈墨琛站在墓碑前,突然想起大學(xué)時她說過的話: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一定要來送我。
為什么
因為……
她笑著戳他胸口,我怕黑呀。
現(xiàn)在,她永遠(yuǎn)睡在黑暗里了。
而他,連最后一程都沒來送。
雨水打在照片上,她的笑容漸漸模糊。
沈墨琛跪在泥水里,終于發(fā)出一聲困獸般的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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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琛開始整夜整夜地失眠。
他躺在曾經(jīng)和蘇晚晴共枕的床上,鼻尖似乎還能嗅到她發(fā)間淡淡的洗發(fā)水香。
是幻覺嗎
還是她真的回來過
凌晨三點,他猛地坐起身,沖進(jìn)浴室干嘔。
鏡子里的人雙眼充血,下巴上滿是胡茬,憔悴得像個瘋子。
晚晚……
他對著空氣喃喃,你回來,好不好
無人應(yīng)答。只有水龍頭滴答的水聲,像她曾經(jīng)壓抑的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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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夢柔搬進(jìn)了公寓。
她穿著蘇晚晴的拖鞋,用著她的馬克杯,甚至噴著她的香水。
墨琛,這個味道好土哦。
她嫌棄地晃著香水瓶,扔了吧
沈墨琛突然暴怒,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按在墻上:誰準(zhǔn)你碰她的東西!
何夢柔驚恐地瞪大眼,直到他松開手,才癱軟在地劇烈咳嗽。
瘋子……
她哆嗦著罵,為了個死人發(fā)瘋……
沈墨琛盯著自己的手掌,突然笑了。
是啊,他早就瘋了。
從她死的那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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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始自殘。
用煙頭燙手臂,在曾經(jīng)掐過她的位置。
用刀片劃大腿,在她當(dāng)年流產(chǎn)時疼到蜷縮的地方。
這樣……是不是就能感受到你當(dāng)時的疼了
鮮血順著小腿流到地板上,他恍惚看見蘇晚晴跪在那里擦紅酒漬,抬頭對他虛弱地笑:墨琛,我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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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氏集團(tuán)的股東們聯(lián)名要求他卸任。
沈總最近精神狀態(tài)不穩(wěn)定……
聽說他在辦公室對著空氣說話……
沈墨琛冷笑,將辭呈甩在會議桌上。
走出大廈時,暴雨傾盆。
他站在馬路中央,任憑車輛急剎、喇叭刺耳。
晚晚,你看,我也嘗到被全世界拋棄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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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蘇晚晴的墓碑前吞了整瓶安眠藥。
雨水打濕藥片,有些黏在喉嚨里,苦澀得讓他想起她最后喝的那碗中藥。
這次……換我來找你……
意識模糊前,他仿佛看見蘇晚晴撐著傘走來,眼神悲憫:
沈墨琛,我不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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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救室的燈亮了一整夜。
醫(yī)生走出來時,對何夢柔搖頭:命保住了,但腦部因缺氧受損……
病房里,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沈氏總裁蜷縮在角落,抱著一個染血的易拉罐拉環(huán)傻笑:
晚晚,我找到我們的戒指了……
窗外,枯死的櫻花樹被狂風(fēng)攔腰折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