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迫不得已
姜隱看著屋里的幾人,挑了挑眉。
她怎么都不相信,這般眼明心亮的陛下,會看不明白林章平的野心,被其蒙騙,倒更像是在誆他們。
“朕當年,也是迫不得已啊�!�
陛下的一句話,像是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屋內一片死寂,連燭火似乎都停止了跳動。
“朕下旨召你父親回京述職,并非疑心他,更非要害他,恰恰相反,那是朕唯一能想到的或許能救他,也能助自己的法子�!�
陛下深吸了口氣,轉頭看向蕭自楠:“只要他回到京都,我與他聯(lián)手,定能扭轉當時的局面,朕……是想助他。”
他緩緩閉上了眼,片刻后再睜開,眼中只剩下深不見底的悲涼和沉痛:“可朕萬萬沒料到,林章平那奸賊,他早已勾結了南疆,對你父親下毒�!�
姜隱默默地注視著陛下的身影,暗自揣測,聽他這意思,他當時召定國公回京并非要收押查問,而是想護他?
這顛覆性的認知讓她腦中一片混亂,不只是她,屋內其他幾人亦是這般覺得。
只是誰都不知此話的真假,畢竟事情未成,定國公最后也以身亡告終。
蕭自楠高大的身軀如同被重錘擊中,猛地晃了一下。
他臉上的悲憤如同凍結的湖面,驟然裂開了無數(shù)道縫隙,震驚、茫然、難以置信,各種復雜的情緒在那雙銳利的眼中激烈地沖撞著。
這幾年來,刻骨的仇恨與流亡的艱辛,都不曾讓他覺得艱難,但眼下突然聽到這所謂的真相,卻讓他覺得痛苦萬分,苦苦支持他的東西,突然間被擊了個粉碎。
眾人沉默著,屋外頭呼呼的北風,像是吹亂了姜隱的思緒一般,反正她是看不清真假,也不知真相是什么。
“陛下,如今林章平已入獄,其罪狀累累,私采礦山、勾結南疆、販賣軍械、構隱忠良,隨便哪一條都夠他死上一回的�!笔捵蚤e突然出聲說道。
姜隱不由看了他一眼,這位蕭侍郎仍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暗道也就只有他,敢這樣當面逼迫陛下。
“其他的,都好說,但從林章平那里只搜出了一封南疆的來信,且看那信中的語氣似乎并不是寫給林章平的,在定國公一案上,憑這個根本無法定他的罪�!北菹掳櫭颊f著。
姜隱垂眸站在一側,指尖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
南疆的來信?但不是寫給林章平的。
一個名字在電光石火間突然躍入她的腦海,趙盛。
她的視線不由自主地投向桌上那個看似普通的木盒,突然間有些明白為何方才余佑安要讓她將這個東西拿出來了。
幾乎是同時,蕭自閑清冷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印證了她的猜想。
“陛下。”蕭自閑上前半步,深揖一禮,素來吊兒郎當?shù)拿加铋g凝著一絲罕見的鄭重,“臣知道那封信的主人是誰,只是,若說出此人的身份,恐令陛下痛心。”
陛下的神情木然,緩緩抬眼看向他:“是趙盛嗎?”
姜隱愕然,沒想到陛下心中清楚,更驚訝于他直接說了出來。
“陛下明鑒�!笔捵蚤e上前,將放在桌上另一邊的木盒撈了過來,打開之后,捧到了陛下跟前,“這些是微臣在慎王城南的宅子里搜到的�!�
里頭往來的書信,余佑安他們三個都細細查閱過,姜隱雖沒有耐著性子看完所有,但聽余佑安說過,那都是南疆那邊的來信,與趙盛商議各種計策的。
其中,不止有對付定國公的計策,居然還有陷害余佑安,以及朝中一些忠義之士的毒計,有些成了,有些被化解,總之,成敗皆有,陛下也算因此間接失去了一些棟梁之柱。
當時姜隱還十分不解,她不明白趙盛看完這些信為何不處理掉,還要將之留下,余佑安解釋有些人便是喜歡留下這些東西,作為他成功的印證。
陛下的目光如鷹隼般掃過每一份證據,手指在冰冷的紙張上劃過,面色也越發(fā)的沉重,當他看到木盒最底層的東西時,神情一滯。
那里,靜靜躺著一塊溫潤的羊脂玉佩。玉佩形制古樸,雕著盤龍,似纏繞在一把利刃上。
“朕年少時,蕭遠兄是朕的伴讀,我們情同手足,連先帝都說,朕與他,比同自己的手足親近。少時,我得了這塊玉佩,因上頭雕的是一把劍,朕將它贈予了蕭遠兄�!�
陛下的手輕輕撫過玉佩上頭的紋路,似乎還能通過它,感受到故人的體溫。
“后來,蕭遠兄大婚,他便將此玉贈予了新婚妻子,寓意傳承與守護,此玉,也成了定國公府女主人的象征,如今卻出現(xiàn)在這個盒子里……”
陛下目光冷冷地打量過一旁疊放在一起的書信,緊緊握住了玉佩:“看來定國公夫人自刎那日,他果然在場�!�
說罷話,陛下突然將玉佩連同書信都放回了木盒內,合上了盒子,動作帶著一種沉重的決絕。
“二郎。”陛下的聲音略有些沙啞,目光看向一直默默佇立的蕭自楠,“這些,朕帶回去,親自徹查,你,還有你們,且安心等著,朕定會給蕭家,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陛下的目光在蕭自楠身上逗留了片刻,隨后便抱起木盒,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向門口。
他撩袍踏過門檻,看到門邊上拉著何林手的宣哥兒,不由愣了愣,怔怔地看了幾眼,又回頭看向蕭自楠,隨即一笑,轉頭走了。
內侍抖開披風,一路緊跟在身后離開。
姜隱看著那道身影消失在門邊,原本應該安定下來的心卻還是惴惴不安的,她皺著秀眉,看向余佑安。
“陛下他……將證據拿回去了,若是翻臉不認怎么辦?”
也難怪她會這么擔心,畢竟一個是已死了幾年的臣子,一個是自己的親兒子,指不定他拿了這些證據,還沒回到宮里呢,隨手在外頭就給毀了,到時就算他們長滿嘴也說不清了。
余佑安握住她的手,掌心溫熱而有力:“陛下既然當眾應下,我們就相信他吧�!�
“哼。”一聲冰冷的嗤笑聲響起。
姜隱循聲看去,出聲的是蕭自閑,只見他的目光仍盯著陛下離去的方向,眼神銳利如刀鋒,帶著一絲戾氣。
他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若他當真今日拿了證據,明日卻翻臉不認,或是為了所謂的‘大局’再次犧牲蕭家……”
蕭自閑的目光掃過蕭自楠的臉,又冷哼了一聲:“那便換個皇帝做做,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