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身世之謎(一)
姜隱足尖微頓,目光落在不遠處神色惶惶的余佑瑤身上,沖著她安慰地一笑,隨即斂起笑神,眼神也變得凌厲。
她收手緩緩轉(zhuǎn)過身,繡鞋碾過青石磚縫中的一株小草。芳云也隨其轉(zhuǎn)身,挺直了腰板,手虛虛地扶在她的手肘處。
“大姐姐要做什么?”
余佑蕓不語,只是大步向著她走來,緗色的裙擺翻飛舞動,一直沖到姜隱面前才堪堪止住:“你為何會在此?”
饒是再傻,余佑蕓也猜到這事與姜隱脫不了干系,但偏偏是她先設(shè)的局,只是不知為何姜隱沒有入局罷了,所以她不敢光明正大地拿出來質(zhì)問。
“大姐姐莫不是忘了,是你讓我去換衣裙的�!苯[一臉無辜,蔥指繞著帕子,“說起此事,我還想問大姐姐一句,若是不愿拿你的裙子讓我替換,又何必誆我走這一遭�!�
“你那丫鬟將我?guī)У搅艘惶幵鹤�,說是去拿新裙子,卻許久不見回來,不然我又何必出來找。”
說著,姜隱似想到了什么,掩唇低呼,秋水般的眸子往戲樓方向一睇。
“我方才晃一眼瞧著,里頭那個女子好像就是方才為我?guī)返难诀撸瓉韺⑽襾G在那兒,是來私會情郎了,大姐姐的丫鬟真是調(diào)教得好啊�!�
眾人聽了這話,不禁竊竊私語起來。
都是深諳后宅之事的當(dāng)家主母,什么污穢的事兒未曾見過,稍微細想想,也能猜到些大概,不少人已變了臉色。
余佑蕓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張口欲言,卻聽著身旁的議論聲,竟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
柳氏見狀,忙上前打圓場:“瞧你說的是什么渾話,丫頭們眼皮子淺,你大姐姐出閣后哪里管得了這些�!闭f著,她挽住姜隱的手臂,“你也莫生氣�!�
姜隱瞥了她一眼,抽出了自己的手,鬢間金步搖在日頭下閃著金光。
果然不是親生的,旁人設(shè)計她,她這個做母親的還幫著外人講話,以前的姜隱也不知是被什么蒙蔽了心智,竟沒看清這對母女的為人。
她微仰起頭,目光掃過余佑蕓:“母親這話錯了,大姐姐素日常在娘家,大伯母又是心慈面善的,大姐姐若再不加以轄制,這些丫頭奴仆日后還不知要鬧出什么事來。”
說罷,她踱步至裘氏身側(cè),伸手抓過她的重重握在手中。
“大伯母,如今二哥哥還未娶妻,您便是當(dāng)家主母,勢必要拿出威嚴來,好好整治這些丫鬟小廝,免得落人話柄,惹來禍?zhǔn)隆!?br />
裘氏被她說得一愣一愣的,除了連連點頭,便只能面露忐忑地看向自家女兒。
早前女兒說要給這個弟媳婦一些顏色瞧瞧,好好壓壓她的傲氣,她雖也勸了兩句,但終究沒有拗過她,由著她去了。
眼下看了這場鬧劇,她大概也知道女兒打得什么主意,反而開始擔(dān)心因此得罪了姜隱,開罪了整個侯府。
“老三媳婦,你也莫同你大姐姐計較,她不知府里的事兒,我平日身子又不好,也不大管事兒,才養(yǎng)肥了他們的膽子,日后我定然嚴加管束的�!�
裘氏干笑了聲,尷尬地同姜隱說著。
自家女婿是個什么貨色,與女兒關(guān)系如何,裘氏清楚得很,她兒子余佑全往后免不得要借侯府的光,如今他的婚事將近,可不能再出什么變故。
姜隱滿意地點點頭,含笑松手,余光瞥見余佑蕓漲成豬肝色的臉,心情越發(fā)地舒暢了。
回到府里,她將這事從頭到尾又想了一遍,覺得余佑蕓如此設(shè)計她,無非就是想讓自己身敗名裂,而后她再想法子弄個自己能掌控的女子來做弟媳婦。
若是如此,姜家應(yīng)該不會同意,若柳氏知情卻不阻止,或是還與余佑蕓共謀,那只有一個可能,待她下堂之后,再嫁進余家的仍是姜家女。
而姜家如今除了姜悅,再尋不出第二個人來。
“芳云,你去打聽打聽,姜家為姜悅議親之事如何了,可定了人選?”
芳云應(yīng)了,隨后出了門去,與余佑安在門口遇上,屈膝行禮。
余佑安徑直入了內(nèi),看到姜隱屈腿蓋著襁褥坐在羅漢榻上,靠著矮桌捧著賬冊正看著,茜紗窗透進的暮色為她鍍了層金邊似的,整個人溫柔得如水一般細膩。
看來今日在余道遠府上發(fā)生之事,未令她受到影響,好歹也讓他放心了些。
他走了過去,挑起珠簾時發(fā)出一陣脆響,惹得她抬頭看來。
在她的目光之中,他徑直坐到了她身旁坐下,拉過她的手,抽走了賬冊,緊緊握住她微涼的手,用掌心的溫度暖著她。
“回來了,可用過飯了?”她笑瞇瞇地看著他。
雖說何林早些回來報信,道他晚上有個小宴推脫不得,讓她不必等他用晚飯,只是這時候他就回來了,倒叫她一時吃不準(zhǔn)他用過飯沒有。
“吃過了,我還給你帶了件東西回來�!彼荒樃呱钅獪y,目光含笑地看著她。
她挑眉,抽出手后,手心朝上向他伸了過去:“是什么?”
他的目光灼灼地鎖在她臉上,伸手入懷掏出了一封信,上頭用火漆印了個云紋封印。
“這是誰的信?”她看著有些厚度的信封怔了怔。姜家不可能有人給她寫信,但除了姜家人,她也實在想不到還會有誰。
“你的舅父。”她愕然抬頭看向他,見他點了點頭,“你生母的弟弟,他給你寫的信�!�
姜隱不敢置信地瞪大了雙眼,沒想到有關(guān)自己身世的消息來得這么突然,倒叫她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了。
看著信封,她猶豫了片刻才手指微顫地打開,抽出信紙。
“隱娘,我是你舅父路明山……”
開門見山的第一句話,對方就直白地言明了自己與她的身份關(guān)系。
原來姜隱的舅父叫路明山,生母叫路明秀,人稱秀娘,這也正好對應(yīng)上了那塊帕子上的秀字。
兄妹二人生母早亡,與身為教書先生的父親相依為命,因她外祖母是生病亡故,幾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銀錢。
外祖父路勇一心想讓路明山走科舉之路,彼時姜家長子姜海求上門來,想讓路勇教授他學(xué)問,但又苦于沒有錢交束脩,于是便主動向路明秀示好。
年輕男女動了情,而后成親,姜海成了路勇的女婿,自然用心傳授學(xué)問。后來姜海和路明山相約一起赴京趕考,誰知就在這緊要關(guān)頭,路勇病重。
路明山孝順,留下照顧父親,姜海便獨自進了京,這一去便是數(shù)月。
而在姜海離京后,路明秀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了身孕,她一邊照顧婆母,一邊做繡品,種莊稼,以此維持生計。
幾人久等姜海不歸,也沒收到他中舉的消息,于是路明山受妹妹受托,上京尋找姜海,而這一離開,待他再見到妹妹之時,已是一個荒草叢生的墳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