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規(guī)勸
姜隱看著背對著自己站在門口的余佑蕓，身子微微顫抖著，可見被氣得不輕。
她笑了笑，上前一步，抬手一把拔出了余佑蕓發(fā)間的一只累絲金鳳釵，拿在手里細(xì)細(xì)看著。
“我說怎么瞧著這么眼熟，這不是四妹妹的嗎，成親那日我見她戴在頭上，之后就不曾再見過，原是被大姑奶奶順走了，正好今日還了吧�！�
余佑蕓霍地轉(zhuǎn)頭，一手摸著發(fā)間，看著在姜隱手中的鳳釵，下意識伸手去奪，卻被她轉(zhuǎn)手避開。
“怎么，是想我將你打出去？到時難看的可就是你了�！�
姜隱只一句話，便讓余佑蕓夾著尾巴灰溜溜地走了。
芳云看向姜隱，接到她的眼神，去外頭叫了余佑瑤的丫鬟進(jìn)來，幫著將桌子上的東西都收了起來。
“這是她第幾次問你要東西了？”看著一旁從始至終都沒吭一聲的余佑瑤，姜隱問道。
真是難以置信，這個還是天天與自己作對的余佑瑤嗎，為什么現(xiàn)在變成了一個受氣包，被余佑蕓逼成這樣，她都不會說一句重話。
“不記得了。”她搖頭，說完又沉默下來，過了片刻才又道，“會不會太狠了些，她真的急于用銀子。”
姜隱長嘆一聲，無奈看著她。
她當(dāng)真是被太夫人和余佑安保護(hù)得太好了，都不知道什么叫人心險惡。
“你知道她問你要錢做什么？”
余佑瑤搖頭，余佑蕓只說想問她借四百兩銀子，卻沒有告訴她要做什么，她也還沒來得及問。
“你明知今日給了，來日她只會變本加厲，明知她是怎樣的人，還由著她予取予求，就猶如給她遞了一把傷害自己的刀子。”
清風(fēng)吹過，帶來外頭宣哥兒的笑聲，讓姜隱的心境開朗許多，但再看看余佑瑤，她又覺得心頭沉沉的。
余佑瑤不能再這么下去了，不然日后嫁了人，怕是要被夫家的人生吞活剝的。
“可是……”
“沒有什么可是？在幫他們之前，你得先顧好自己，你去看看自己的妝奩，一個堂堂侯府千金，值錢的首飾都沒有幾件，若不是怕被我們發(fā)現(xiàn)，你覺得她會留這些給你？”
余佑瑤沉默不語，叫姜隱覺得自己像在唱著獨角戲，無力感油然而生，偏又不能不勸。
“我知道你性子軟，禁不得她苦苦哀求，可你只看到她的難處，可還記得他們?yōu)殡y祖母和你兄長時的嘴臉，彼時他們可曾念過親眷之情？”
余佑瑤眼神閃爍，姜隱知道她多少聽進(jìn)去了一些。
“我知道你不愛聽我的話，你可以不按我說的做，但你得想想你的兄長和祖母，……”
“我不是不愛聽你的話，只是……”余佑瑤打斷她的話，眼眶微微泛紅，“大姐姐她以前不是這樣的�！�
姜隱的目光一軟，她明白余佑瑤心里的落差，看到余佑蕓不復(fù)兒時記憶中的溫柔和善，她會覺得痛苦也是正常。
就像人人都告訴她，母親柳氏最寵愛的是她，可她卻慢慢發(fā)現(xiàn)，那個最受寵的并不是自己，到頭來，她能依靠的并不是姜家人。
“你要知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她變成如今這樣，倒也不必太苛責(zé)。興許她在夫家和娘家最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姜隱嘆氣道。
并非她突然轉(zhuǎn)了性子為余佑蕓辯解，而是立場不同，見解不同罷了。
她是余佑瑤的嫂嫂時，自然見不得旁人欺負(fù)小姑子。但若只從一個女子的角度看，她也十分同情余佑蕓。
余佑瑤怔怔地看著姜隱，見她慢步走來，抬手將累絲金鳳釵插入她的發(fā)間，而后輕拍了拍她的肩，玉鐲隨著她的動作晃動著。
“女子存于這世上實屬不易。你以為日后嫁了人，只是主持中饋，相夫教子嗎？主母是除了主君之外，護(hù)佑全府上下，讓所有人依靠的人�！�
“男子在外闖蕩拼殺，女子便是他們背后的支撐，讓他們可以毫無顧忌之憂，女子成不了蔽日大樹，卻也能做迎風(fēng)而立的松柏，所以瑤兒，你不能做依附他人而生的菟絲花�！�
她微微加重搭在余佑瑤肩頭的手：“你要成為你祖母，兄長可依靠的人。”
余佑瑤活到今日，從沒有人跟她說過這樣的話，一時間愣住了，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人。
這是她頭一次認(rèn)真地打量自己這個嫂嫂，初時只知她在外的惡名，后來又覺得她的確蠻不講理，肆意妄為。
可再細(xì)想，若不是她這樣性子的人成了她嫂子，那她被劉玥設(shè)計受辱時，大伯父搶奪家主之位時，劉玥死于侯府被眾人猜疑時，兄長不能出面，又有誰能將這一切都擋回去。
眼下她明白了，姜隱有這樣的惡名，只不過是她想保護(hù)自己罷了，如今，她也這樣保護(hù)了自己。
“你嫂嫂說得對，瑤兒，你要學(xué)著長大了。”從門外傳來的聲音，驚擾到兩人，轉(zhuǎn)頭便看到余佑安踏進(jìn)門來。
他一身月青色長袍，胸口繡著水墨竹紋，姜隱一眼就認(rèn)出來這是前幾日剛替他制好的新衣。
“侯爺回來了�！�
“兄長�！�
兩人轉(zhuǎn)了個方向，并肩而立看著他。
這個場景，看得余佑安莫名安心喜悅。
以往他對祖母敬著尊著，對妹妹有心照顧卻也只知給她最好的吃穿用度，可真正她們需要的，自己總是無能為力。
而剛才姜隱的一番話，讓他對她更加刮目相看，她的改變真的要用面目全非四個字來形容。
“瑤兒，你與他們分開太久，許多事都不知詳情。余佑全在外胡作非為，無事就上勾欄瓦舍飲酒作樂，如今到了年紀(jì)，看上了張侍郎家的庶女，請了媒人上門說親�！�
“但前兩日他上春風(fēng)樓時，失手打死了一名花樓女子，如今人家鬧上門來，他若不盡快將此事擺平，那親事也就成不了，余佑蕓就是為了這個弟弟才來尋的你�！�
姜隱了然地看向余佑瑤。
原來如此，只怕連她也不知余佑蕓借銀子的真正目的吧。
此時覺得，余佑蕓也是個苦命的女子，夫家如何且不論，只家里這個不省心的弟弟，就夠她操心的了。
當(dāng)然，也可能她甘之如飴。
“瞧，你跟他們講親戚情分，她卻把你當(dāng)錢莊了，別傻了�！苯[搖搖頭，輕嘆一聲，往門外走去。
讓他們兄妹二人談?wù)勑陌�，有些話她說終歸是不合適。
芳云跟了上來：“奴婢派人將大姑奶奶送回家了�！�
沒有借到銀子又被掃地出門的余佑蕓原還想在門口嚷嚷幾句，卻被芳云直接拖上了侯府的馬車，直接送回余家了。
這件事沒有驚動崔太夫人，幾人也沒再提起此事。
時間到了五月，宣哥兒滿周歲了，姜隱又忙著操辦周歲宴。
“姜少夫人，月余不見，你的容姿越發(fā)艷麗了。”興安伯府的胡夫人笑盈盈地說著，湊到她的耳畔低語，“你猜我剛在你們府門外，見到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