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的石頭，就值這個(gè)價(jià)！

    廬州府，趙府之內(nèi)。

    “娘！我就要那種會(huì)說話的石頭！我就要！”

    趙婉兒哭得梨花帶雨，小小的拳頭捶打著光潔的梨花木桌案，發(fā)出“咚咚”的悶響。

    趙夫人太陽穴突突直跳，只覺得頭疼欲裂。

    她無奈地看著平日里視若掌上明珠的女兒，柔聲道：“婉兒乖，娘已經(jīng)派人去找了，全城都快翻遍了，可是……”

    “我不管！我不管！”趙婉兒尖叫起來，哭聲更甚，“張靜姝那個(gè)鄉(xiāng)下丫頭都有！我堂堂縣丞千金，為什么沒有？這像什么話！”

    趙夫人心中幽幽一嘆。

    自家這寶貝女兒，自小便是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每次都會(huì)想著法滿足她？

    偏偏這次，她實(shí)在找不到這會(huì)說話的“石頭”！

    與此同時(shí)，劉府。

    劉銘自打那日縣令府赴宴歸來，整個(gè)人就像是丟了三魂七魄。

    往日里調(diào)皮搗蛋的勁頭全然不見，天天纏著自家老爹劉縣令，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嚎：“我的畫著美猴王的石頭！我要齊天大圣！爹，你快給我找回來�。　�

    劉縣令被他鬧得一個(gè)頭兩個(gè)大，在衙門里端著的官威，此刻在自家兒子面前，那是半點(diǎn)也施展不開。

    “好好好，我的小祖宗！爹給你找，爹這就派人給你找回來，還不行嗎！”

    類似的場(chǎng)景，幾乎在同一時(shí)間，于孫府、錢府等富貴人家輪番上演。

    各家的老爺夫人們，無一不被自家的心肝寶貝們，纏磨得焦頭爛額。

    平日里綾羅綢緞、珍饈美味都引不起這些小祖宗多大興趣。

    如今，竟為了幾塊畫了畫的“破石頭”，一個(gè)個(gè)癡迷到了這般地步！

    這讓他們既是頭痛萬分，又是暗自好奇。

    這石頭，究竟有何等魔力？竟能牢牢抓住孩子的心？

    于是，各家紛紛派遣下人，帶著重金，四處奔波打探。

    廬州府最大的玩具鋪“奇珍閣”，掌柜的聽聞來意，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般：“畫在石頭上的美猴王？客官，您莫不是在說笑？小老兒在這廬州府開鋪幾十年，可從未聽聞過此等奇物��！”

    城南的古玩市場(chǎng)，那些攤販們，更是被問得一頭霧水：“石頭上作畫？還帶故事？這位爺，您是拿小的們開涮吧？”

    甚至，連那些走街串巷，搖著撥浪鼓收舊貨的貨郎，都被各府下人攔住，仔細(xì)盤問。

    結(jié)果，自然是一無所獲。

    偶爾下人們帶回來的，要么是些畫在紙上、絹上的尋常畫作，要么就是一堆普通的石頭，其中倒也不乏光滑圓潤(rùn)的鵝卵石，可沒一個(gè)有畫，更沒一個(gè)會(huì)講那勞什子“齊天大圣”的故事。

    這結(jié)果，自然是惹得府中的小少爺、小姐們哭鬧更甚。

    一時(shí)間，各家府邸之內(nèi)雞飛狗跳，不得安寧。

    老爺夫人們頭痛欲裂，那些辦事不利的下人們，則個(gè)個(gè)噤若寒蟬，生怕主子一怒之下，板子就落到了自己身上。

    而就在這滿城風(fēng)雨之際，張府后門。

    陳仲和挑著一擔(dān)精挑細(xì)選的鵝卵石，局促不安地站在后門口，等著任管家出來。

    今日的任管家，見了陳仲和，輕輕嘆了口氣。

    “陳老哥，這些石頭，我還是按老價(jià)錢收了。不過……”

    任管家從懷里多摸出幾枚銅錢，遞到了陳仲和的手里。

    “這是最后一次了。”

    “府里的路已經(jīng)修好了，再也不用這些石頭。我這次多給你幾文，也是看在平川那孩子的份上�！�

    “以后，不要再來送石頭了，記住了嗎？”

    雖然陳仲和早有心理準(zhǔn)備，可是聽到這話的那一刻，他的心還是沉到了無底的深淵。

    家里最后的指望，終于還是斷了！

    他張了張干裂的嘴唇，想說些什么，喉嚨里一個(gè)字也吐不出來。

    絕望，從四面八方涌來，將他淹沒。

    恰在此時(shí)，一個(gè)小小的身影從后門探出頭來。

    “爹！”

    是陳平川。

    他尋了個(gè)給張金寶打水的由頭，悄悄溜了出來。

    陳仲和看見兒子，那雙本已黯淡無光的眼睛里，驟然亮起了一絲微弱的光芒。

    “平川……”

    陳仲和的聲音哽咽，眼圈發(fā)紅。

    陳平川見狀，心中一緊，立刻拉著父親走到僻靜的墻角。

    他警惕地掃視了一眼四周，確認(rèn)無人，才壓低了聲音問道：“爹，家里可是又出事了？”

    陳仲和再也支撐不住。

    他將家里那些親戚如何再次逼迫，刮走二兩銀子，以及如今連這撿石頭的生計(jì)也斷絕的絕境，一股腦兒地，對(duì)兒子傾訴了出來。

    說到傷心處，這個(gè)一輩子老實(shí)巴交、任勞任怨的漢子，抹了把眼淚，高大的身軀也忍不住微微顫抖。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陳平川知道，這是因?yàn)楦赣H太悲傷絕望了。

    “平川啊……是爹太沒用了……”他的聲音顫抖著，充滿了無盡的自責(zé)，“你娘的病……一直不見好轉(zhuǎn)，家里又徹底沒了進(jìn)項(xiàng)……家里他們……他們簡(jiǎn)直不是人�。　�

    陳仲和說不下去了。

    陳平川聽著父親斷斷續(xù)續(xù)的哭訴，心中怒火翻騰，眼神也變得冰冷。

    但他面上依舊保持著鎮(zhèn)定，伸出小手，輕輕拍了拍父親寬厚堅(jiān)實(shí)的肩膀。

    “爹，您別急，天無絕人之路�！�

    “兒子有辦法！”

    陳平川的聲音不高，卻透著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

    他從自己懷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gè)用粗布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布包。

    他一層層解開布包，只見那攤開的粗布之上，靜靜地躺著三十余枚大小不一的鵝卵石。

    這些鵝卵石，無一例外，都被涂上了鮮艷的色彩，繪制著栩栩如生的圖案。

    手持金箍棒、神情桀驁的孫悟空；

    大腹便便、憨態(tài)可掬的豬八戒；

    挑著擔(dān)子、忠厚老實(shí)的沙和尚；

    以及寶相莊嚴(yán)、面帶慈悲的唐三藏……

    每一個(gè)人物都活靈活現(xiàn)，仿佛要從石頭上走下來一般。

    正是他這些時(shí)日，利用張靜姝“無限量供應(yīng)”的顏料，借著夜深人靜、無人察覺之時(shí)，偷偷繪制出來的《西游記》主題石頭畫精品。

    每一枚，都傾注了他極大的心血。

    “爹，”陳平川拿起其中一塊畫著“孫悟空大鬧天宮”，遞到父親布滿溝壑的眼前。

    “這些石頭，你拿到府城里的集市上去賣。”

    陳仲和呆呆地看著兒子手中那塊色彩斑斕、畫工精細(xì)的石頭，一時(shí)間竟有些回不過神來。

    又賣石頭？

    “爹你記住，”陳平川的聲音平靜，帶著自信。

    “每一枚，最少要賣一兩銀子！”

    陳仲和眼睛瞬間瞪得像銅鈴一般大小，嘴巴也張得能塞下一個(gè)雞蛋。

    他看看一臉認(rèn)真的兒子，簡(jiǎn)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什么？一、一兩銀子……一個(gè)？”

    他的聲音都因?yàn)闃O度的震驚而變了調(diào)。

    “平川，你莫不是……莫不是在跟爹說笑？這……這石頭疙瘩……它怎么可能值那么多錢？”

    一兩銀子！

    那可是他們一家人辛辛苦苦大半年的嚼用�。�

    如今，就這么一塊小小的、光溜溜的石頭，畫上些花花綠綠的道道，就能賣出一兩銀子？

    這簡(jiǎn)直比天上掉餡餅還要讓人難以置信！

    陳平川看著父親那副驚訝不已的模樣，臉上露出一絲淺淺的笑容。

    他認(rèn)真地看著父親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爹，你信我�！�

    “上次我讓您去撿那些沒人要的普通石頭，偷偷賣給張府，不也賺錢了嗎？”

    “這次，也一定能行！”

    “別人若是笑話你，或者說三道四，你別理他們�！�

    “只管守著這個(gè)價(jià)，少一文錢，都不能賣�！�

    “我的這些石頭，就值這個(gè)價(jià)！甚至，更貴！”

    陳仲和看著兒子那雙黑亮而篤定的眼睛，感覺不像一個(gè)八歲的孩子。

    雖然心里還是覺得離譜，但想起家中病重憔悴的妻子，想起小女兒渴望新鞋的眼神，想起老宅那些人丑惡貪婪的嘴臉……

    陳仲和猛地一咬牙，下定了決心。

    “好！”

    他鄭重地從兒子手中接過那個(gè)沉甸甸的布包。

    “爹這就去府城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