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沉黑深邃，肆無忌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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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城治安混亂，早些年，喜旺街這個貧民窟更是各路牛鬼蛇神的聚集地。好在近年來政府加大了管制力度，令這一片恢復(fù)了些太平。
這一晚，許芳菲躺進被窩，腦子里全是3206門把上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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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全世界大部分邊境城市一樣，凌城這座落后小城充斥著形形色色的偷渡客。這些偷渡人員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是從東南亞偷渡來中國，有的是從中國偷渡去對面，他們幾乎無一例外，都是些在本國活不下去，于是鋌而走險試圖換個地界尋活路的可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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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得天獨厚的灰色地帶，自然而然便成了滋養(yǎng)罪惡的土壤——毒販、軍火商、人蛇、走私玉石或藥品的不法商販……各種惡勢力在這里汲取養(yǎng)分，盤根錯節(jié)地生長，吸引著一撥又一撥亡命之徒來墮入深淵。
思索著，許芳菲忽感胸口微微發(fā)緊。
窗外一陣夜風(fēng)起，吹得9號院幾棵年邁老樹沙沙作響，也吹動濃云遮住了月亮。月光剎那間消失殆盡。
許芳菲眼睛睜得大大的，瞪著頭頂上方黑咕隆咚的天花板，沒由來地涌起絲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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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死寂里，她捏緊被子，聽得見自己心跳噗通飛快，聽得見院里野貓追逐打鬧喵喵叫，甚至聽得見隔壁屋外公輕微的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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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秒鐘后，許芳菲眸光微動，反應(yīng)過來：這些日子，這樣的安靜的確暌違已久。
樓下沒有了一聲接一聲的淫詞浪語，也沒有了木板床不堪重負(fù)的吱嘎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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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06那個男人受了傷�？茨切┭E，他傷得不算輕，難怪今晚大發(fā)慈悲賞她個清凈。想來受了那樣重的傷，就算還想做那些事……可能也力不從心？
腦子里莫名竄出這樣一個念頭，許芳菲兩頰驟然火燒火燎地燙，又羞又臊。不敢再多想了，她嗖一下拉高被子蒙住腦袋，強迫自己乖乖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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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大早，許芳菲只能在鬧鐘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爬起床，頂著熊貓眼去學(xué)校。整個上午就那么哈欠連天地過去了，中午吃飯時，切身體會到了什么叫“屋漏偏逢連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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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芳菲悲催地發(fā)現(xiàn)，她的校園卡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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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城中學(xué)的食堂大門口，許芳菲來來回回掏著校服校褲的兜，翻了個底朝天也沒見著校園卡的影子。楊露在旁邊跟著著急，皺眉道：“你再好好回憶一下，是不是放在書包里？”
許芳菲搖搖頭，“我校園卡一直和家里鑰匙放一起的。我記得清清楚楚，就塞在校褲的褲兜里。”
“難道被人偷了？”剛說完，楊露緊接著便否認(rèn)了自己的這一猜測。
許芳菲在學(xué)校里很出名。成績出了名的好，長相出了名的漂亮，家庭條件也是出了名的貧困。再沒底線的小偷，應(yīng)該也不至于連許芳菲這樣的特困生同學(xué)都不放過吧？
“估計是掉了。但是掉在哪兒呢？”楊露摸了摸下巴，又問她：“你最后一次看見你的校園卡是什么時候？”
許芳菲仔細(xì)回想了下，說：“昨天晚上我還用校園卡買了個面包……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掉的，掉在哪里。”
楊露：“你卡上還有多少錢？”
許芳菲抿了抿唇，喪喪地回答：“200�！蹦�200塊是媽媽剛給她充的，為了不讓她每天餓著肚子上晚自習(xí)，媽媽叮囑她每天晚自習(xí)前去食堂墊墊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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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沒事。先吃飯，我待會兒陪你去教務(wù)處掛個失再補辦，里面的錢不會丟的。說不定被哪個同學(xué)撿到，已經(jīng)交到教務(wù)處去了呢？”楊露邊安慰許芳菲，邊掏出自己的校園卡，笑呵呵道，“走，吃飯去，刷我的卡�！�
許芳菲很是感激，連連向她道謝：“謝謝，我之后把錢給你�！�
楊露大剌剌一擺手：“嗐。不用！都是朋友，干嘛這么見外�！�
因為楊露的好心幫助，許芳菲的午餐順利解決。
凌城中學(xué)食堂的物價并不算高，一份番茄炒蛋蓋澆飯六塊錢。
滴。楊露拿著校園卡貼了貼刷卡機器。
許芳菲暗自記下扣走的數(shù)字，等楊露買好她的飯后，兩人一道在食堂里找了個清凈的座位坐下吃東西。
楊露買的是排骨套餐。她看了眼許芳菲的蓋澆飯，夾起一塊排骨放進去。
“啊�！痹S芳菲微怔，回過神后臉色微窘，輕聲道：“謝謝�！�
“謝什么。”楊露又從她盤子里挑了塊雞蛋放進嘴里，嚼吧嚼吧咽下，“我想吃雞蛋，交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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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芳菲心里一暖，忍不住也跟著彎起了嘴角。
兩個女孩邊聊天邊進餐。
就在這時，幾個高個子男生嘻嘻哈哈地從食堂門口走了進來，討論著昨晚一起看的成人動作片，淫笑不斷，臟話頻出。托這行人的福，原本喧喧嚷嚷的食堂瞬間便安靜下來。
學(xué)生們注意到這行人的出現(xiàn)，紛紛變了臉色、耷拉下腦袋悶頭吃飯，一眼不敢多瞧。
許芳菲見對面的楊露笑容微凝，投去不解的目光。
正要回頭，卻被楊露摁住了手背。
“是趙益民他們�！睏盥秹旱蜕ぷ用俺鲞@么句，“別看。”
許芳菲滯了下，點點頭繼續(xù)吃飯。
楊露也收回視線安靜啃排骨，余光卻關(guān)注著那行高個男生的動向，滿眼警惕與鄙夷。
趙益民一伙在凌城中學(xué)可謂是響當(dāng)當(dāng)，說好聽了叫“校霸”，說難聽了是地頭蛇組織，仗著自己爹媽在凌城有點勢力，在學(xué)校里幾乎橫著走。今天調(diào)戲那個女同學(xué)，明天搜刮那個男同學(xué)，壞事干完，臭不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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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氣氛詭異，鴉雀無聲。
片刻，趙益民等人終于打完飯坐在了座位上。眾學(xué)生見狀這才悄悄吐出一口氣，稍微放松下來。
楊露拍拍心口，壓著嗓子道：“我們吃快點，吃完趕緊回教室。”
許芳菲點頭：“嗯�！蓖炖锇抢M一大口番茄炒蛋，腮幫鼓鼓地嚼。
數(shù)米開外。
趙益民嚼著口香糖，眼神不懷好意地打量著不遠(yuǎn)處正在吃飯的少女。
邊兒上小弟見狀，循著趙益民的視線張望幾眼，揶揄打趣：“喲，哥，口味有變化啊。我咋記得你以前不吃這種菜��？”
趙益民抹了把剃得锃亮的腦門兒，回憶著：“我記得那女生叫什么……什么菲？”
“許芳菲！”小弟二號湊到他耳邊，嘿嘿笑起來，語氣下流，“哥你可算發(fā)現(xiàn)這枚滄海遺珠了！嘖嘖嘖，那妞多正啊，別的不說，光是那身皮膚我都饞得不行，那些成語都怎么說來著……欺霜賽雪，吹彈可破，白得跟能反光似的。”
趙益民盯著許芳菲看了會兒，然后瞇了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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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弟二號似看出大哥的顧慮，接著又說：“而且這妞家庭條件不好，聽說就一個媽，家里連個能出頭的男的都沒有。沒背景沒權(quán)勢，不會有什么麻煩�！�
聽完這話，趙益民一歪頭，隨口把嚼得沒味道的口香糖吐到了地上。
小弟伸手一指，打探的語氣：“哥，怎么說？”
“今晚找機會堵了。”
盛夏的夜晚，邊陲小城平地起了陣大風(fēng)，略微驅(qū)逐開悶熱暑氣。緊接著，滴滴雨水從天上落下來。
沒給她深思的時間，對面的趙益民已經(jīng)狠狠啐了口，揚起鐵棍指向擋在她身前的男人，惡聲道：“臭小子，你他媽罵誰沒種？敢這么跟爺爺橫，混哪里的？沒挨過打？不知道疼？”
許芳菲抹了抹臉上的雨水，竭力冷靜，試圖控制自己的身體不發(fā)抖。然后穩(wěn)住聲線道：“幾位同學(xué)，我身上沒有錢給你們�！�
“我們都沒帶傘，抄近路吧。”鵬宇再次開口，說道，“而且我們兩個人一路，不會有事的�！�
其余幾個平日為虎作倀的男生見此情形，瞬間心驚膽寒——這人身形之利落下手之狠辣，一看就不是尋常角色。
縮在角落的許芳菲驚疑不定，緩緩，試探著，放下了擋住視線的雙臂。抬起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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鵬宇見狀嚇破膽，心虛地瞟許芳菲一眼，最后咬咬牙，狠下心轉(zhuǎn)身跑了。
趙益民舉起鐵棍指過去，惡狠狠道：“我找她，和你沒關(guān)系。不想死就滾遠(yuǎn)點�！�
巷道逼仄，狹長幽暗，唯一的一盞路燈猶如風(fēng)中孤蝶，在肆虐的炎夏風(fēng)雨中飄飄搖搖，掙扎著投落下丁點微光。
“下雨了。”鵬宇抬手擋了擋眼睛，思索一番后對許芳菲道：“你家住喜旺街，是吧？”
一聲痛苦的鬼叫撕裂雨夜。
幾秒過后，沒等來趙益民等人的怒火宣泄，卻等來了一句完全陌生的嗓音。低沉好聽，輕描淡寫，略含三分笑意，卻一點不顯得和善，只教人覺得陰沉沉的，散漫又狠戾：“合伙欺負(fù)一小姑娘，現(xiàn)在的癟三這么沒種？”
簡單的深色衣物，勾勒出一副高大且修長的身形，肩寬腰窄，雙腿格外長。逆著光，站姿很隨意，腳上踩著雙藍色家居拖鞋，這副打扮，就像剛睡醒之后出來遛彎兒的老大爺，懶懶散散，事事沒所謂。
趙益民沒答話，和幾個男生交換眼色，而后便露出了個心照不宣的猥瑣笑容。
行至巷道半途時，耳邊傳來陣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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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芳菲笑了下，“沒什么，走吧�！�
那邊廂，許芳菲也被眼前這過分血腥的一幕給震住了。
“抓住她�！�
“堵了然后呢？”
這天剛好輪到許芳菲做清潔，晚自習(xí)后，楊露家中有事先行離去。許芳菲打掃完衛(wèi)生已接近九點。
這個背影……好像有點眼熟。
他微側(cè)頭，冷冷吐出幾個字音：“我一般不打架，只收尸�！�
總之，絕對不是他們招惹得起的主。
許芳菲沒說話，有些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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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一條近道，去喜旺街就幾分鐘�！冰i宇說。
不遠(yuǎn)處，年輕男人慢條斯理地彎下腰，蹲在不住求饒的趙益民面前，伸出手，拿手背輕輕拍了拍他的臉。
許芳菲和鵬宇一前一后走進了巷子。
雨勢又大了些。
茍延殘喘的昏暗路燈下，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男人。
“聽清楚。”
趙益民罵完就揮棍砸去。
一個非常年輕的男人。
班主任見狀，安排了班上一個同天做清潔的男同學(xué)送許芳菲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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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她忽然舉起噴瓶朝他臉上噴去。
趁著幾人愣神的功夫，許芳菲回身拔腿就跑。
夜雨稀薄。
“媽的三八！敢用辣椒水滋我！看我怎么收拾你！”趙益民單手捂著左眼，惱羞成怒，說話同時就要去踹地上的少女。
鵬宇好奇：“這是什么？”
聽見這話，許芳菲終于選擇點頭，“好的。不好意思，麻煩你了�！比缓罄_書包拉鏈，從里面取出了一個小噴瓶緊緊攥在手里。
趙益民哈哈大笑，用方言問：“不是吧美女，你覺得我們堵你是為了刮你錢？”
近道是一條小巷子，不知修建于哪年哪月，硬是生生從各色滄桑建筑間打通穿過，好巧不巧，連接著喜旺街與凌城中學(xué)所在的街道。
后背衣裳吃透了雨和汗，貼在皮肉上，一片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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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芳菲點頭。
僅僅一息光景，那人一句話沒說，反手便鉗住趙益民的胳膊狠勁一擰。只聽一聲骨肉碎裂的悶響，哐當(dāng)一聲，鐵棍落地，趙益民喉頭溢出痛苦的哀嚎。
而更令許芳菲驚駭?shù)氖牵瑒偛烹姽饣鹗g，她清楚地看見，那個男人的左手手背上，分明有一枚彈孔傷痕。
鵬宇口中的近道她當(dāng)然知道。只是……
又是一陣大風(fēng)吹過。老燈飄高，照亮那幾人的行頭打扮。都是少年人的模樣，有的拿鐵棍，有的拿碎了半截的啤酒瓶，吊兒郎當(dāng)站沒站相，為首那人剃著勞改犯同款光頭，嘴里嚼著泡泡糖。
一米八幾的壯漢體育生，被他像拎雞仔似的拎起來，狠狠砸向?qū)γ娴膲Ρ�。趙益民霎時頭破血流，虛軟地從墻上滑落在地，接著便開始討?zhàn)垺?br />
許芳菲和鵬宇并肩走出校門。兩個都不是健談的人，同路幾分鐘愣是安安靜靜，彼此之間一句話都沒有說。
“操！是辣椒水！疼死老子了！”
是錯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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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幾秒，許芳菲已經(jīng)洞悉這幾人的下作意圖，整個人霎時如墜冰窟。她咬了咬嘴唇，看了眼距離自己最近的趙益民。
許芳菲心一沉，抬頭便看見幾道黑影已經(jīng)攔住了他們?nèi)ヂ贰?br />
許芳菲不敢回頭，用盡全力死命朝前狂奔。然而背后的幾只惡鬼窮追不舍，許芳菲體力不支，加上雨天路滑，她被一塊磚頭絆倒，緊接著便踉蹌兩步摔倒在地上。
一個男生嗤笑，作勢揮舞棍子就要揍他。
再下一秒，男人隨手?jǐn)Q住趙益民的后領(lǐng)。
許芳菲倏的一愣。
……
許芳菲整個人縮成一團，下意識蜷起兩條胳膊護住腦袋。
周圍的風(fēng)好像忽然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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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珠混著汗水從鵬宇腦門上滑下去。他腿都開始打顫，但還是硬著頭皮站在原地，沒有動。
光影變化，于是那副堅毅冷感的側(cè)顏輪廓被剪裁出來。五官英俊出挑至極，像民國舊畫報里混不吝的公子哥，狹長的雙眼漂亮到近乎凌厲，沉黑深邃，肆無忌憚。
男同學(xué)斯斯文文，是班上的學(xué)習(xí)委員，叫鵬宇。
“趙益民？”盡管已經(jīng)努力鎮(zhèn)定，但鵬宇的聲線還是止不住有些抖。他咽了口唾沫，磕磕巴巴道：“你、你要干什么？別亂來啊�！�
是種介于頹懶和狠戾之間的強烈沖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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