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色可餐
謝晦已總算明白了今日這一出的緣由，稍作思量后，她笑得很無奈：“能做什么呢？我只是想為李大人分憂。
”話音未落，她便側(cè)過頭劇烈咳嗽起來。
指縫間滲出的血珠，正一滴滴砸落枕側(cè)上，顯得格外刺眼。
李靈濯瞳孔驟縮。
他很清楚她有所隱瞞，但望著她強(qiáng)撐的模樣，他終究不忍再追問。
于是，他松開了緊抓不放的手，隨后又隔著單薄的衣衫，在她經(jīng)脈要穴緩緩輸送內(nèi)力，緩解她體內(nèi)的痛楚。
“你這個(gè)騙子。
”他低聲責(zé)備著，“你何時(shí)真心為我分過憂？”“這次。
這次不騙你了。
”謝晦已依偎在他胸前，聽著他急促的心跳聲，心里有了五成把握：“在地宮里，那些守衛(wèi)逼我吞下蟻卵，想以此引你現(xiàn)身。
我假意應(yīng)承，本想混入其中找出幕后主使，卻沒想到地宮深處只有蟻后。
”她抬頭看他，懊惱嘆氣道：“這枚蟻卵吐也吐不出、消化又消化不掉，難道生出了一層銅墻鐵壁？若我因此丟了性命……”話音未落，她的唇便被封住。
這個(gè)吻帶著幾分狠戾，仿佛要將她的胡言亂語盡數(shù)吞沒。
她的呼吸也被悉數(shù)掠奪，憋悶得實(shí)在難受。
掙扎間，她對著他的唇狠狠一咬，出聲低罵道：“李靈濯，你屬狗的？”李靈濯的身子微微一僵，隨即以額頭抵著她的額頭，幽幽說道：“是你說錯(cuò)了話。
沒有‘若’這個(gè)假設(shè)，你必須按時(shí)服藥，我會一直看著你的。
”這句話聽起來很奇怪，然而謝晦已來不及細(xì)究，就被他的舉動再次驚住。
只見李靈濯伸手在床下翻了翻，一顆人頭被他拎著頭發(fā)舉到她面前，可她根本不認(rèn)得這顆腦袋。
“你不會想說，這是我的早膳吧？”謝晦已沒什么好氣地說，“做什么？”李靈濯溫聲解釋道：“他是為你而來的刺客。
你知不知道，如今你在黑市的賞金有多高？”“你又想讓我閉門不出？”謝晦已緩緩坐直身體，不確定地詢問道：“你留一顆腦袋在我床下，只是為了嚇破我的膽子？你應(yīng)該沒這樣無聊吧？”李靈濯并未否認(rèn)，只是意味深長地一笑：“這也是為謝小姐的安危著想。
”謝晦已死死地瞪著他，半晌才開口。
“李靈濯，”她的話近乎是一個(gè)字一個(gè)字?jǐn)D出來的，“黑市的懸賞，是你主動發(fā)布的？”李靈濯掐住她兩側(cè)臉頰，人為地讓她笑了起來。
“我畫得很好看，是這樣的神情。
謝小姐若有不滿，也改不了那畫像了。
”謝晦已“啪”地一聲打落了他的手，“我關(guān)心畫像做什么？你開出的賞金是多少？”“一萬兩黃金。
”李靈濯說。
“我就值一萬兩黃金？”謝晦已抬手指著門外，冷聲道，“出去，我今日不想見到你。
”“價(jià)高則有疑，那些亡命之徒不會輕易出手。
”李靈濯盯著她的臉半晌，又做賊似的掐了一下她的臉，欲蓋彌彰地說：“見不見我的，用過早膳再說。
聽府里的人說，你前幾日都沒什么胃口，所以我尋來了一位新廚子。
”“我要先去更衣，”謝晦已闔上雙眼，沒什么好氣地說，“你出去，看著你我便沒有胃口。
”李靈濯沒有吭聲，更沒有乖乖聽話，而是伸手將她從床榻上抱了起來。
“你又做什么？”謝晦已繃緊了身體，不敢動彈分毫。
李靈濯輕笑一聲：“謝小姐身子弱，沐浴更衣之事，自然由我代勞。
”山谷之事已了，劉知府接管了后續(xù)事宜。
今日眾人在青州做休整，只待明日便從官道向北，前往下一座城池。
用過早膳，李靈濯也沒提出去這一茬，而是由著素秉上前回稟城中事宜。
謝晦已狠狠瞪了他一眼，隨后離了他身邊，坐在軟塌上翻起盛朝的輿圖。
素秉步入屋中。
見到神色懨懨的謝晦已時(shí)，他目光微怔。
主子清晨那會兒躡手躡腳的，跟做賊似的，不走正門非走窗戶，出門之后又是抓藥又是懸賞，更因山谷里勸阻那事，將他罵得狗血淋頭。
轉(zhuǎn)過頭，又將營里的人統(tǒng)統(tǒng)下了大牢，鬧得城中一陣雞飛狗跳……好歹也是到了弱冠之年了，怎么還能干出這種沖冠一怒的事？素秉越想越郁悶，一時(shí)間有些走神。
這時(shí)，李靈濯以指節(jié)敲了敲桌子：“眼睛不知道往哪擱？”有山谷里那一出，他們的關(guān)系這會兒怕是要人盡皆知了。
不過這樣也好，省得下次再出什么事情，身邊的人還覺得她無關(guān)緊要。
素秉回過神來，急忙跪在地上，聲音不大不�。骸皩傧轮�。
”“山谷那邊如何？”李靈濯淡淡地問。
“地宮已被徹底封死，劉知府已在城中找尋大量郎中，治療那些受傷的村民。
殘余蟲卵兩枚，目前已快馬加鞭送往京城……”聽到素秉的話，謝晦已這才將手中的輿圖繼續(xù)攤開。
“主子，那座兵器廠朝廷早已下令廢棄，然而張知府表面遵從，暗中卻擅自于舊址重建，更有王同知與外敵勾結(jié)，企圖謀反。
燭夜的船艙中確實(shí)藏著士兵，好在，”素秉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謝晦已，“主子提前派了軍隊(duì)嚴(yán)加防范，港口那邊只是有一陣騷動，并未釀成大禍。
燭夜國君知曉此事后驚懼不已，愿獻(xiàn)上香料、黃金與翡翠平息盛朝怒火，燭夜大王子也將于來年三月隨使團(tuán)抵達(dá)京城。
”謝晦已抬頭看了他們一眼，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外海區(qū)域，將南部的“妄�！倍帜氲冒l(fā)皺，卻什么都沒說。
李靈濯的目光落在她的指尖：“時(shí)間對應(yīng)不上。
張知府任職以后蟻卵才來到青州，然而他并不知情。
王同知與燭夜勾結(jié)，也不過是最近幾月的事情。
中間有紀(jì)茶商牽線，而他又是誰的傀儡？”“定州可是水道眾多，號稱水鄉(xiāng)之冠？”謝晦已忽然開口道，“我之前有試探過那茶商，他說，有一京城人乘舟南下，從頭到腳捂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他一直稱其為‘尊先生’。
他們最早于兩年前相識，也是在那之后，蟻卵抵達(dá)了山谷。
“至于二者為何有來往，是因?yàn)榧o(jì)茶商一直想做海上貿(mào)易，尊先生對他許諾了妄海的版圖，這才讓他一直賣命。
”這時(shí)，謝晦已不忘揶揄道：“這幕后之人對青州了如指掌，甚至對妄海也有涉獵，比你們這群京官要稱職啊。
”素秉連忙解釋道：“主子一向坐鎮(zhèn)京城，平日里不得離京，這才對江南一帶知之甚少。
”“越描越黑，”李靈濯制止了素秉的解釋，“去查那位尊先生是什么人，水道中有無目擊之人。
”“是。
”待素秉身影消失在門外，李靈濯緩緩轉(zhuǎn)頭，瞧見了捧著輿圖若有所思的謝晦已。
“一張輿圖你看了半天了，是想說什么嗎？”謝晦已聞聲偏頭，想起王同知說起的那些異族的言論，她試探地詢問道：“紀(jì)茶商效忠于尊先生，是因?yàn)橥５馁Q(mào)易。
你對盛朝如此忠心耿耿，又是為了什么？”他并不像是甘于服從的人，說是造反的人還差不多，可看他整日天天給京城辦事，她總覺得有些詭異。
李靈濯淡然一笑，語氣輕描淡寫：“身為朝廷命官，我自當(dāng)忠誠于國，忠于李氏皇朝。
”謝晦已扔下輿圖，踱步到他身側(cè)，俯下身子不動聲色地追問：“那么，這份忠心是否包括那些反對婁厥的百姓？比如……被你凌遲處死的那些？”空氣似乎停滯了片刻，看著李靈濯的面色變得陰郁，謝晦已意識到自己確實(shí)觸及到了他的逆鱗。
只聽他冷然猜測道：“是誰向你透露的？是王同知？”謝晦已有意維護(hù)于虞，輕輕點(diǎn)頭：“是。
”李靈濯伸手扯住謝晦已的手腕，如同攥緊一塊成了精的溫玉，生怕她奪門而去：“他還跟你說什么了？”“他試圖策反我，條件倒是開得頗為誘人，想讓我拋棄舊愛，去當(dāng)他的嬪妃呢。
你知不知道他定的國號有多難聽？”謝晦已眉頭微挑，語氣中帶著一絲戲謔。
李靈濯的臉色果真更陰沉幾分：“他也敢？你是怎么拒絕的？”“這種問題李大人還需要問？真是狼心狗肺，”謝晦已坐在他的身上，伸手挑起他的下巴，“誰去山谷里解決了你的心腹大患？又是誰寧可吞了蟲卵，也不肯將你供出去？你自己不清楚嗎？沒良心的東西。
”聞言，李靈濯總算笑了一聲：“謝小姐俠肝義膽，我是知道的。
”“你既然知道，方才還那般疑神疑鬼的？”謝晦已湊近了他的臉，“你比王大人還像一個(gè)生性多疑的狗皇帝。
”李靈濯輕啄了一下她的臉頰，對她解釋道：“方才想起了不好的事情。
”“有多不好？”謝晦已追問著，卻也是在默默等待著，看他會不會將那些陳年往事親口說出。
“很不好，”李靈濯笑著敷衍過去，環(huán)手將她攬?jiān)趹阎�，“他還與你說什么了？”不知是不是錯(cuò)覺，謝晦已感受到他的手在微微顫抖。
于是她岔開了話題：“李大人怎么這么多問題，一個(gè)死人的事情也值得你掛念？有這功夫，倒不如帶我出去轉(zhuǎn)轉(zhuǎn)。
”“然后讓你趁機(jī)逃掉？”李靈濯的眼眸轉(zhuǎn)也不轉(zhuǎn)，像是一對嵌在羊脂玉中的墨綠琉璃珠子，陽光斜切而來，照得這對珠子分外清澈。
謝晦已抬手撫摸過他的眉骨，落在他的眼角上，“這么漂亮的一雙眼睛，挖出來整日盯著我，你就放心了？”“放心不下，”李靈濯坦誠地說，“你總有擺脫我的理由，我只能讓我自己更有用一些。
”謝晦已不滿地抿了抿唇，開口問道：“比如呢？”李靈濯泰然自若：“比如，我可以帶你出去，但是你不能離開我的視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