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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她是我見過最好的人

    最初,孟女士認為,楊斯年是看了陶意的照片,對她一見鐘情了,所以迫不及待回國。

    畢竟,她對自己女兒的美貌一直很有自信。

    不僅是美貌,她的女兒,是什么樣的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的女兒,只要是她想做的事情,那無論是在哪個行業(yè),都能成為佼佼者。

    或者,她又認為,楊斯年也可能是因為看上了孟氏集團的條件,才立馬飛回了國,想要抓緊機會,抱住孟氏的大腿。

    楊家的條件雖然也很不錯,但比起孟氏集團,還是差了一些。

    女人不能下嫁,這一點,孟佩比任何人都清楚。

    但是有些事,就連回憶,她都不愿意多回憶了。

    她聽見楊斯年低低的嗓音混著電流聲漏出來,尾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意:“說出來并不怕您笑話,我從很久以前,就喜歡陶意了。只是那個時候,我沒有勇氣,也沒有資格,邁出那一步。所以我一直都想當面和您說一聲謝謝。謝謝您,愿意給我一個和她相親的機會,讓我能夠靠近她。

    也謝謝您,生下了她�!�

    話說到這里,楊斯年后退一步,鄭重地向她鞠了一躬。

    “她是我見過的最好的人,好到我無法用言語形容有關(guān)她的一切。我和您說這些,并不是想要說些花言巧語討得您的歡心。正相反,我歡迎您隨時考驗我,我會用男人該有的擔當和愛,去呵護她,去愛她。”

    “她第一次賽車比賽,拿了第二名的好成績,那個比賽,我就在現(xiàn)場,看了全程�!贝蟾攀桥旅吓坎幌嘈�,他又繼續(xù)說,“能在臺下為她歡呼鼓掌,我感到十分快樂。后面的幾年,我出于各種原因,并沒能在她每一次比賽時,都有幸到達現(xiàn)場,但我見到了很多,很鮮活的她,我感到很幸福�!�

    孟佩的睫毛輕輕顫了顫。

    大概是女人的直覺,又或者是她經(jīng)歷了多年商場里面的爾虞我詐,現(xiàn)在聽到楊斯年后面這些話,她總有一種他是在故意敲打她的錯覺。

    在賽場上的陶意鮮活,他是說現(xiàn)在的陶意,像個死人嗎?

    他是想借此機會,讓她同意陶意繼續(xù)去辦那個什么沒有前途的賽車俱樂部嗎?

    想都不要想!

    “鮮活又有什么用?如果只靠鮮活活著,那我根本不會有今天這番成就,更別提將她撫養(yǎng)長大�!�

    “如果光靠鮮活活著,我們母女倆,早在二十幾年前就流浪街頭了。”

    “陶意是我的女兒,她沒有別的選擇,成為孟氏集團的繼承人,才是她應(yīng)該走的路�!�

    “不管是誰,一味縱容她去搞什么不靠譜的賽車,那都是在害她,在助她走上一條不歸路。”

    “我不管你是無意還是有意提到的這些,我今天都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賽車,我是絕對不會讓她再去碰的。年輕人,眼光不能太狹隘,不能只局限于眼前的這一切。如果你是真的喜歡她,真的想要為她好,那你更應(yīng)該站在我的角度,多為她考慮。我是她的媽媽,我不會害她�!�

    門外,陶意握著門把手的指尖頓了頓。

    走廊盡頭的窗戶透進一絲微弱的月光,被走廊內(nèi)一閃一閃的聲控燈淹沒在空氣中。

    陶意的指甲幾乎掐進掌心里,仿佛只有這樣,心底的傷痕才不會被揭開。

    聲控燈又一次明滅,將她投在墻上的影子割裂成忽長忽短的碎片。

    孟女士最后那句“沒有別的選擇”,像根細針扎進耳膜——這是她從小到大聽了無數(shù)遍的臺詞,從學(xué)鋼琴到讀經(jīng)濟,從穿高定禮服到參加名流晚宴,所有看似自由的“選擇”,實際上都被她用“為你好”的金絲籠封裝妥當。

    從小到大,一直如此。甚至現(xiàn)在,她還是要如此。

    走廊盡頭傳來保安巡邏的腳步聲,皮鞋跟敲在大理石地面上的節(jié)奏,竟與她此刻紊亂的心跳詭異的重合。

    手背上突然泛起一陣灼痛,竟然是她的眼淚。

    眼淚的溫度,竟然如此滾燙。

    陶意在心底忍不住嘲笑自己。

    簡直就是個笑話,她想。

    孟佩的冷笑隔著病房門繼續(xù)傳來:“我知道她有她的追求,有她的夢想,但是夢想”

    她冷哼,“能換集團年度報表上的一串數(shù)字嗎?”

    聲控燈又暗下去,陶意的影子在墻上縮成一團,像只被踩住翅膀的蝴蝶。

    孟女士總愛用這種帶著商業(yè)術(shù)語的比喻,仿佛她的人生必須換算成財務(wù)報表上的盈利曲線才算有價值。

    她忽然想到,她剛回國的時候,有一陣子是在家里住的。

    準確來說,是孟女士的家,不是她的家。

    說來也很可笑,她從小長到大的地方,竟然不能稱作是她的家。

    那陣子,她開回家里一輛她親自組裝過的賽車。

    因為組裝的成品依舊有些小瑕疵,陶意暫時將她放在地下車庫里,打算買零件回來,再研究一番。

    而有一些零件,是稀缺進口產(chǎn)品,要多等上一些時日才能拿到。

    所以陶意在等待過程中,沒有再開過那輛車,還貼心地給它蓋上了防塵布。

    一直等零件到了以后,陶意才揭開那層防塵布,本應(yīng)該高高興興更換零件,然后開出去兜風的。

    但引擎蓋上明顯的金屬劃痕,異常刺眼,刺痛著她,又似乎在警告著她。

    警告她,這輩子她都不許再碰賽車。

    那道劃痕,陶意雖然沒有實質(zhì)證據(jù),證明是孟女士故意劃的。

    但她們母女倆一起生活了這么多年,陶意對孟女士的手筆,非常清楚。

    除了她,還能有誰會這樣做呢?

    “我并非反對務(wù)實,”楊斯年的聲音忽然沉下來,帶著陶意從未聽過的鄭重,“我只是覺得,真正的愛不該是把玫瑰種在防彈玻璃罩里。您看陶意參加商業(yè)論壇時永遠腰背挺直,可只有在賽道上,她才會有一個年輕人,該有的表情——她會因為比賽贏了而開懷大笑,也會因為輸?shù)舯荣惐罎⒋罂�。不管是哪一個她,那都是最真實的她。

    很抱歉,我知道我說這樣的話,對您多少會有些不禮貌,您甚至也會認為我的教養(yǎng)配不上我爸媽這么多年來,對我的悉心栽培。但您怎么想我,都可以,我不介意。比起您對我的評價,陶意是否開心,于我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聲控燈再次亮起,竟帶來了一絲暖意。

    陶意看見自己投在門板上的影子動了動,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門把手上的雕花——那是孟女士定制的款式,就像她堅持給女兒規(guī)劃的人生,每個細節(jié)都精致得令人窒息。

    這家醫(yī)院,甚至都是孟女士投資的產(chǎn)業(yè),京市雖然大,但孟女士的產(chǎn)業(yè)遍布各處,陶意哪怕有一天累了,想逃了,好像都沒有地方逃。

    可笑嗎?

    可笑吧。

    但就算她想要嘲笑自己,那也不應(yīng)該是在這種時候。

    她了解孟女士,她在與人相處中,極其喜歡用絕對的上位者姿態(tài),俯視其他人。

    既是上位者,那必然無法接受別人對自己的質(zhì)疑。

    楊斯年這番話,在別人聽起來或許沒什么,但在這里,說是給他判個死刑都不為過。

    算著時間也差不多了,陶意為了避免事態(tài)惡化,在孟女士開口之前,及時推開了門。

    “醫(yī)生一會兒就過來了,您既然不舒服,還是多省省力氣,和醫(yī)生說吧。”陶意說道。

    她掠過楊斯年,徑直走向沙發(fā)處,抱起那一摞未批閱的文件,準備和孟女士告別:“集團的文件我回家看。您的秘書南希今晚會來陪床,我今晚需要回家收拾一些隨身衣物,明天一早會帶著必需物品和文件一起過來。今天您好好休息,我們夫妻二人就先走了。”

    楊斯年今晚對孟女士說了這種話,孟女士心里的那座火山馬上就要爆發(fā)了。

    她并不是責怪楊斯年,也不會去責怪他。正相反,她在內(nèi)心里很感激他。他的這番話,讓她有一種久違的,被人捧在手心里呵護的感覺。

    他們明明是沒有感情的夫妻,他卻能為她做到這個份上,她很感激。

    真的很感激。

    但正如孟女士說的,夢想不能當飯吃一樣,她的感激也并不想消減孟女士的怒火。

    所以她要在孟女士對他發(fā)火以前,趕緊將他拉走。

    病房門被推開的瞬間,孟佩的冷笑戛然而止,妝容精致的臉龐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慍色。她盯著陶意抱在懷里的文件,指尖輕輕叩擊著床頭的鍍金欄桿,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像是某種無聲的警告。

    “夫妻二人?”孟佩挑眉,目光在陶意和楊斯年之間游移,“我倒不知道,你們什么時候這么恩愛了�!�

    她的語氣里帶著刺,卻又裹著幾分漫不經(jīng)心的試探。

    陶意垂眸避開母親的視線,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文件邊緣:“媽,時候不早了�!�

    她的聲音平靜得近乎刻板,像是提前演練過無數(shù)次的商業(yè)話術(shù)。

    楊斯年沉默地跟在她身后,經(jīng)過孟佩床邊時,忽然停住腳步。

    他垂首看向床頭那束被精心修剪過的白玫瑰——每一片花瓣都完美得如同標本,沒有半絲瑕疵�!安�,”他的聲音低沉卻清晰,“明天我會帶她去挑些您喜歡的花,親自帶給您,就當是今日失禮的賠禮。但我不認為我的話,有哪里不對�!�

    孟佩的眼神瞬間冷下來,如同被觸碰了逆鱗的猛獸。

    陶意卻在這時忽然轉(zhuǎn)身,不著痕跡地擋在楊斯年身前:“南希應(yīng)該快到了,我們就先走了�!�

    她的聲音里帶著催促,尾音卻微微發(fā)顫,像是害怕下一秒就會有什么東西轟然崩塌。

    緊接著,她拉起楊斯年的手,像逃命一般,拼命往外走。

    走廊里的聲控燈又開始明滅不定,陶意的影子在墻上碎成一片斑駁。她走得很快,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急促而慌亂,直到電梯門緩緩合上,才終于像是卸下了某種重擔,整個人微微晃了晃。

    “對不起。”楊斯年的聲音從身側(cè)傳來,帶著幾分沙啞的歉意,“我不該在伯母面前說那些話。”

    陶意抬頭看他,男人的側(cè)臉在電梯暖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柔和,眉骨處投下一片陰影,卻讓那雙眼睛顯得愈發(fā)明亮。她忽然想起剛才在病房里,他說“玫瑰不該種在防彈玻璃罩里”時的神情——那樣認真,那樣執(zhí)著,像是要把她藏在心底多年的月光都捧到陽光下。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她輕聲開口,指尖慢慢蜷起,又緩緩松開,“你沒必要卷入這些……”

    “我愿意�!睏钏鼓甏驍嗨Z氣堅定得近乎固執(zhí),“陶意,你應(yīng)該知道,我從來都不是局外人�!�

    電梯“�!钡囊宦曂O�,金屬門緩緩打開。深夜的醫(yī)院走廊寂靜得像是深海,只有遠處護士站偶爾傳來的鍵盤聲,如同某種遙遠的潮汐。陶意邁出電梯的腳步忽然頓住,她看著走廊盡頭那扇半開的窗戶,夜風卷著幾片梧桐葉吹進來,在地面上投下細碎的影子。

    “為什么?”她聽見自己的聲音里帶著顫意,“你明明……可以不用這樣的�!�

    楊斯年笑了,他伸手輕輕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著她掌心淡淡的繭——那是常年握方向盤留下的痕跡�!耙驗槲蚁矚g的,”他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是那個在賽道上會哭會笑的陶意,不是孟氏集團的繼承人�!�

    夜風忽然卷著更多落葉吹進來,陶意看著他眼中倒映的自己,忽然覺得眼眶有些發(fā)燙。

    “我們回家吧�!彼p聲說,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尖相扣的瞬間,仿佛有電流穿過全身。

    醫(yī)院外的夜空中綴著幾顆稀疏的星,楊斯年將車開出地下車庫時,陶意忽然看見后視鏡里,南希正匆匆走進醫(yī)院大門,懷里抱著一摞厚厚的文件——和她剛才抱出病房的那摞,高度不分上下。

    “她不會輕易放棄的。”陶意輕聲說,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楊斯年的手背,“明天開始,可能會有很多麻煩�!�

    楊斯年騰出一只手,輕輕握住她的指尖:“那就讓麻煩來得更晚一些吧�!�

    他說這話時,忽然轉(zhuǎn)動方向盤,車子偏離了回家的路線,朝著城市邊緣的方向駛?cè)ァ?br />
    “去哪?”陶意挑眉。

    “帶你去看一樣?xùn)|西�!睏钏鼓甑穆曇衾飵е鴰追稚衩�,“不過可能要開很久的車。要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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