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丞相的心事
他立即雙膝跪地,言辭懇切道:“末將不需要任何重賞和表彰,一切都聽丞相的,末將愿為丞相肝腦涂地!”
這句話倒是讓司徒巍心里頗為訝異。
轉(zhuǎn)念一想,此人不僅可以滅掉俘獲蕭啟棣的敵人,把蕭啟棣救回來,還考慮得很周全知道不能張揚(yáng),并且第一時間帶著蕭啟棣來王城向他稟告。
實(shí)乃有勇有謀。
具備這等能力的人,可不好找。
更難能可貴的是,此人毫無半點(diǎn)居功自傲的性子。
人才,是個人才。
殺了未免太可惜了。
司徒巍沉吟片刻,轉(zhuǎn)過身露出一臉隨和微笑,親自將李鷂扶起來,“李將軍在邊關(guān)辛苦了,這幾日就先在本相府中休息吧。”
“多謝丞相!”李鷂畢恭畢敬低下頭。
司徒巍喊來下人,給李鷂安排了最好的客房,指派了十個小廝和侍女伺候起居。
雖未明面上多說什么,但態(tài)度算是擺在這了。
李鷂回到客房后,懸著的一顆心才落回肚子里,后背都已經(jīng)被冷汗浸透。
好險,差點(diǎn)就把小命交代了。
隨后三天,李鷂沒再見到過司徒巍,丞相府的人成天好吃好喝伺候著李鷂,還找來王城中的歌姬舞女甚至花魁頭牌供他享用。
李鷂本不是沉迷酒色之人,但為了不讓丞相再起疑心,覺得他這人什么都不圖反而有隱患,便勉為其難都接受了。
三天后的夜晚。
司徒巍暗中離開了王城,于隔天上午來到了他給傀儡安排的住處。
一進(jìn)宅子,便聽到了奏樂之聲。
到廳堂門口一看,只見傀儡左擁右抱大吃大喝放浪形骸。
這場景他倒是習(xí)慣了。
反正他不缺錢,只要傀儡夠聽話,私下里怎么玩都不是問題。
“老主子來了,所有人,全都退下!”司徒巍的隨從踏進(jìn)門檻,大聲喊道。
廳堂里一個管事的聽到命令,趕緊照顧眾人離開。
蕭啟棣裝著一副醉醺醺的樣子,眼角余光瞥了下門口。
門外那個全身披著黑袍,臉也被斗篷帽子遮住的人,別人興許認(rèn)不出,他可是一下就認(rèn)出來了。
隨從清了場后,司徒巍緩緩走進(jìn)了廳堂。
接著,隨從便關(guān)上了門,守在外頭。
蕭啟棣半瞇著眼睛嚷嚷道:“我的美人兒呢!我的歌姬舞女呢!怎么都跑了!我要?dú)⒘四銈�!�?br />
司徒巍掀開斗篷帽子,走過去抓起一壺酒潑在了蕭啟棣臉上,冷聲呵斥道:“給我清醒清醒,我有要事跟你說�!�
“啊……丞相大人!”蕭啟棣抹了下臉上的酒水,趕緊從床榻上爬起來。
司徒巍皺著眉上下打量,“清醒了嗎?”
蕭啟棣擠出訕笑,“醒了醒了……”
這三天里,他從伺候他的人嘴里旁敲側(cè)擊打探出了傀儡平日里的行事作風(fēng),還得知有個神秘老主子每個月都會過來一兩次。
包括傀儡見到老主子是什么態(tài)度,也差不多摸清了。
所以才強(qiáng)忍著內(nèi)心不適,努力裝模作樣,免得露出破綻。
還好這傀儡在所有下人面前隨心所欲喜怒無常,他干啥下人們都不意外,蕭啟棣也才不至于非要像傀儡那樣跟當(dāng)眾與女子行樂,拿人命消遣。
不過這么下去也偽裝不了太久,幸虧只過了三天,司徒巍便來了。
“丞相大人有何吩咐?”蕭啟棣保持著討好笑容問道。
司徒巍站在他面前,直勾勾盯著他,一語不發(fā)。
蕭啟棣心里頓時有些緊張。
難道……自己露出什么破綻來了?
“唉……”司徒巍忽然嘆了口氣,“聽好了,我很快就得讓你派上用場了,養(yǎng)了你那么久,你可別叫我失望�!�
蕭啟棣發(fā)現(xiàn),司徒巍面容憔悴,眼眶發(fā)黑,眼睛里也滿是血絲,便又問道:“丞相,您身體可還好?”
司徒巍緩緩坐下來,神色有些恍惚,“這三天我夜不能寐,沒有休息好,不過……無大礙。”
“丞相您說很快就要讓我派上用場了?這是何意?”
“蕭啟棣……他出事了。”
“��?”
蕭啟棣故作驚訝,“那我就需要取代他了?這也太突然了。”
司徒巍半閉著眼睛,“沒錯,我養(yǎng)著你,就是為了防范于未然,萬一哪天蕭啟棣完全不受我控制了,便讓你取而代之,可我沒想到……會是這種情況,確實(shí)突然吶�!�
“什么情況?”蕭啟棣繼續(xù)笑著問。
司徒巍冷哼一聲,“你倒是顯得很開心啊!”
蕭啟棣笑著說:“能給丞相派上用處,還能得到蕭啟棣的身份,換誰都開心。丞相大人請放心,我必定一如往常事事聽從您的安排。此后丞相再也不用擔(dān)心蕭啟棣把您的大權(quán)奪走,您難道不開心嗎?”
“開心?”司徒巍臉色微沉,“若非蕭啟棣羽翼漸豐越發(fā)不受我控制,否則哪里輪得到你來代替他�!�
接著又頗為落寞地低語了句,“他要是能像你這么聽我的話,該多好……”
說完,司徒巍拿起一壺酒大口喝了個底朝天。
司徒巍從進(jìn)門到現(xiàn)在,種種反應(yīng)和行為都讓蕭啟棣有些意外。
他并沒有像自己以為的那樣高興,反倒是顯得很憂傷。
但蕭啟棣不好再多問下去,只能安安靜靜站在一旁。
“來……陪我喝點(diǎn)�!彼就轿∶畹�。
“是�!笔拞㈤δ闷鹆司票瓬�(zhǔn)備倒酒。
司徒巍道:“直接拿酒壺喝,我許久不曾沾酒了,今日想多喝點(diǎn)�!�
蕭啟棣便立即把長桌上擺放的所有酒都拿近了些,然后陪著司徒巍你一壺我一壺,喝了大半個時辰。
司徒巍酒勁上來了,突然一腳踹翻桌子,紅著眼睛道:“一群畜生!畜生��!”
“丞相大人!”蕭啟棣迅速跪下,“您……到底怎么了?”
司徒巍咬著牙說:“蕭啟棣在邊關(guān)遭敵人俘獲,被砍去了四肢挖掉雙眼割了耳鼻還拔了舌頭!要不是把他救回來的人已將那群畜生殺了,我非要……非要將他們用遍所有酷刑再凌遲處死不可!”
蕭啟棣心頭微微一顫,明顯能感覺出來,這番話透出的怒火絕對是真情實(shí)感。
更何況,在傀儡面前,司徒巍也不需要假模假樣裝作對蕭啟棣有什么感情。
這讓他更加意外了。
“丞相大人……”蕭啟棣低著頭說,“您打算如何處理蕭啟棣?”
司徒巍噴出一股酒氣,緩緩道:“養(yǎng)著吧……可惜不僅成了人棍,連舌頭都沒了,不然的話,還能讓他以后為我出謀劃策,可惜他的能力了�!�
蕭啟棣試探著說道:“既然一點(diǎn)用處都沒了,干脆殺了算了�!�
啪!
司徒巍突然一巴掌甩了過來,狠狠拍在蕭啟棣臉上,“你以后若再敢說殺掉他,本相便廢了你!”
蕭啟棣心情很復(fù)雜,伏低身子說:“是,我不敢了�!�
“唉,喝多了喝多了�!彼就轿∪嗔巳嗵栄�,“你起來吧�!�
蕭啟棣站起身,司徒巍抬頭望著他的臉好一會兒,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等你正式替代他,你便管我叫仲父,他以前就是這么喊我的�!�
蕭啟棣垂眸,“遵命……丞相大人�!�
司徒巍不再說什么,有些吃力地起了身,慢慢朝著廳堂門外走去。
蕭啟棣看向他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難言的復(fù)雜情緒。
十八年來,蕭啟棣對于那個在自己三歲時候就丟下妻兒逃回玄國的親生父親幾乎沒有印象。
從記事起,在荒國當(dāng)質(zhì)子的那些年里,只有司徒巍每年都會悄悄到荒國看望幾次。
再后來,自己和母親也是被司徒巍接回了玄國……
往事回憶不受控制浮現(xiàn)。
但剛冒頭,便被蕭啟棣強(qiáng)行壓下。
“丞相,”蕭啟棣忽然開口,“我想見見蕭啟棣。”
如果不是另一個平行宇宙世界的寧錦璃改變了這邊的事情發(fā)展,按照原本的秘史,不久后成為人棍被囚禁在地宮的人就是他自己。
他想去看看,倘若一切都沒改變,自己會在什么樣的地方度過殘生。
司徒巍腳步頓住,微微側(cè)過臉,問道:“為何?”
蕭啟棣自然不會說出真實(shí)原因,便說只是有些好奇。
司徒巍思忖片刻,“去換身衣服,把臉也遮住,我?guī)氵M(jìn)王城。”
得到了應(yīng)允后,蕭啟棣立即照辦。
接著便乘坐司徒巍的馬車,于這天深夜到了王城。
最后又被蒙上雙眼,帶到了一個秘密地宮之中。
地宮面積并不大,差不多相當(dāng)于一座普通的百姓房屋。
蕭啟棣跟著司徒巍穿過石門走進(jìn)一間石室,解開纏在眼睛上的布,放眼看去,這里布置得很完善。
除了沒有窗戶,其他的都不缺,看著跟地面上的正常臥房沒有區(qū)別,甚至所有物件的用料都是最好的,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王公貴族的住處。
雖然處于地下,但空氣沒有半點(diǎn)沉悶陰冷,還帶著一股混雜了藥味兒的熏香氣息。
可見司徒巍花了很多心思。
“情況怎么樣了?”司徒巍面帶緊張之色詢問在這里伺候人的侍女。
侍女說:“啟稟丞相,剛換了一次藥,喂了些藥粥,他睡著了。”
“那就好……”司徒巍輕輕走近,望著床榻上的殘軀,“前兩日,他總是疼暈過去又被疼醒,現(xiàn)在總算可以睡個覺了。”
司徒巍擺手示意了下幾個侍女退下。
石室的門一關(guān)上,他便坐在了床榻邊。
“要是幾個月前,我沒準(zhǔn)許你離開王城就好了�!彼就轿¢_口道。
蕭啟棣站在一旁默不作聲。
司徒巍繼續(xù)自言自語:“我真沒想到,本來好好一個人,回來就成了這個樣子。我這大半生都用在了仕途上,膝下無一兒半女,以前每當(dāng)聽到你喊我仲父,我就覺得自己如同有了個兒子�!�
“但你總歸是王族子嗣,你身上流著的是先王的血,哪怕你喊我仲父,我也不可叫你一聲兒子。”
“你兒時那么多年都在荒國受苦受難,我都是知道的,可時機(jī)未到,我得輔佐先王,無法早些將你接回�!�
“等到能接回來了,你的性情卻已變了很多,與我也生分了很多�!�
說到這兒,司徒巍聲音有了些許哽咽。
他停頓片刻,深呼吸一口氣,伸出的手,輕輕搭在殘軀肩膀邊,“啟棣啊……你母親姜佩環(huán),雖是歌姬出身曾被我納為小妾,但卻是我最愛的女子�!�
站在一旁默默聽著這些話的蕭啟棣本尊,瞳孔瞬間微微發(fā)顫。
司徒巍繼續(xù)輕聲說著,“當(dāng)年,我為了自己的仕途,將佩環(huán)獻(xiàn)給了先王,那是我最艱難的決定。”
“后來我時�;孟�,倘若最初我沒有那么大的野心,沒把她拱手讓人,也許如今,我雖無大玄朝堂權(quán)勢,但應(yīng)該也是富甲,然后跟佩環(huán)多生幾個孩子,興許其中就有一個會是你�!�
“可惜啊……無法再回到過去讓我重新選擇,我也早已不是曾經(jīng)的我了……”
說完這些,司徒巍沉默了許久。
然后似乎才想起旁邊還有個人,便回過頭,直勾勾盯著身后佇立的高大身影,冷聲警告道:“本相一時失控,不自覺說了這么多心事,你可都聽見了?”
蕭啟棣低下頭,“我什么都沒聽見�!�
司徒巍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你給本相記住,雖然今后你在其余所有人面前都是蕭啟棣,但你永遠(yuǎn)別忘了,是誰讓你成為了他,永遠(yuǎn)別忘了,你是替代品。本相能用你替代,便也能換個人替代�!�
蕭啟棣道:“是,丞相大人教誨,我銘記于心。”
司徒巍看了床榻上的人一眼,起身道:“隨本相出去。”
兩人一前一后離開臥房,來到另一間石室中。
“本相決定了,”司徒巍站在一處壁畫前,背著手說道,“就在近幾日內(nèi),盡快讓你正式替代蕭啟棣,你拿出點(diǎn)氣勢來讓本相看看�!�
蕭啟棣聞言,挺直腰板,恢復(fù)幾分正常神色。
“嗯,之前本相有些擔(dān)心你的氣質(zhì)與他差距甚遠(yuǎn),現(xiàn)在看來,也不算浪費(fèi)了我給你的訓(xùn)練,”司徒巍頷首評價了一句,接著又點(diǎn)撥道,“但你還需更顯自信點(diǎn)�!�
“蕭啟棣乃一國之君,骨子里有著大玄王族與生俱來的高傲和霸道,且正值年少氣盛之時,倘若你在這方面太欠缺,就算外貌與他幾乎一樣,恐怕也會被太后瞧出端倪。”
“來,你試試表現(xiàn)出這等氣質(zhì),本相瞧瞧你能有幾成火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