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跟池Sir八字犯沖
“終于周末了,又多活一周。”
周五的下午,目送著自己班級里最后一個孩子被家長接走的米薇掛在姜宥儀身上,有氣無力地呻吟,姜宥儀被她逗得想笑,目光卻有意無意地追隨著剛被接走的諾蘭,落在了來接他的那個年輕男人身上。
暑期留園的孩子差不多是平時班級人數(shù)的一半,相比于在小班做保育員的米薇,帶孩子很有技巧的姜宥儀,除了要偶爾應(yīng)付金善妍的找茬外,在新人上崗的第一周并沒有太煎熬的感受。
她跟孩子們相處得很好,才短短幾天的時間,孩子們已經(jīng)完全接受了她這個新來的副班,連帶著在送孩子們離校的時候,跟來接孩子的大人們也刷了個臉熟。
之所以是“接孩子的大人們”而不是“家長”,是因?yàn)樵诎雿u悅禾上學(xué)的孩子們,有不少是保姆和司機(jī)來接送的。
諾蘭當(dāng)然也是,只不過今天來接他的竟然換了人。
而換的這個人,姜宥儀倒是不陌生——畢竟邱子豪作為邱格醫(yī)生的兒子,照片也已經(jīng)在她那個上鎖的木頭匣子里躺了有幾年了。
人是不陌生,但面是第一次見,邱子豪頂著發(fā)膠抓出來的囂張發(fā)型,戴著滿身的雞零狗碎,從冰莓粉的帕拉梅拉上下來,步履生風(fēng)地大步走向諾蘭——
這人一身“不是好鳥”的氣質(zhì)太過明顯,姜宥儀當(dāng)時下意識地就伸手把原本跟在金善妍身邊的孩子擋在了身后。
“姜老師,”諾蘭在后面拉了她的手,對她解釋,“沒事的,這是子豪叔叔,我媽媽的好朋友�!�
姜宥儀其實(shí)很清楚邱子豪這幾年一直在給安娜當(dāng)跟班,但她將一個幼兒教師對于陌生面孔來接孩子的防備演繹得淋漓盡致。
她戒備地上下打量了邱子豪一眼,像是確認(rèn)這個滿身潮牌的青年到底是不是好人一樣,隨即又被旁邊的金善妍不耐煩地打斷了懷疑,“這是邱先生,他經(jīng)常來接諾蘭,你不要一驚一乍的。”
被主班罵了的姜宥儀好像有些尷尬和不自在,她放下手,抱歉地對邱子豪勉強(qiáng)笑了一下。
邱子豪彎腰把諾蘭單手抱了起來,他讓孩子坐在自己的臂彎里,大咧咧地打量著靦腆的新老師——姜宥儀垂下了眼,她分明在回避他的目光,但不安的躲避里,那張骨相立體的娃娃臉上卻顯出了少女的萌感和清甜。
邱子豪打眼看過去,微微挑眉,琥珀色的瞳仁深處微微地浮現(xiàn)出了一點(diǎn)兒意外的驚艷來。
“首先,”他笑起來,像一個張揚(yáng)的紈绔,空出的那只手朝姜宥儀伸去,“小姜老師好�!�
垂眸的姜宥儀看見懸在半空的手愣了一下,她在金善妍明顯盯視的不滿中遲疑,片刻后還是跟邱子豪握了一下手,盡管那個動作與其說是握手,更像是指尖的一觸即發(fā),“您……您好�!�
她怯生似的表現(xiàn)把邱子豪逗笑了,青年聳肩之際收回手,并不糾纏,那只手在空中滑了半圈,轉(zhuǎn)而去勾了一下諾蘭的鼻梁,“其次,說了不準(zhǔn)叫我叔叔�!�
諾蘭不滿地強(qiáng)調(diào):“可你跟我媽媽是同輩呀!”
邱子豪不再管等在校門口的老師們了,他抱著孩子走向那輛騷包的冰莓粉保時捷,非常執(zhí)著地跟小朋友強(qiáng)調(diào),“那也是哥哥�!�
“那你要管我媽媽叫阿姨嗎??”
“小混蛋,你是想讓我揍你還是想讓你媽揍我,直說就完了,男子漢大丈夫,做事不要拐彎抹角�!�
一大一小一路斗嘴地走遠(yuǎn)了,放學(xué)時分格外熱鬧的校門口也很快重新安靜下來,米薇還像個肩部掛件似的靠在姜宥儀的肩膀上,而姜宥儀的目光落在邱子豪的背影上,若有所思地出著神。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姜宥儀隱約如影隨形的目光,已經(jīng)走到車旁邊的邱子豪忽然回過頭來精準(zhǔn)地看向了她,脖子上那個不知道能不能壓出頸椎病來的碩大銀鏈子和右耳上的鉆石耳釘反射著陽光,同時隔著不遠(yuǎn)不近的距離,閃了姜宥儀一下。
像是搞小動作被發(fā)現(xiàn)的學(xué)生一樣,姜宥儀一時之間惶然地躲開他看過來的視線,而就在此時,伴隨著兩聲短促的汽車鳴笛聲,忽然有人扯著粗嗓門喊了她一嗓子——
“姜宥儀!!”
這聲音姜宥儀聽上去有點(diǎn)熟悉,她循聲看向不速之客,池浪把腦袋探出窗外,對她招了招手,“我來接你回家!”
忽然被點(diǎn)了名,莫名其妙有了緋聞,又被校門口的幾個老師和保安一起行了注目禮的姜宥儀:“……”
抱著諾蘭的邱子豪就著站在車邊轉(zhuǎn)身的姿勢,看向木著臉走向校門口那臺牧馬人的娃娃臉老師,話卻是問他懷里的小人精的,“她叫姜宥儀?”
“對呀,”諾蘭點(diǎn)頭,又立馬想起來了什么地警鈴大作,“你不要打姜老師的主意哦!”
“??”諾蘭聰明又早熟,跟他聊天他經(jīng)常有些“大人話”冒出來,邱子豪對此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但盡管如此,小破孩兒的diss還是把他氣笑了,“小小年紀(jì)你懂什么叫‘打主意’?!搞得我好像個渣男似的�!�
諾蘭坐在他臂彎上,扭著半個身子用正臉看向他,眼神很誠實(shí),“你難道不是嗎?”
“……”邱子豪不想跟小破孩兒陷入到自證清白的窘境里去,他開了車鎖,把諾蘭放在了副駕上,給他系緊了安全帶,末了以逗著他玩兒的架勢色厲內(nèi)荏地用食指隔空點(diǎn)了點(diǎn)他。
諾蘭才不怕他的警告,他坐在椅子上晃蕩著兩條小胖腿,小大人似地問他邱叔叔,“我媽咪回來了?你陪她在維也納玩兒得好嗎?”
邱子豪開門進(jìn)了駕駛室,系上安全帶的同時打著了火,很挑釁地看了諾蘭一眼,“巨好玩兒,誰讓你不去。”
諾蘭不屑地把頭瞥向了車外,“我才不去,到處飛有什么好玩兒的�!�
“那你覺得什么好玩兒?”
“學(xué)習(xí)啊,跟我的朋友們一起學(xué)習(xí)�!�
“……”誰家才五歲的正常孩子能整天把學(xué)習(xí)當(dāng)游戲在打通關(guān)啊,邱子豪戴了好幾個哥特風(fēng)戒指的手打著方向盤把車開上了主路,末了一言難盡地感嘆:“你爹的基因可真強(qiáng)大。”
諾蘭來了興趣,“我爹什么基因?”
“學(xué)霸啊�。 鼻褡雍老肫鸢材鹊恼煞颉簿褪撬莻因?yàn)樵谛F陂g拿遍了國內(nèi)外專項(xiàng)大獎,畢業(yè)多年后照片依舊掛在大學(xué)“名人墻”上的學(xué)長,“除了你爹,你還見過哪個男人娶了頂級富豪老婆,生了個大胖兒子,自己轉(zhuǎn)頭去國外讀博搞科研的嗎?”
他說著,心有余悸地?fù)u頭感嘆,“你爹就是這樣的狼人�。。 �
“首先,我才五歲,現(xiàn)在沒見過不代表以后見不到,”諾蘭天生模仿能力非常強(qiáng),這么一會兒的工夫,他已經(jīng)能夠模仿并靈活運(yùn)用邱子豪方才對姜宥儀說話的句式了,“其次,我媽媽本來也不是很想爸爸一直留在身邊陪她吧?”
本來一直在直行的車子都因此微微偏了一瞬,邱子豪哭笑不得地低頭看他一眼,“你又是怎么看出來的?”
“明顯爹地不回國的時候媽咪玩兒得更快樂啊?”諾蘭大概覺得自己只是陳述了一個事實(shí),被邱子豪反問,他反而有點(diǎn)不解地?fù)狭藫夏穷^栗色的卷發(fā),如果不是他說話聲音還奶聲奶氣,很難想象這是一個五歲孩子能說出來的話。
邱子豪啼笑皆非地伸手去揉搓小朋友那頭栗色的小卷毛兒,“這話當(dāng)你爸媽面說,他倆的表情肯定精彩極了�!�
諾蘭懊惱地把他的爪子拍開,氣鼓鼓地瞪他時終于表現(xiàn)出了這個年齡的孩子該有的稚氣,“哎呀你不要摸我的頭,外公說了頭不能讓人亂摸的!”
邱子豪車?yán)镉泻⒆�,他不敢開太快,好好的帕拉梅拉被他開成了不堪重負(fù)似的老爺車,倒是池浪的車子后來居上地在上高架之前超過了他。
姜宥儀坐在副駕上,回憶所有跟池浪有關(guān)的記憶,從第一次的她被人用刀抵著脖子,到第二第三次的警署被審,再到第四次酒吧街上的緝毒行動和第五次瑪莎大橋上突如其來的那場大雨……一直到方才在校門口池浪喊她的那一嗓子,而后深以為然地得出結(jié)論——自己大概真的跟這位池sir八字犯沖。
池浪開著車,看她一臉生無可戀似的樣子,有點(diǎn)理虧地咳嗽了一聲,對她解釋:“真是林意讓我來接你的,她讓我去家里吃飯,我從警署去她家正好要經(jīng)過半島悅禾,她才跟我說直接把你接回去的�!�
“……那你為什么要說你來接我回家?”姜宥儀麻木地看著他,“你說我室友讓你來的不行嗎?你說你順路捎我一段不行嗎??——再退一步,你直接讓我上車,上車之后再解釋這個不行嗎?!”
她越說越氣,儼然又要在這人面前自行揭開溫柔無害的面具偽裝了,但好在這時她自己先及時反應(yīng)過來,倏地踩了剎車……
“你這么說倒好,門口的同事全誤會了,回頭兒誰問我我還得一個個跟他們解釋�!�
池浪聽著她從逐漸強(qiáng)烈又到倏然柔和的語調(diào),一言難盡地朝她那張此刻又委屈又無措的臉上看了一眼,“……你要么還是直接罵我吧。理論上,明面捅刀子比‘大郎喝藥’的體感要舒適一些�!�
“…………”姜宥儀暗暗咬著后槽牙深吸了口氣,她覺得自己跟這人簡直就不在一個頻道上沒法溝通,于是干脆話不投機(jī)半句多地閉上了眼睛,以物理方式直接謝絕了池浪在跟她說話。
但只閉了兩秒鐘,她的眼睛又猛地睜開了——
“等等,”她驚悚地看向池浪,“阿林叫你去家里吃飯?吃什么?她說她下廚??”
姜宥儀兩天前剛見識了林意把雞蛋羹蒸成窩窩頭的絕妙手藝,不久前還嘗試了她鍥而不舍鍛煉廚藝炒出來的焦炭版孜然牛肉粒,和海蜇已經(jīng)被熱水焯沒了的蜇頭拌菜心,現(xiàn)在整個人就是聽見林意要下廚就要變成驚弓之鳥的美好精神狀態(tài),然而讓她意外的是,池浪在此事上竟然展現(xiàn)出了跟她高度一致的情緒……
“放心吧,”池浪理解并安慰地看向姜宥儀,“林總說涮火鍋吃,也就是洗個菜和往鍋里放一袋火鍋底料的事兒。那我估計(jì),我們倆這條小命應(yīng)該還保得住。”
姜宥儀松了口氣地靠回了椅背上,“……哦�!�
池浪都快笑出聲了,“你這個‘哦’就哦得很有靈魂,我估計(jì)你的潛臺詞是‘火鍋這種東西是個有手的人就不會弄砸’?”
……差不多吧。
但姜宥儀當(dāng)然不可能承認(rèn),她重新閉上了眼睛,郁卒地朝窗外偏過頭去,再度拒絕了交流。
事實(shí)證明火鍋的確是當(dāng)今社會最簡單的美食之一,姜宥儀和池浪進(jìn)屋的時候,林意已經(jīng)把菜洗好把鍋都燒開了,熱辣的濃香在冷氣開得十足的房間里撲鼻而來,兩個上了一天班的社畜一時之間竟然不約而同地有了強(qiáng)烈的滿足感。
鴛鴦鍋把紅湯和骨湯隔得涇渭分明,守著香辣鍋底涮肉吃的池浪看了看不約而同地在清湯那邊夾青菜和根莖類青菜的兩位女士,覺得很費(fèi)解,“你倆都吃這么清淡嗎?姜宥儀你也不愛吃肉?”
“嗯,”姜宥儀在林意面前勉強(qiáng)維持了對池浪的耐心,她把嘴里的萵筍片咽了下去,斯斯文文地回應(yīng),“也吃,但火鍋的話更喜歡吃青菜�!�
“那敢情好,肉都是我的�!�
池浪一樂,說著朝那盤外賣的牛上腦片伸筷子,筷子還沒等碰到肉,就被林意不客氣地打開了,“吃肥瘦的去,純瘦是特意給宥儀和我自己準(zhǔn)備的�!�
池浪嘖了一聲,筷子從善如流地轉(zhuǎn)了半圈,夾了一筷子羊排肉放進(jìn)了紅鍋里,“就是說咱們能不能稍微對客人客氣一點(diǎn)?”
“客人?”林意挑眉,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客人登門拜訪一般都會拎禮物,像你這么空倆爪子上門的‘客人’,通常主人都懶得管飯,我已經(jīng)對你夠好了�!�
“……”從來在林意這張嘴上都討不到什么好處的池警官屢戰(zhàn)屢敗地閉嘴了,姜宥儀看著他吃癟,默默地低頭吃飯,只有幾乎壓不住上翹的嘴角悄悄泄露了她忍笑忍得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