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出口落定
偌大的會客室，吊頂風扇勻速轉(zhuǎn)動著，實木座椅上放了軟墊，兩邊的扶手寬大，座椅之間擺著角幾，上面擺著塑料鮮花。
此時，大家聚精會神，目光在李干和穆罕默德之間流轉(zhuǎn)，聽著他們閑聊一般的談判。
翻譯沒了用武之地，除了那位空軍派過來的翻譯干部，他要給張副部長翻譯。
此時的他滿頭大汗，說話斷斷續(xù)續(xù)的，神情焦急。
李干的語速太快了，試問誰敢相信，就這么個名不見傳的小試飛員，竟有如此高超的英語水平。
空軍的翻譯干部跟不上節(jié)奏啊！
這還算好的，其他大小領(lǐng)導可沒有配翻譯，他們就只能干瞪眼，還得做出一副“哦哦原來如此”、“是啊是啊”的表情。
李干和穆罕默德笑，他們跟著笑，二人神情嚴肅，他們就跟著提心吊膽。
盡管聽不懂他們在聊什么，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李干和穆罕默德聊得很投機。
足足一個小時之后，穆罕默德才意猶未盡地站起來，雙手握著李干的右手搖晃著，用一句蹩腳的中文說，“歡迎李中尉到開羅來參觀，我一定掃榻以待。”
“一定有機會的�！崩罡衫贤饨灰话阕笫州p拍穆罕默德的手背，笑著回話。
穆罕默德心滿意足地走了，張副部長卻是留了下來。
他把殲-7出口版項目的主要負責人留下來開小會。
楊偉是空軍出身的，但他不是開飛機的，而是搞政工的。從某殲擊機師政委的崗位上，直接交流到985廠當副廠長。
因為他是唯一一名空軍出身的廠領(lǐng)導，所以分管研發(fā)和生產(chǎn)。
他是個急性子，屁股一落下，就著急忙活問李干，“小李，你都和穆罕默德談了什么？快說說。”
張副部長瞪了他一眼，“你急什么，讓小李喘口氣�！�
跟穆罕默德聊了一個小時，李干口干舌燥，他一口氣把水杯里的水喝完，抹了一把嘴巴，道，“大多是飛行技術(shù)上面的交流，這個穆罕默德打過仗，有兩架擊落戰(zhàn)績，挺厲害的�！�
“其次就是他詢問了我們對殲七做了哪些方面的改進�！�
說到這里，李干看向宋文忠，繼續(xù)說，“我把宋總他們做的改進一一進行了說明，其中雙三角翼和前緣襟翼是重要改進。其次，我明確告知他，會用斯貝發(fā)動機替代現(xiàn)在的渦噴七發(fā)動機，飛機綜合性能還能大大提升一截�！�
這時，李干忽然停下來，神情嚴肅了起來，搞得楊偉、宋文忠等人的心又提起來了。
其實，宋文忠的英語聽說水平也一般化，他也沒能完全聽到李干和穆罕默德的對話。
李干沉聲說，“雖然穆罕默德沒有明說，但我感覺他們引進戰(zhàn)機的心情比較急迫。他們可能等不了使用斯貝發(fā)動機的型號�！�
“什么意思？”楊偉又緊張了，“小李，把話說清楚�！�
張副部長掃了楊偉一眼，道，“你看，又急�！�
李干說，“埃空軍剛剛經(jīng)歷了第四次中東戰(zhàn)爭，損失很慘重，他們的米格二十一戰(zhàn)機消耗得很厲害，急需補充，所以他們不會在性能要求上卡得那么嚴。”
楊偉松了口氣。
此時，李干看向張副部長，嚴肅地說道，“首長，我向穆罕默德提了一個新的想法，即基于殲七開發(fā)出一款第三代戰(zhàn)斗機。他表現(xiàn)出了濃厚的興趣�！�
“我聽明白了，你提到了鴨式氣動布局、機載相控陣雷達、大推力渦扇發(fā)動機�！睆埜辈块L微微點頭，神情也很嚴肅，他說，“年輕人有沖勁有理想是正確的，但是，你提到的三大件，我們國家一件都沒有�！�
宋文忠聽到“鴨式氣動布局”這幾個字的時候，腰板一下子就坐直了，耳朵都豎了起來，這可是他長期研究的主要氣動布局之一�。�
他卻不知道，李干正是知道這一點，才敢于向穆罕默德提出這樣一種設(shè)想。
張副部長擺了擺手，道，“和國外合作研制三代機是未來的事，也不是穆罕默德能決定的�！�
言外之意就是，不是你一個試飛員能撮合的。
張副部長說，“小李，你和穆罕默德的談話我都聽到了，你告訴我，按照你的判斷，殲七出口這個項目，有幾分把握？”
大家都盯著李干。
李干笑著說，“把握十足，埃方肯定會很快提出簽約，而且他們肯定會提出，第一批戰(zhàn)機用渦噴七發(fā)動機，后續(xù)批次再陸續(xù)換成斯貝發(fā)動機�！�
埃方很著急，急于回血，機型敲定了，要的是快速交貨，越快越好，哪怕為此放棄部分性能。
宋文忠想明白了，他若有所思地說，“他們提了那么多的具體要求，條件苛刻，原來是在故弄虛玄�！�
李干笑著說，“他們就是再著急也不會表現(xiàn)出來，做生意嘛，都這樣�！�
楊偉一拍大腿，眉飛色舞地說，“我明白了，說到底，全靠小李精彩的飛行展示啊，徹底折服了穆罕默德，他才拿出了真心實意�！�
“小李立了大功，沒說的，我會兌現(xiàn)承諾，給你請功�！睆埜辈块L呵呵一笑。
其他領(lǐng)導看李干的眼神就不一樣了。
好家伙，副部長親自請功，那妥妥的個人一等功��！
這小子才到位幾天。
眼看小會就要結(jié)束，李干連忙說，“首長，出口埃方的第二批殲七肯定是要使用斯貝發(fā)動機的，可是如果等黎陽廠試制出來，進度肯定趕不上�！�
“大廠那邊有五十臺整機，您看能不能協(xié)調(diào)一部分過來，先用在殲七出口上面？”
宋文忠忽然看到李干隱蔽地朝他遞了幾個眼神，略一思考就明白了——趁領(lǐng)導正好在廠里，領(lǐng)導心情又這么好的情況下提出來，成功的幾率很大。
有整機，還是原裝的，誰愿意等仿制品？
而且，黎陽廠仿制斯貝發(fā)動機，沒一兩年時間下不來，這還是一切順利的情況下。
至于為什么是李干先提從211廠協(xié)調(diào)一部分斯貝發(fā)動機整機過來這個事，道理很簡單，李干是試飛員，而且很年輕，提的要求再過分也是可以理解的，年輕人嘛！
李干提出來被拒絕了，事情還有轉(zhuǎn)機，可如果楊偉提出來唄拒絕了，那這事就基本沒戲了。
楊偉可是代表985廠的。
小廠想從大廠手里搶食，可太難了好不好。
果然，張副部長微微皺起了眉頭。
李干剛剛完成了一項重大任務，說李干憑一人之力挽救了985廠，那是一點都不夸張。
這么一位如此優(yōu)秀的小同志，出于公心，提了這么一個要求，即使很過分也很難辦，此時此刻，張副部長也不好一口回絕。
人心都是肉長的嘛。
張副部長得搞清楚，這是李干個人的意思，還是985廠的集體請求。
他問道，“小楊，小宋，你們是研發(fā)的主要負責人，你們是怎么想的？”
宋文忠果斷地說道，“領(lǐng)導，斯貝發(fā)動機已經(jīng)引進七八年了，放在大廠那邊恐怕都落灰了吧？與其閑置，不如拿過來我們搞三代機的試驗性研發(fā)�！�
他話一出口，李干心里就翻白眼了，我的宋總啊，你就說我也是這么想的不行嗎，好端端的提什么閑置落灰啊提什么三代機試驗性研發(fā)，這不是在領(lǐng)導面前戳大廠的肺管子嗎？
好了，焦點從斯貝發(fā)動機轉(zhuǎn)到了大廠和小廠之間的矛盾上來了。
宋文忠還真的沒這個心思，他就單純的直，直得不能再直得一枚純軍工科研大佬。
楊偉急脾氣歸急脾氣，但他敏感性是極強的，宋文忠話一說完，他就知道要壞事了。
他連忙補救說道，“部長，文忠的意思是，殲七的出口是第一位，大廠手里的五十臺斯貝發(fā)動機，左右也是閑著……”
說著說著也說不下去了，因為聽起來和宋文忠的調(diào)調(diào)沒啥區(qū)別��！
張副部長看著面露尷尬的兩位，起身踱著步說，“好了，你們啊，連雙簧都唱不好�！�
楊偉和宋文忠越發(fā)尷尬了。
張副部長說，“我不是空軍出身，可你們也不能糊弄我老頭子。小宋，我就問你一句話，使用了斯貝發(fā)動機的殲七，還是殲七嗎？”
能問出這個問題的人，就一定是行家！
因為發(fā)動機尺寸帶來的變化，對一款戰(zhàn)機來說可以說是顛覆性的。
這也是吳強為什么對李干不滿的原因，換成斯貝發(fā)動機，整個機身都要重新設(shè)計。
宋文忠連忙站起來，被張副部長凌厲的眼神瞪住了。
這個時候，科研直男的優(yōu)勢就出來了。
宋文忠可不會被嚇到，他實事求是地說，“領(lǐng)導，斯貝發(fā)動機的尺寸遠比渦噴七的大，而且是渦扇發(fā)動機。換成斯貝發(fā)動機后，殲七的整個機身需要重新設(shè)計，飛機的尺寸增大，由此帶來的連鎖反應是整體的�！�
那就不是殲-7了，而是一款全新的戰(zhàn)機。
張副部長手指點了點宋文忠，說，“你還算老實。”
他突然看向李干，笑瞇瞇地說，“小李，你小子年紀不大，想法倒是挺多啊。你是不是在打曲線救國的主意？”
李干站在這位戰(zhàn)爭年代走過來的老兵面前，頓感壓力山大，盡管他是超級王牌試飛員。
不等李干反應，張副部長說，“三代機的競爭在你們985和211之間展開，各憑本事，投機取巧是行不通的。斯貝發(fā)動機既然交給了211廠，國家自然是有充分考慮的�！�
“你們搞你們的殲七改進型，211廠搞他的殲八，大家都有活干，這不是很好嘛！有競爭是好的，但是不能搞矛盾。”
想了想，張副部長最后說，“你們在戰(zhàn)機出口埃方這塊有功，好吧，我答應幫你們協(xié)調(diào)幾臺斯貝發(fā)動機過來�！�
“謝謝首長！”
“謝謝領(lǐng)導！”
峰回路轉(zhuǎn)，985廠起碼能節(jié)省兩年的時間。
“行了，我還得去9527廠看看，就不打擾你們了。”張副部長擺了擺手，大步走了。
李干正在暢想殲-7和斯貝發(fā)動機結(jié)合起來的成品圖，聽到“9527”這個代號，渾身跟受了電一樣顫栗了一下。
那不是搞航空火箭彈的廠嗎？
突然想到六個月后發(fā)生的自衛(wèi)反擊戰(zhàn)，李干意識到了什么，他拔腿就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