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藝之初五
我的生活沒什麼改變,該上課就上課,該畫畫就畫畫,該泡茶館一樣有人找就去。
我ai窩在茶館里讀書。
去年抗戰(zhàn)勝利全國狂喜一陣,像煙花炸過後,又一遍暗寂。大家還是跟戰(zhàn)時一樣沒錢,一樣繼續(xù)窩在茶館里消磨時光,一壺茶一碟鹵花生,圍上一桌人,打橋牌、打混聊天。
我手上總一本書,在喧嘩聲中讀起書來,特別帶勁,書里的話宣講似的在我腦門上一閃一亮。
元良從上海幫我買到傅雷翻譯的《約翰克利斯朵夫》,我ai不釋手,打小約翰出生起畫片般在我眼前一幕幕搬演。
渾然忘我之際,一群學(xué)生走進茶館,我聽見有人指著我,「依著畫墻看書的那一位,席德進,龐薰琹帶進來的學(xué)生。」
我沒抬頭,感覺得到許多目光投s過來,亮晃晃的。
我小學(xué)沒讀畢業(yè),就跑去成都讀中學(xué),初中讀到三年級又沒讀到畢業(yè)。學(xué)校里鬧學(xué)cha0抗議校方處事不公,我在黑板上用粉筆畫了一塊大石頭將一個人壓得伸不起腰,學(xué)校要開除帶頭鬧事的人,指我是其中之一,卻引起更大的反彈,學(xué)校老師紛紛辭聘,校方只好把被開除的學(xué)生又接回學(xué)校,只有我不肯回去,自己用功半年,憑實力考上四川省立技藝�?茖W(xué)校。就是在這所學(xué)校里我遇見龐薰琹老師。
龐老師開了我的眼界,當時他從云南收集少數(shù)民族的服飾圖案,從這些圖案帶我們進入繪畫史,他教我們基礎(chǔ)素描,卻讓我們扎扎實實地理解原來各種畫法、流派的背後都有文化的因子。
他在法國巴黎學(xué)現(xiàn)代藝術(shù),專攻畢卡索、馬諦斯,回國後跟倪貽德、陳澄波等一批畫家組成決瀾社,我讀到過決瀾社的宣言,那句話像貼在我腦門似的,「我們要用新的技法來表現(xiàn)新興的時代jg神」。
抗戰(zhàn)時杭州藝專和北平藝專合并為國立藝術(shù)專校,從昆明遷校到重慶,龐老師受聘,辭去了技專的教職。
我當下就決定退學(xué)要跟著老師走,班上同學(xué)跟我一樣想法的還有兩位,我們從成都宿舍扛著行李沿著公路想走到重慶,卡車司機夜里看到我們?nèi)�,直呼太危險了,要我們搭他的車,但卡車的貨塞得爆滿,只剩下車頂可以坐人。誰知天還沒亮車子就拋錨了,幸好事先我堅持要付車頂?shù)淖饨鸾o卡車司機,我知道路人的慈悲最不牢靠,他收了錢,只得想辦法找來人力車送我們到碼頭搭船。
一到重慶我們?nèi)酥北忌称簤蔚呐拖业皆谒噷I险n的龐老師。
龐老師讓我們先拿著他的介紹信去找教務(wù)長傅抱石,我們被拒絕了。
老師不忍,親自帶我們?nèi)ヒ婈愔鹦iL,希望能給我們旁聽的機會,也被拒絕,走出來時他憂容滿面,搖了搖頭說:「陳校長是我多年好友,但辦教育的不應(yīng)該是這種態(tài)度……」
當時,我立即請老師放心,我說我會靠自己的本事進來。
隔年夏天,我就在五百名考生中,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國立藝術(shù)專科學(xué)校。
茶館里的那一桌學(xué)生,他們只知道我是龐老師帶進來的,哪里知道,我怎麼拼命練畫,哪里知道那段時間我的手,醒來時,沒放下過畫筆。
元良以為我失戀了,一放假不肯讓我待在宿舍里,拉著我出門散心。
我們兩人到沙坪壩郊外去玩,回到磐溪時,一走進茶館,元良突然轉(zhuǎn)過身子擋在我面前說:「走,我們換一家�!�
我往里頭一探,一眼就看見裴,她同那一夥人坐在一起,她也瞥見我了,紅著臉,低下頭,剎那間,我感覺她已經(jīng)是一個陌生的nv孩了。
三月三,這一整日在沙坪壩野綠花yan,我整個人融在春光里,感到喜悅,感到生命要展開新頁的舒暢,再看見她,就真的明白,兩人三個多月的ai情,消失無蹤了,像一場夢。
「男子漢大丈夫,天涯何處無芳草�!乖寂牧宋业谋常f道。
「不,沒有真心的ai情,倒不如沒有。」
兩人沿著山城小街行步,我嘴里忍不住滔滔不停發(fā)出感想:「人與人的結(jié)合,應(yīng)該出於相互的內(nèi)心發(fā)生共鳴。在極自然的條件之下融合在一起,真正的融合是以ai作基石,作互相感情的交流,這種結(jié)合才能永久,尤其是異x,非要有心與心相感應(yīng),ai與ai能激起飽和的現(xiàn)象,才能成為永遠伴侶,否則,相互的感情會感到不滿足,雖然有r0ut的享受,但是這r0ut也是殭屍,也無快感,這樣有何用?」
元良點了點頭,卻問我:「你認為,ai有永恒x?」
我被問住了,想說是,但又覺得,ai像是一朵飄動的影子,沒有固定x,總是在追逐新鮮的快樂,總在追逐新奇的刺激。
我嘴里還是回答:「當然有永恒x…」,腦袋像是在找一根梯子要把這個高度架出來,「但這種永恒x并非憑ai的本身來維系,它是依賴著理1物來幫助它延長日子,幫助它的yet變濃,單單只有ai是不會有永恒x的吧……」
聽見最後一句,元良臉上蕩起笑紋,我也想笑,但嘴里仍高聲嚷著:「沒有ai,沒有那真正心靈的ai,世界上的一切都失作用了�!�
說完,屈身做了一個話劇謝幕的姿勢,元良被這個戲劇x地動作逗得大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