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從不懂愛情是什么。一年前的夏天，那個叫張莉的女人走進我的生活，教會了我渴望與痛苦。那個雨夜，她渾身濕透，站在我店門口，眼神空洞絕望。
能收留我一晚嗎我被搶了。
這是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我叫曹宇，小區(qū)口開了一家冷飲店，專做奶茶和甜品。說是店，其實就是個小鋪面，勉強能放下三張桌子。每天看著來來往往的人，聽著各種悲歡離合。我也不缺故事聽，反正店里生意一般，耳朵總歸閑著。
她進門時，我正準備關(guān)店。
就一晚。她又說，聲音輕得像風(fēng)。
去警局報案過嗎我本能地問。
她搖頭，肩膀微微顫抖，嘴唇發(fā)白。
我沒多想，把店后間的折疊床讓給她。小小的床，小小的人，連折疊傘似的蜷在角落。眼淚無聲地落下來，砸在我給她倒的熱奶茶上。
你是在這片住嗎我遞過去一條干毛巾。
她點頭。聲音嘶啞地說自己住在隔壁翡翠花園，因為被搶了鑰匙和手機，又剛好趕上大雨，暫時回不去。
她的樣子像只被雨淋透的流浪貓，那種無助感讓人不忍拒絕。我給她一件干凈的T恤和短褲，站在簾子外等她換好。
謝謝。隔著布簾，聲音悶悶的。
我當時還想，這世界也許真的很溫柔。遇到困難，總會有人愿意伸出援手。也許她的出現(xiàn)，會讓我這平淡的日子多些波瀾。這些想法很快在后來被現(xiàn)實抽打得體無完膚。溫柔是假的，人性是假的，她也是假的。
那晚，她睡在后間，我守著前店。雨聲敲擊窗戶，暴雨沖刷著城市的塵埃，也沖刷著我們各自的秘密。
天亮了。她跟我借了三百塊錢，說找到物業(yè)開了門就會還我。留下了她的微信，一個叫莉子的頭像。
這就是故事的開始�？此破胀ǖ南嘤�，卻藏著未知的禍端。
她走后，雨還淅淅瀝瀝地下著。我走到后間，床上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唯一表明她來過的證據(jù)，是枕頭上殘留的一絲發(fā)香。淡雅而神秘，像雨后的花香，難以言喻。
三天后，她出現(xiàn)在我店里，手里拿著五百塊錢。
多還你兩百，當作住宿費。她穿著一件米色連衣裙，清爽干凈，和那天的狼狽判若兩人。
不用。我擺手，三百就夠了。
她笑了，眼睛彎成兩道月牙：請你吃飯吧，就當謝謝你。
我們?nèi)チ诵^(qū)旁邊的川菜館。她點了一桌我愛吃的菜，辣子雞、回鍋肉、水煮魚。這些看似簡單的選擇里藏著多少算計，當時的我全然不知。
說起來，我們還沒正式介紹過。她舉起啤酒杯，我叫張莉，在東區(qū)一家事務(wù)所做法務(wù)。
曹宇。我碰了碰她的杯子，你應(yīng)該猜到了，賣奶茶的。
自己的店
嗯。原來在投行，累得快猝死，干脆辭職開了這家店。一天到晚聽著音樂，看看，日子挺愜意。
她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芒：投行哪家
明熙證券。
不容易啊，那可是業(yè)內(nèi)頂尖。說明你很優(yōu)秀。
我笑了笑沒說話。優(yōu)秀也許吧。我只知道當時的自己已經(jīng)被掏空，活得像具行尸走肉。放棄高薪，選擇這種慢生活，在很多人眼里是愚蠢的。但我不在乎，我只想找回生活的意義和熱愛的感覺。
飯后，她主動加了我的微信。頭像是一張日落的照片，名字叫張莉，干凈而簡單。
后來的一個月，她時常來店里坐坐。有時候點杯奶茶，有時候什么都不點，就安靜地坐著，看書或者發(fā)呆。我們聊天，聊生活瑣事，聊城市的喧囂，聊各自的過去。表面上看，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
她說自己單身，前男友在國外工作，因為異地分手了。她說自己喜歡平靜的生活，喜歡簡單的人和事。她說她羨慕我能放棄高薪追求內(nèi)心的平靜。
這些話，我信了。因為她眼里的孤獨與無奈是裝不出來的。至少我當時這么認為。
然而事實是，她的每一句話都經(jīng)過精心設(shè)計，每一個舉動都是為了接近我，為了達成她和她背后那個男人的目的。
你相信一見鐘情嗎七月的一個傍晚，她突然問我。
我正在調(diào)制一杯抹茶拿鐵，動作微微一頓：不信。
為什么
太不真實了。真正的感情需要時間去培養(yǎng)，去經(jīng)歷。一見鐘情更像是荷爾蒙的沖動，不是愛情。
她沉默了一會，輕聲說：我好像對你一見鐘情了。
我把杯子放在她面前，不知道該如何回應(yīng)。
沒關(guān)系，你不用回應(yīng)。她笑了笑，我只是想讓你知道。
那天之后，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似乎有了微妙的變化。我開始期待她的到來，會在她常來的時間段特意準備她喜歡的甜品。她的笑容，她的聲音，她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我的心弦。
也許愛情就是這樣，在不經(jīng)意間悄然而至。
八月初，我們確定了關(guān)系。第一次約會是在城市公園，她穿著白色連衣裙，遠遠地向我跑來，陽光透過樹葉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那一刻，我以為自己抓住了幸福。
我不知道的是，在公園的另一端，有一個叫凌云的男人正冷冷地注視著我們。他是這場鬧劇的導(dǎo)演，而我只是個被操控的傀儡。
九月，我?guī)亓死霞摇０謰尯芟矚g她，說她懂事又溫柔。她幫媽媽做飯洗碗，陪爸爸下棋看電視，一點架子都沒有。爸爸甚至悄悄問我有沒有考慮結(jié)婚的事。
別急，我們才剛開始。我笑著搪塞過去。其實心里已經(jīng)有了打算。也許再過幾個月，等感情更穩(wěn)定一些，我就會求婚。
老家之行后，張莉變得有些奇怪。經(jīng)常心不在焉，有時看著手機發(fā)呆。我問她怎么了，她總說只是工作壓力大。
我選擇相信她。這是我犯的最大錯誤。
十月的一天晚上，她突然提出要分手。
為什么我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我覺得我們不合適。她低著頭，聲音很輕，我想我們還是朋友比較好。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我不明白，明明一切都好好的，如果有問題，我們可以一起解決。
沒有問題，只是我們不適合。她固執(zhí)地重復(fù)著同一句話。
我追問了很久，她始終不肯說出真正的原因。最后，她哭著跑出了店門。我想追上去，卻被一個陌生電話叫住。
別追了，她不會回來了。陌生的男聲帶著幾分傲慢。
你是誰
我是凌云，她的未婚夫。
我如墜冰窟。未婚夫她明明說自己單身。
你在說什么
張莉是我女朋友，一直都是。男人的聲音帶著勝利者的輕蔑，你以為她真的喜歡你她只是按照我的安排接近你而已。
這不可能！她不會...
哦她告訴你她是做法務(wù)的他嗤笑一聲，她連大學(xué)都沒畢業(yè)。她告訴你她喜歡安靜的生活她其實最愛熱鬧，恨不得每天泡在夜店。她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是我教她的。
我握緊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你們到底要干什么
拿回屬于我的東西。他冷冷地說，你離開明熙證券前參與的那個項目，名為朝陽的投資項目，你手里有我需要的資料。
我徹底明白了。張莉的出現(xiàn)，她的親近，她的愛情告白，全都是為了這個。
你們設(shè)計了這一切就為了項目資料
聰明。不過你也不必太傷心，她確實有點喜歡你。否則也不會在最后關(guān)頭猶豫不決。他的聲音帶著一絲嘲弄，你們這種老實人真是好騙，隨便來個女人說幾句甜言蜜語，就以為遇到真愛了。
電話掛斷后，我站在雨中很久很久。原來一切都是騙局，我只是個被利用的棋子。
接下來的日子，我像行尸走肉一樣生活著。店還是要開，人還是要見，只是內(nèi)心已經(jīng)麻木不仁。我試著聯(lián)系張莉，想問個清楚，但她的電話已經(jīng)停機，微信也把我拉黑了。
十一月底，一個陌生女人來到我的店里。她自稱孫靜，凌云的前女友。
我知道你經(jīng)歷了什么。她一進門就直入主題，我也是被他們騙過的人。
我警惕地看著她：你想說什么
我想幫你，也是幫我自己。她拿出手機，給我看了幾張照片，這是張莉和凌云的真實關(guān)系證明。他們不是戀人，是同謀。他們專門尋找有價值的目標，通過感情控制對方，獲取他們想要的東西。
照片上，張莉和凌云看起來更像是上下級關(guān)系，而非情侶。凌云面帶威脅，而張莉則一臉恐懼。
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
因為我想報復(fù)凌云。她直言不諱，他毀了我的生活，現(xiàn)在我要還回來。不過我需要你的幫助。
我笑了：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在經(jīng)歷了這一切之后
我不需要你相信我。她平靜地說，我只需要你想知道真相。你難道不想知道張莉到底是被迫的，還是心甘情愿欺騙你的嗎
她說中了我的心事。盡管理智告訴我不該再參與進去，但內(nèi)心深處，我確實渴望知道真相。張莉的那些笑容，那些眼淚，那些溫柔的觸碰，到底有多少是真的
我該怎么做最終，我問。
孫靜露出微笑：很簡單，假裝你已經(jīng)找到了那份資料，約凌云見面。我會負責(zé)錄音和拍照，抓住他威脅和勒索的證據(jù)。
我們制定了計劃。我給凌云發(fā)了短信，說手里有他想要的東西，但我要親自交給張莉。他很快回復(fù)，同意了見面。
見面地點選在市中心的一家咖啡廳。那天下著小雨，我提前半小時到達，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孫靜也按計劃就座在不遠處，隨時準備記錄證據(jù)。
三點整，張莉推門而入。她穿著黑色風(fēng)衣，臉色蒼白，眼下有明顯的青黑色�？吹轿視r，她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似乎有話要說。
好久不見。我強裝鎮(zhèn)定。
嗯。她低著頭坐下來，資料呢
想知道項目的具體內(nèi)容
是的。
為什么我盯著她的眼睛，你們到底想要什么
她抬起頭，眼里滿是掙扎：曹宇，我......
夠了。凌云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把東西給我。
他走過來，一手按在張莉肩上。她明顯瑟縮了一下，像是害怕他的觸碰。
什么關(guān)系未婚夫同事上下級我冷笑著問，或者說，你們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
這不重要。凌云露出不耐煩的表情，把資料交出來，我們兩清。
如果我說沒有呢
他的臉色瞬間變了：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沒有你們想要的東西。我靠在椅背上，那個項目的資料早就銷毀了，我離開公司的時候就處理掉了。這次見面，只是想看看你們兩個騙子的嘴臉。
凌云的臉扭曲了：你找死！你知道得罪我的后果嗎
我好害怕啊。我諷刺地說，要不要錄個音，讓警察也聽聽你的威脅
他一愣，隨即反應(yīng)過來：你在錄音
這時，孫靜站了起來，拿著手機走到我們桌邊：不只是錄音，還有視頻。凌云，你的把戲該結(jié)束了。
凌云看見孫靜，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你！
是我。孫靜冷笑，驚訝嗎我可是你的得意門生啊，師傅。
我困惑地看著他們：師傅
孫靜拍拍我的肩膀：抱歉，騙了你。我和凌云確實認識，但不是情侶關(guān)系。我們曾經(jīng)是同事，專門從事...特殊行業(yè)。
特殊行業(yè)
情感操控。她直白地說，通過感情控制目標人物，獲取情報或者資產(chǎn)。簡單說，就是職業(yè)騙子。
我不敢相信地看著她：所以你也在騙我
不全是。她搖頭，我確實想報復(fù)凌云，這點是真的。只是原因不同。他背叛了組織，私自行動，已經(jīng)觸犯了規(guī)矩。
我看向張莉，她低著頭，淚水無聲地滑落。
她是受害者。孫靜繼續(xù)說，凌云用她弟弟的安全要挾她配合行動。她不得不按照他的指示接近你，騙取你的信任。
張莉的弟弟
嗯，患有先天性心臟病，需要巨額醫(yī)療費。凌云答應(yīng)幫忙，條件是她必須完成任務(wù)。
我轉(zhuǎn)向張莉：這是真的嗎
她終于抬起頭，眼中滿是痛苦和愧疚：對不起，曹宇。我本來計劃得很好，接近你，獲取資料，然后消失。但我沒想到會......
會愛上我我苦笑。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愛。她哽咽著，但當我決定分手時，不全是因為凌云的壓力。我害怕繼續(xù)下去會傷害你更深。
凌云冷笑：多感人啊。但你們別忘了，視頻里的對話對你們也沒好處。這么多人都承認了自己是騙子，警察會怎么想
孫靜微笑：誰說要報警了我只是想要你手上的資料而已。
什么資料我困惑地問。
真正的朝陽項目資料。孫靜目光如炬，那不是普通的投資項目，而是一個洗錢計劃。凌云發(fā)現(xiàn)了這個秘密，想要獨吞好處。他以為你手上有證據(jù)，所以才會設(shè)計這一切。
我徹底明白了。我只是個誤傷的無辜者，因為曾經(jīng)參與過那個項目，所以被盯上了。
我真的沒有那些資料。我無奈地說。
但我知道在哪里。張莉突然說，凌云把資料復(fù)制了一份，存在他的秘密保險柜里。
凌云臉色大變：你怎么知道！
因為我不只是你的棋子，還是你的影子。張莉冷笑，你以為我真的那么容易被控制嗎
孫靜滿意地點頭：很好，那我們現(xiàn)在就去取。凌云，你最好配合，否則這段視頻就會發(fā)給你的競爭對手。
這時，我忽然明白了什么：等一下，你們都認識這一切都是設(shè)計好的
三人同時沉默。
哈，我明白了。我站起身，你們?nèi)齻�合伙騙我。從頭到尾，都是一場戲。
孫靜試圖解釋：不是那樣的，曹宇...
夠了！我打斷她，我不管你們之間有什么勾當，從現(xiàn)在開始，不要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
我轉(zhuǎn)身離開咖啡廳，心如死灰。原來從始至終，我都只是個笑話，一個被精心設(shè)計的局中傀儡。
走在雨中，我忽然笑了。這一切荒謬得像場鬧劇。我居然相信了一個陌生女人的眼淚，相信了來路不明的愛情，相信了所有不該相信的東西。
我決定搬家，關(guān)掉奶茶店，重新開始。也許在一個新的城市，我能找回自己，忘記這段荒唐的經(jīng)歷。
正當我收拾行李時，張莉來了。
我不想聽任何解釋。我頭也不抬地說。
我沒有來解釋。她的聲音出奇地平靜，我來還你一樣?xùn)|西。
她放下一個U盤：這是真相。關(guān)于凌云，關(guān)于孫靜，關(guān)于我自己的真相。
我不需要。
看不看由你決定。但這是我欠你的。她轉(zhuǎn)身要走，又停下腳步，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我確實愛過你，即使只有那么一瞬間。
她離開后，我盯著那個U盤很久。最終，好奇心戰(zhàn)勝了憤怒，我插入電腦，點開了里面的視頻。
視頻里是張莉的自白。她說自己確實是凌云的手下，但不是被威脅的。她自愿加入他們的團隊，以騙取感情為生。她承認一開始接近我是有目的的，但在相處過程中，她動搖了。
我第一次體會到真正的溫暖。視頻里，她哭著說，曹宇是那么善良，那么真誠。我開始懷疑自己的選擇，懷疑這一切的意義。
她說咖啡廳的見面是她和凌云設(shè)計的，目的是讓我徹底死心，不再尋找她。而孫靜則是她找來幫忙的演員，為的是給這場戲增添真實感。
我不想你抱有任何希望。她的聲音帶著哽咽，因為我不配。我是個騙子，一個為了錢什么都做得出來的人。你值得更好的人，更真誠的愛。
視頻的最后，她說：如果有來生，我希望能以真實的身份遇見你，不帶任何謊言和欺騙。也許那時，我們才有可能。
看完視頻，我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這到底是她的又一個謊言，還是真相我永遠也無法確定。
但有一點是確定的：她走了，徹底地離開了我的生活。
兩個月后，我在另一個城市開了家新店。不再賣奶茶，改賣咖啡和西點。生意不錯，每天都有客人稱贊我的手藝。
一切似乎回到正軌，除了偶爾夜深人靜時，那段往事會像幽靈一樣纏繞著我。
直到今天早上，我在收拾舊物時，發(fā)現(xiàn)了她留下的那件T恤。那是她借宿的那晚穿的。上面還留著她的氣息，那種難以名狀的淡雅香氣。
我忽然意識到，無論她是真是假，那段感情對我來說都是真實存在的。我確實愛過她，即使只有那么一瞬間。
也許這就是人生。我們都活在各自的謊言中，編織著美好的假象，卻不知道何為真相。
愛情如夢，醒來便空。唯有那些痛苦和回憶，提醒著我們曾經(jīng)真實地活過。
下午，店里來了個新的女孩。點了杯黑咖啡，坐在角落安靜地看書。陽光透過窗戶落在她身上，像是為她打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
我端著咖啡走過去，她抬起頭，沖我微微一笑。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生活還得繼續(xù)。無論過去多么荒唐，未來多么未知，我們都要勇敢地向前走。
也許下一段故事會更好，也許不會。但至少，我已經(jīng)學(xué)會了如何保護自己，如何在愛與被愛中保持清醒。
這大概就是成長吧。透過痛苦看清世界，卻依然選擇相信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