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回來干什么家里沒你的地方！
又一年假期，我媽又一次拒絕我回家。電話里，她的聲音冷得像冰：吃家里的喝家里的，你又不是個小子，能賺錢養(yǎng)家嗎
從小到大，我聽得最多的就是這句話。我爸酗酒，奶奶刻薄，而我媽——從最初的隱忍，漸漸變成了和他們一樣的厭惡。
生個丫頭片子有什么用
早知道這樣，當初就該把你送人！
我抱著手機哭到半夜，最終執(zhí)拗著買了回家的車票。既然這個家不歡迎我，那我就偷偷回去，看一眼就走。
凌晨三點，我摸黑推開家門，卻聽見黑暗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我媽沖上來死死拽住我，聲音發(fā)抖：別走了……這次，千萬別走了！
01
我媽神色緊張卻又猛地繃緊臉色恢復了原來的模樣。
你先跟我過來。
我心里一肚子火，甩開她拉住我的手。
我是你的狗嗎你讓我來我就來，你不讓我走我就不能走！你知不知道我上班這么多年有多渴望家的溫暖！你知不知道我被領導壓榨！我被同事嘲笑！你知不知道他們都說我就是一個沒爹沒娘的野人！
她愣住了幾秒，又恢復了冷漠的模樣。
哦，那你走啊，你走吧，反正家里也沒人歡迎你。
我懶得理她自相矛盾，撇頭看見了她腹部鮮紅的傷口隔著衣服還在滲血。
她是采藥女，這肚子上的傷或許就是又從山上摔下來了。
我輕笑起來尖酸地挖苦她：看吧，連老天爺都看不慣一個只生不養(yǎng)的白眼狼。
她沒說話，理了理蒼白的發(fā)，只管帶著我回到那個破敗的家。
李桂梅！李桂梅！你怎么才回來！帶回了誰啊，這又是誰！你這個死女人！水性楊花
老子打死你！
我們腳步足夠輕卻還是吵醒了酗酒昏迷的爸爸，他提起酒瓶扔向我，我故意抽身躲地遠遠的。
酒瓶正中我媽的小腹的傷口，碎片順著傷口扎進去，她愣是一聲不吭。
滾回你房間睡覺去！
我笑著站在旁邊看笑話，提著行李慢慢走進房里關上門欣賞著爸爸怒打她的聲音。
想起小時候我竟然還會心疼她，真是可笑。
她被打死也不為過！
我決定了，假期五天，我不走了。
就在家里看著她挨揍也不錯。
02
我一夜安睡，推開門之后看見我媽渾身紅腫地躺在地上，肚子上還殘留著血疤。
家里的消炎藥在我房間放著，我昨晚就藏起來了。
你是豬嗎，睡這么晚才起！
我再也忍不住心中恨意，暴起扇了她兩巴掌。
我樂意睡到多晚就睡到多晚！管好你自己吧！
她周身顫抖，只惡狠狠地盯著我
她顫顫巍巍地起身背上她的行頭。
整天采那幾個破藥材，我看你能賣出去多少！
李桂梅！李桂梅！飯呢！早飯呢！
我奶奶像招呼豬一樣從外屋走進來，她見到我的第一刻便白了我一眼。
賠錢貨也回來了，晦氣！
我媽忍著痛把煎好的雞蛋放到桌子上。
怎么煎了三個雞蛋！還過不過了！我的寶貝雞才剛下了幾個蛋啊！
我媽不說話，只把盤子里的雞蛋一個一個分好，最后一個蛋被摔進我面前的碗里。
分好之后她沒吃什么，接著背著她的東西上山去了
。
李桂梅！李桂梅呢！
我酒鬼爸醒了，他終于看見我了。
你回來干嘛！你媽呢！
我沒說話，只指了指門口示意她出去了。
今天該還錢了，讓她回來去銀行把我的賬還了！
我爸說完拍拍屁股滾去小三家看他兒子去了。
我從小他就這樣，我們都習慣了。
飯后我來回轉(zhuǎn)悠，在屋里墻角處發(fā)現(xiàn)了一張被捏碎的報告單。
李桂梅的名字下面赫然寫著胃癌兩個大字。
怪不得不讓我走。
是想用我辛辛苦苦賺的錢給她養(yǎng)老治病吧！
我滿腔怒意染上心頭在她回來時徹底爆發(fā)。
打得一手好牌��！親愛的媽媽！
我剛上班時，她就要我給她每個月打錢，我照做了，她現(xiàn)在竟然還想騙我給她養(yǎng)老，真是做白日夢做慣了！
她沒說話，只是接著處理手里的野山參。
那你走啊，滾遠點不就能不管我了…
我被她氣笑了。
李桂梅，我還就不走了！我就在這個村里待著，待到你死地連魂都不剩的時候！但你別期待著我給你治病，我一分錢都不會給你花！
她平靜地點了點頭忽然門口響起了鐵棍在地上滑過的嘶啦聲。
滾回屋里去！
我摔門而入，風灌進屋里留了一條門縫。
李桂梅阿諛地捧著一袋錢給那個提著鐵棍子的光頭佬。
喲，你說說就這點賬，你家一還還十年，我限你下個月還完，要不然，你們家這破破爛爛的這個屋也別住了！
她咬著牙點了點頭，把那些人送走之后接著處理她手里的山參。
我把一瓶消炎藥扔在她面前。
渾身是傷也不處理，真惡心。
她手里的動作一頓，深呼吸著咽下胃里翻滾著的疼痛。
我在朦朧中好似聽見了她微弱的一聲謝謝。
你爸的那個小三不是省油的燈，他們的那個兒子今年正好18過兩天帶回來認祖歸宗，你注意著點別讓他們給一起陰了。
我蠢嗎
我再次甩上房門，嘴里嘟囔著裝什么裝卻下意識聽見她在外面咳嗽的次數(shù)。
37下，真吵…
再次醒來，桌子上的早餐又變了花樣，外婆依然憤恨地怒罵李桂梅的浪費。
03
討好我給她治病，真是費盡心思了…
甜香的白粥下肚，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走進來。
哎呀！這不是桂梅她閨女嘛！
她就是我爸的那個小三，身后的那個年輕男孩也探出頭來。
小虎，快叫姐姐！
沒等我反應過來，我的這位王阿姨就往我手上套了一個金鐲子。
娘送兒金鐲，我親媽都沒送過我。
小櫻啊，你這么多年你媽都沒讓你回來我都心疼你，剛見面這就是一點薄禮。
他們二人友善地模樣看起來才是家人的相處模式，我感動地落淚。
這時李桂梅回來了，她不由分說地沖過來奪過那個金鐲子扔在地上！
真是個賤骨頭！
她本就毫無血色的臉上更加蒼白，她拿著鐵棍甩向王阿姨。
我立刻把他們母子護在身后。
你想干什么！李桂梅，你是個潑婦嗎！
哎呀，小櫻，別這么說你媽媽，桂梅姐，你要是看不上我們母子，我們這就走，別跟孩子動粗…
我的怒氣不打一處來，使勁借力奪過李桂梅手里的鐵棍狠狠打在她腿上。
王阿姨她們想什么時候來就什時候來！小虎從現(xiàn)在開始就是我親弟弟！
李桂梅的聲音冷地像冰，她惡狠狠地盯著我：好啊，你記住你的話！
情緒太過激動導致她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后來李桂梅好幾天都沒出現(xiàn)，我爸卻回來了。
王阿姨每天給我做了很多好吃的，而且我們還一連好幾天吃上了紅燒肉。
小虎抱著一堆時髦的衣服招呼我過去試試，我爸也罕見地在這些天里放下了酒瓶。
家里燃起炊煙，我心頭一熱，這才是家人該有的樣子！
可李桂梅臨走時曾留下的那碗沒喝完的白粥還在角落里發(fā)霉，我裝作不經(jīng)意地問我爸：爸，李桂梅去哪了
餐桌上的氛圍急轉(zhuǎn)直下，我爸面色陰沉：提那個晦氣的東西干什么，估計早就死山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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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后無事，我在屋里踱步卻聽見了熟悉的咳嗽聲。
我扭頭一看，聲音從緊縮的柴房里傳來。
我眉頭緊鎖著打開柴房門，蒼白如紙的李桂梅出現(xiàn)在我面前。
他們把你關在這兒的
活該。
我不咸不淡地看著她蜷縮起來顫抖的身體。
我真地太希望王阿姨是我親媽了，李桂梅，這段時間你不在我從來沒有這么幸福過！
她的腿已經(jīng)不能動了，趴在地上拽著我的褲腳低吼：滾��！回你的大城市去！別在回來了！一輩子都別在回來了！
李桂梅，我有家了。
我狠狠甩開她拽緊我褲腳的手，故意踩著她的手碾磨著她的手指。
我重重地把柴房的門再次反鎖起來，身后傳來了王阿姨的聲音。
小櫻啊，我剛才收拾東西好像發(fā)現(xiàn)了你媽的秘密。
王阿姨遞給了我一張存折，上面存著三十萬。
這些年村里好多人都知道李桂梅賣血賺錢，之所以不敢跟你說是怕你受不了這么惡心的一個媽，孩子啊，有李桂梅這個累贅真是苦了你了…
我耳邊嗡嗡作響，心如電擊。
她明明一直有錢可我有困難時她卻一毛不拔，甚至還要我月月給她寄生活費！
我的聲音支離破碎，猛地推開柴房的門把存折扔到她臉上怒吼：你這些錢這些年我不求你分我一半，作為親生女兒，你一毛都不給啊！李桂梅！你就該死！
李桂梅立刻撲向我，她支支吾吾地想要張嘴說話卻被我一腳踢開。
你竟然還賣血，你不嫌丟人嗎！
李桂梅立刻搖頭，她蒼白的臉上再一次露出我回來她求我留在家里時的恐懼：不是這樣的，你別信她…
我條件反射地甩了她一巴掌。
這個三十萬就當是你欠我的這些年的撫養(yǎng)費，從現(xiàn)在起，我們兩清！
04
王阿姨見我怒火中燒立刻哄著我進屋給我倒了一杯茶水。
都怪那個賤人李桂梅，這些年藏著錢讓閨女受苦！
我爸難得清醒，跟著生氣來回踱步。
就是！爸給你出氣，明天就把她趕出去！
我笑著冷哼：不用了爸，就讓她好好在柴房‘享福’！
小虎又給我添了一杯熱茶，暖暖地叫了我聲姐。
這才是家人，遠比那個永遠冷著臉的李桂梅強多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銀行把三十萬取了出來抱著沉甸甸的現(xiàn)金我們喜笑顏開，故意在柴房周圍大聲說：王姨，咱拿這三十萬從大城市里剛好能付個首付！
柴房里傳來砸門的哀嚎聲，我嘴角卻勾起了快意的笑。
高興了不到幾個小時，討債的光頭佬帶了很多人進了家門。
還錢！不還錢就砸房子！
我爸一早躲了出去，奶奶更是冷眼旁觀，我指著柴房門示意李桂梅在里面。
幾個彪形大漢把李桂梅拖拽出來
，光頭佬狠狠踹著她的胃。
大哥…大哥在寬限幾天！
別裝，我剛看你女兒取了三十萬！還錢！
我立刻擺手抱緊書包：我和她沒關系的！錢是我的！
不還錢是吧！那你閨女就陪我們哥幾個玩玩！
我嚇地四處逃竄尖叫。
李桂梅眼神有些黯淡，但她死死抱著光頭佬的腿，她猛地借力暴起一頭撞向光頭佬的肚皮。
她瘋了一般地揮舞著甩棍，滾！都滾！動我女兒的，我卸他一條腿！
死瘋婆子，我再給你一個月時間，再還不了錢，老子就把你閨女賣夜總會去！
他們走后，李桂梅雙腿無力，渾身是血，癱軟在地上，她顫抖著從懷里掏出了一張全是血的斷絕關系協(xié)議書。
簽了，斷絕關系，然后他們再也不會來找你麻煩了…
我接過湊近一看，斷絕書是五年前我剛參加工作時早就擬好的，原來她早就想和我斷絕關系了…
既然你這么不愛我，何必生下我！
我憤怒地簽下了名字落荒而逃，卻在村口的位置看見了鄰居張嬸。
小櫻，快回家��！你媽要被王翠翠打死了！
不可能，我王姨那么溫柔怎么會！
猛然一聲凄慘的叫聲從遠處傳來，我和張嬸立刻聞聲變色，拔腿向我家的方向跑去。
05
老不死的東西，你把錢放哪了！
那個溫柔待人的王姨此刻正拿著磚頭狠狠砸向我媽。
而在我面前溫順的弟弟此刻正發(fā)了瘋一般地在房間翻找著。
我呆立在原地，手中的書包散落，紅色的鈔票隨風散落。
李桂梅已經(jīng)沒了呼吸，王翠翠和小虎看見翻飛的鈔票便欣喜地拼命往自己懷里攬。
我跪在地上輕輕抱起李桂梅瘦弱的身體，我這才發(fā)現(xiàn)她渾身已經(jīng)沒有了一點好肉。
張嬸報了警，被警察帶走時張嬸紅著眼眶遞給我了一張信封。
致親愛的女兒，孟小櫻。
昏黃的信封徹底被我的淚水浸濕，我在警車上崩潰大哭。
她的字跡總是歪歪扭扭的很難看，有些地方暈開了些紅色，那應該是她難受時咳出的血。
我寶貝的么兒，我要先對你說一萬句對不起。媽媽這輩子真的對不起你，信錯了人，嫁錯了人，還擅自把你帶到了這個險惡的世界上。其實媽媽很討厭男孩，但是周圍的人都說男孩是個寶，我不得不跟著一起說可當我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傷害你足夠深時，卻已經(jīng)為時已晚。所以，媽媽拼了命地讓你逃。
我顫抖地握緊信紙，想起小時候我爸喝醉打我，我媽給我涂藥時我都罵她假惺惺而后推開她。
還好你真的很爭氣，考了很好的大學還能在大城市里找工作立足，所以你這次回來時媽媽第一反應還是讓你走，可是媽媽那時候查出了胃癌。媽媽害怕啊，媽媽那時候是那么那么拼命地想要拉住你，在生命結(jié)束的前一段時間媽媽想要自私地把你留在身邊。可是媽媽不能。
我呼吸一滯，難受地抽噎哀嚎，原來我回來時她拉住我的那個恐懼是在向我求救！
寶貝，媽這次是真的要離開你了。媽這輩子沒什么能耐，就靠著撿草藥過活，那個存折里是媽這輩子攢的積蓄，不存在什么賣血的臟錢，都能拿出來用。一定要拼盡全力地離開你爸爸，一定不要讓這個債務纏著你，你一定要再次逃出去！
可是媽媽，你卻被這個本來不屬于你的債務纏了一輩子。
王翠翠不是好人，她接近你就是為了媽媽的存折里的錢，你爸爸當年欠債也是因為王翠翠帶他賭博。
寶貝，媽媽知道你很不容易，其實媽媽中途有去大城市看你，但是大城市的那些交通線路太復雜了，媽媽笨，找不到你，每次只能灰溜溜地打道回府。但是你知道的，媽媽愛你。
媽媽真的真的真的很愛你。
信的最后幾行難以辨認，但我依然哭地死去活來。
媽媽，對不起…對不起…
06
媽媽收集的證據(jù)，你要好好交給警察。
我以為大字都不識的李桂梅，在信封里裝著她這些年默默查到的關于我爸和王翠翠賭博，洗錢的證據(jù)。
別怨你媽了，那三十萬她從來沒想過給別人，自始至終都是給你的嫁妝…
張嬸的話回蕩在我的腦海，我被徹底擊潰。
你父親和王翠翠涉嫌故意殺人，賭博，詐騙等對重罪名，還有…我們在你母親的證據(jù)里發(fā)現(xiàn)了這個。
那是一份扔人身保險單，受益人是我。
單子背面寫著：替我保護幺兒。
警察的眼圈也紅了，他補了一句：這個保險被保險人死后，受益人能得到雙倍賠款。
李桂梅從來不說，但她用自己的死給我換來了我的自私自利的自由。
那個賤人就該死！該死！
我爸被抓了，隔著單面鏡，他還在叫囂著自己無罪：她一個女人干不成大事就算了！死了還要拖累我！
我不在說話，只一味地向下吞咽著苦澀，默默又向單位請了三天假。
我給李桂梅了一個全村最好的葬禮。
我穿上了曾經(jīng)嫌土的李桂梅給我寄的板鞋。
媽媽悲慘的一生，作為罪魁禍首的我竟然沒有受到任何懲罰。
我捧起黃土，撒在棺木上，痛哭流涕。
媽，你真忙啊…
這一輩子光忙著愛我了，那你呢
葬禮結(jié)束還有一天的假期，我爬上了媽媽常去采藥的那做山。
沒走兩步，我被狠狠絆倒?jié)L落下去，就在我以為自己要死了時我被一根粗繩擋住。
兩顆樹中間的粗繩旁放著一塊牌子。
此山太險，注意安全不要亂爬，這跟繩子幫你們保命，看見這個牌子就證明你已經(jīng)摔下來了，別爬了，回家去吧。---山下村村民李桂梅。
我撫摸著那塊牌子，心中發(fā)苦，直到張嬸在背后叫住我。
你媽在這個山上也摔了好多年，最厲害的一次連腿都摔斷了，硬是爬著回的家，就為了給你寄學費。
我的心狠狠抽痛，大學四年我的生活費從沒有比別人少一分，可我卻因為她找我工作后要了些生活費就大吵大鬧…
我拿起手機跟公司那邊辦了辭職。
張嬸驚得大罵我瘋了。
走了這么多年，不想走了。
張嬸嘆了一口氣，指著一塊陡坡。
你和你媽都最不要命，那塊地方我們都不敢去，就你媽敢去摔個半死采到一個萬年野山參買了兩萬。
我們湊近去看，卻發(fā)現(xiàn)雜草堆里一個凹洞，洞里放著三株靈芝。
靈芝下壓著一張紙條。
賣錢給小櫻留嫁妝，不能讓別人偷了。
這么珍貴的藥材，桂梅得受多少傷啊…張嬸哀嘆著落淚，我也再難壓抑自己抱著靈芝泣淚。
我把靈芝抱回去時，光頭佬又來了。
你媽死了，你爹進去了，這個債就得你還！不還老子就要了你！
連本帶息，一共四十萬！立刻還回來！
我想起我媽從我小時候就和這些人周旋心中一股莫名的憤怒涌上心頭：我媽已經(jīng)還了十年了！你們這是高利貸，是違法的！我現(xiàn)在立刻報警，咱們魚死網(wǎng)破！
光頭佬表情凝固了，他轉(zhuǎn)身朝著手下?lián)]手：不虧是李桂梅的種。
我的腿一下發(fā)軟癱坐在地上，這些年我媽都是這么過來的嗎
我瞬間明白了她為什么總是保持著冷漠。
如果不強硬這些人就會來傷害我，她做的一切都在保護我，包括她對我的冷漠。
07
我在村里開了個藥材鋪。
開業(yè)那天，鋪子來了很多人，也有很多我沒見過的阿姨給我塞錢和曬好的草藥。
你媽幫過我們很多人。
我男人揍我，你媽路過就幫我報警了。
我女兒生病，我沒錢治病。是你媽直接免費把草藥給我了，我女兒才慢慢好起來的。
你媽是個好人。
李桂梅就算死后也會保護她的女兒，我又哭了，心如刀絞。
晚上關店，我回到家習慣性地推開我媽的房間進去。
屋里的陳設沒變，我靠在她的木板床上被什么猛地擱到，拿起一看是個小本。
2000年4月11日，我有孩子了，是個女兒，挺好我喜歡女兒。
2008年3月23日，小櫻恨我，沒事，恨我總比長大后被人欺負強。
2018年8月7日，幺兒考上大學了！我怎么會有這么爭氣的幺兒！不過孟國強肯定不讓她念，剛撿的山參能買個兩萬，一萬給孟國強，一萬給幺兒。
……
2025年5月1日，我要死了，小櫻怎么辦啊我好想讓她留下來陪陪我…
2025年5月4日，我死了，女兒恨我，恨我也好，這樣就不難過了。
日記的結(jié)尾被我的淚水模糊了大半，我裹著媽媽的粗布衣服昏睡過去。
我學著母親的樣子清早煎了三個雞蛋，從未正眼看過我的奶奶，支支吾吾地想找我要飯吃。
李桂梅不在，都吃不上早飯了…
我把雞蛋往她面前一放，冷漠地說了句吃！
桂梅她知道我愛吃咸，每次都給我多加鹽…
桂梅啊…
奶奶竟然哭了。
你出生的時候，我本來想把你買了給別人做童養(yǎng)媳，你媽死死拽住我說一輩子給我家當牛做馬，把你爸欠的一屁股債都攬到她自己身上。我是個壞蛋，可是這些年你媽她真的…太不容易了…
我心酸地發(fā)漲，奶奶顫顫巍巍地起身把一個布包給我。
你怨她從來沒給你金鐲子，是因為她當年為了救你把最值錢的物件給我了�，F(xiàn)在我替她還你。
我再也聽不下去跪在地上哭，媽！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可回應我的只有一陣無言的風。
回到藥鋪時，光頭佬又來了。這次他沒帶手下，獨自站在門口，神情復雜。
我來拿你媽欠的最后五千塊錢。他遞給我一張紙條，這是收據(jù)，錢還清了。
我愣住了：可是之前不是說連本帶利四十萬...
你媽這些年已經(jīng)還得差不多了。光頭佬嘆了口氣，最后這五千，是我故意卡著的。她病成那樣還堅持每月還錢，我就想看看是什么人能讓她這么拼命...
他轉(zhuǎn)身要走，又回頭說：其實你媽可以不還的。當年是你爸借的錢，法律上跟她沒關系。但她非說‘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不想讓你以后被人戳脊梁骨。
我呆立在原地，手中的收據(jù)仿佛有千斤重。
母親用她笨拙的方式，在生活的夾縫中為我撐起一片天，而我卻從未讀懂她的苦心。
你媽是個好人。
這是我第無數(shù)次聽見這句話。
這么多年了，只有我把我媽當成了死敵。
還有，其實你爸媽早就離婚了，在生下你的那一年就離了，你媽怕一個賭鬼爹影響你前途，可是她卻自己承擔了所有你爹的賭債。
所以…她早就能離開這里…
我嗚咽著，沖到她的墳頭前狂吼：你早就能自由了為什么不走！李桂梅你這個不知感恩的女兒有那么重要嗎！你為什么要用你的人生來換我的！你難道不累嗎！
李桂梅！李桂梅！媽！
山風呼嘯，沒人再回我的悲哀。
08
小虎渾身是傷地出現(xiàn)在藥鋪門口，手里攥著一沓發(fā)黃的借條：姐，我媽跑了，我實在沒地方去了…
你想怎么辦
他撲通一聲跪下求我收留他，我冷漠地撇了他一眼：早晨八點準時到藥鋪，負責立刻滾。
他心眼不壞，就這樣跟了我十年。
這十年，他們都說我越來越像我媽了，其實不像，因為我比我媽狠多了。
我找到了王翠翠。
找到的那一刻就把她扔到我準備好的蛇床草邊。
99條毒蛇活活啃咬掉她的殘體時，我心底第一次產(chǎn)生快意。
我曾敬重的那位王阿姨渾身已經(jīng)沒有一塊好肉，我冷漠地把她扔進豬籠里。
姐...小虎站在我身后，聲音發(fā)顫，這樣會遭報應的。
我媽死的時候，全身沒有一塊好肉。我平靜地說，聲音卻像淬了冰，這才哪到哪。
如果有報應的話，我都接著。我應得的。
藥鋪被我返修成了一個藥廠，我讓村子里的很多人有了工作。
我學著我媽的樣子默默幫著村子里的苦命人。
上山采藥這條路被我媽走了三十年，我引進了科技采藥，我拯救了更多采藥女也讓更多人的媽媽活了下來。
他們都說我是個好人。
只有我知道，每次看向我媽平靜的遺像時我都心如刀割。
我改成了我媽的姓，這家藥廠也姓李。
收拾完王翠翠，我把廠中央放著的一個青瓷瓶拿下來。
我親自上山，在最高處打開了那個瓶子。
里面的骨灰隨著風慢慢翻飛。
李桂梅，你終于能走出這里了。
我替你一輩子留在這里。
李廠長！，半山腰的小虎忽然欣喜地遞給我一籃野山參，咱們在后山發(fā)現(xiàn)的百年野山參！
我接過山參，指尖微微發(fā)抖。這株山參和媽媽當年用命換來的那株幾乎一模一樣。
放我辦公室吧。今晚...我想自己炮制。
坐在藥廠頂樓的露臺上，面前擺著那株山參和媽媽留下的藥碾。
我學著記憶中媽媽的樣子，一點點研磨著藥材。
恍惚間，我仿佛看見她就坐在對面，還是那副冷漠的表情，眼里卻盛著光。
媽，我錯了...
我低頭繼續(xù)碾藥，淚水砸在石臼里，和藥材混在一起。
第二天清晨，我在辦公桌抽屜里發(fā)現(xiàn)了一張泛黃的紙條，上面是媽媽歪歪扭扭的字跡：
么兒，媽不怪你。
我攥著紙條泣不成聲。
我不知道這張紙條是她什么時候?qū)懙模蚁嘈攀撬犚娏宋业睦⒕巍?br />
辦公桌上還有一張媽媽的笑容，我笑著抱著她的照片一起出去。
今天是藥廠的揭牌儀式。
鞭炮喧天，村子里的人幾乎都在。
這個廠，是替我媽媽建的。我的聲音有些哽咽。
她這輩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讓村里人都能過上好日子。
村民們自發(fā)鼓掌，我看見張嬸抹著眼淚，小虎在臺下拼命揮手。
紅綢在最后一聲鞭炮響后落下，赫然出現(xiàn)了桂梅制藥廠五個大字。
李桂梅的生命至此永遠延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