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耙
孟啾緩緩?fù)鲁鲆豢跐釟�，睫毛輕顫著從入定中蘇醒。
還未完全聚焦的視線里，赫然對上一雙近在咫尺的幽深眼眸。
屠冉正單手支頤盤坐在她跟前，玄色衣擺鋪展在草地上，另一手指間還轉(zhuǎn)著根狗尾巴草。
她驚得向后仰去，屠冉一甩手，長袖恰好攔住她后仰的趨勢。
孟啾拍拍胸口坐正，屠冉收回袖子，懶洋洋的嗓音傳來：“笨蛋。
”說完屠冉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下袍的泥點草沫。
孟啾才發(fā)現(xiàn)朝陽已升至林梢。
“還不快起來準(zhǔn)備練劍！”屠冉的聲音陡然拔高，目光凌厲，“你現(xiàn)在只剩下不到三天的時間了。
”魔修受功法限制，不能重修仙道劍法，系統(tǒng)放心把劍訣告訴屠冉。
他負(fù)手而立，打定主意要讓孟啾在一天之內(nèi)將天源劍法練到第四層。
“你的劍暫時拿不回來，本座先給你找個臨時替代品。
”屠冉在儲物器前翻找，眉頭越皺越緊，他的武器都附魔了，不能拿來練仙法。
“算了，用你的這個。
”屠冉抬手，青銅鈴鐺從孟啾懷里飛出，在空中旋轉(zhuǎn)幻化成鼎，鼎中突然飛出一個物什。
孟啾低頭，她那柄泥跡斑斑的鐵耙子被丟到腳邊，耙齒錚亮泛著鐵光。
“你讓我用這個練劍？”孟啾瞪圓了眼
，“練劍？”“大選在即，本座來不及為你找其他合適的劍，你手里最像兵器的就這個。
想來你用這鐵耙子耙了一個月的地，最是趁手。
”屠冉抱臂，“劍意在心，不在形。
還不快拾起來！”見她還不動，他突然并指一點，鐵耙猛地飛起，沖她面門砸來。
孟啾下意識伸手去接，耙身與靈力相撞，震得她虎口發(fā)麻。
好啊，她也是用上天蓬元帥同款兵器了。
孟啾拄著鐵耙子，磨磨蹭蹭地揉了揉肚子:“那個……能先讓我吃點東西嗎？”她眼巴巴望著屠冉，控訴道:“從你出現(xiàn)到現(xiàn)在我一口飯都沒吃，就算是駱駝也沒有反芻的食兒了啊！”黑衣魔頭面無表情地扔她懷里一個青玉瓶:“辟谷丹。
”孟啾拿著瓶子，呆呆地望著他。
男人冷酷無情:“管夠。
”瓶身冰涼，倒出來的丹藥渾圓如珍珠。
孟啾捏著丹藥撇嘴：“我想吃熱乎的……
”想吃湯面包子餛飩大餅子泡羊肉湯！屠冉?jīng)鰶龅囟⒅?br />
饑餓占據(jù)上風(fēng)，孟啾:“可以有別的選擇嗎？我田里種了紅薯，只需要用火烤一下就能……”“再啰嗦，修劍或修墳，選一樣。
”屠冉指節(jié)收攏，掌心迸出暗紅流光，一柄通體漆黑的長劍自虛空中寸寸凝現(xiàn)，劍身纏繞赤紋，瞬間劃過孟啾脖頸。
劍尖最終抵上她的喉間時，一滴血珠順著頸線滑落。
感到男人帶來的壓迫感，令她有種瀕死的恐懼。
識時務(wù)者為俊杰，孟啾仰頭咽下丹藥:“飽了。
”屠冉收了龍焦劍，將系統(tǒng)給的天源劍法圖譜通過移心術(shù)傳到她腦子里。
抬手抹去頸上溫濕，孟啾緩慢接收文件，圖譜上小人的動作像放視頻一樣浮現(xiàn)在她腦海里。
屠冉不耐煩:“記住了就開始練。
”干了一個月農(nóng)活，孟啾有的是力氣。
她繃緊渾身肌肉，閉上眼，開始一招一式跟著腦子里的視頻練習(xí)。
大學(xué)體育選修過初級劍，孟啾沒覺得天源劍法學(xué)起來有多難。
屠冉束手而立，目光落在孟啾身上。
她舉著耙子磕磕絆絆地重復(fù)動作，不過次，便能將第一層十二式連貫做下來。
屠冉瞳孔微縮:“你練的很快啊。
”“別跟我說話！”孟啾煩躁打斷。
她回憶著每一步的動作，抬手起勢，流暢地比劃完整套第一層劍式，舒了口氣，這才抬眼望向屠冉，仿佛在問怎么樣。
“嗯，差不多。
”屠冉不吝稱贊。
孟啾收耙，一臉驕傲：“那當(dāng)然。
”大學(xué)體育課摸魚一學(xué)期，考試前一周狂刷b站劍術(shù)視頻突擊，速成通過考試，這點難度算什么？屠冉盯著她看了半晌，最終沉聲道：
“我現(xiàn)在開始相信系統(tǒng)說你是救世主的話了。
”孟啾差點噎住，都穿越了還不能有點光環(huán)加身？她忍笑，故作謙虛：“哪里哪里。
”屠冉：“……”午時，孟啾勉強把前四層劍法招式記住，但遠(yuǎn)沒有形成肌肉記憶。
時不時需要頓住想一下才能連貫起來。
屠冉冷哼:“你停下來的時間，足夠?qū)κ职涯銡⑺缼装俅巍?br />
”孟啾記得快忘得也快，氣鼓鼓地舉著耙子:“我當(dāng)然知道！”其實她根本不相信這樣的花把式學(xué)來有什么用。
屠冉似乎看出她的想法，放出三張符箓傀儡:“試試。
”“救命！”黑傀儡張牙舞爪朝她撲過去，孟啾瞬間蹲在地上抱住頭，連耙子也扔了，“我還沒學(xué)會！”屠冉抬手，三只傀儡立刻停住動作，空洞無物的眼睛盯著她的腦袋，仿佛在嘲笑。
“起來！”見孟啾依舊蜷縮不動，屠冉磨牙，“你就這樣準(zhǔn)備應(yīng)對嗎？以后不要跟別人說是本座教的你！”穿越一個月，每天耙地澆水種花，歲月靜好的孟啾從沒遇見過打打殺殺。
三只魔氣縈繞的黑傀儡直接把她嚇蒙了。
系統(tǒng)在識海中對他的教學(xué)指手畫腳，斥責(zé)他不按照手冊來。
按照手冊怎么可能三天速成！屠冉忍著無處發(fā)泄的怒火，對縮頭烏龜?shù)拿相眲竦?“它們只是傀儡，沒有本座的命令不會傷害到你，起來！”他干脆用法力強迫孟啾直起身，鐵耙亦飛至半空方便她拿取。
“站定，就用你學(xué)的第一式，轉(zhuǎn)身擺尾。
”孟啾鼓起勇氣咬緊牙關(guān)，閉眼揮耙，旋身橫掃，鐵耙?guī)е`力重重拍下，三個傀儡應(yīng)聲而碎。
屠冉?jīng)]等她放松，接著又幻化出幾只傀儡:“化耙為劍，繼續(xù)。
”孟啾念著招式的名字揮舞鐵耙，漸漸竟真帶起一道霜白劍氣，鐵耙將十步外的傀儡通通震裂。
“勉強及格。
”屠冉并未停手，“接下來，它們會攻擊你。
”黑影傀儡持刀撲來，孟啾手心汗?jié)瘢站o鐵耙，聚精會神。
……屠冉說停的時候，孟啾雙腿發(fā)軟脫力，一頭栽倒在草地，她真想變成一灘爛泥敷在地面上，長花長草。
“這就不行了？”靴尖踢了踢她的腿，屠冉將她的鈴鐺幻化為鼎，里面一方靈田郁郁蔥蔥，“你可以吃那什么紅……薯了。
”“不想動。
”孟啾將臉埋進草叢里。
她氣喘吁吁，整個人被汗洗，現(xiàn)在連抬起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如果紅薯能夠自己從地里飛出來，再自己架在火上烤，她還是很樂意吃的。
長風(fēng)過野，絲絲涼意穿透破衣襤褸，穹隆布滿繁星，她竟然練了整整一天的劍。
屠冉盤腿坐到她身邊，玄色衣擺如夜色鋪展。
孟啾從凌亂劉海的縫隙里看見他垂落的袖口，銀線繡的暗紋正在夜色里泛著冷月般的微光。
“你沒有真正殺過人，”他忽然開口，聲音很淡，“練這些，其實并沒有什么用。
”系統(tǒng)在識海里叫囂，警告他不要對孟啾灌輸奇怪的想法，屠冉揉了揉脹痛的額頭。
孟啾翻了個白眼，她現(xiàn)在死人微活，懶得顧忌對方的身份:“是是是，您畢竟是殺人如麻的魔尊呢。
”“……他們是這樣說我的嗎。
”屠冉望著自己的手，像是回憶什么，“其實我第一次殺人的時候，什么功法都忘了，連劍都拿不穩(wěn)。
”孟啾呆呆地看著他，嘴唇微張，卻不知道該接什么話。
屠冉自嘲地笑了一聲，伸手撫上她的脖頸，那里他之前留下的一道細(xì)小劍傷已經(jīng)結(jié)痂，像細(xì)短的紅線。
他的拇指輕輕抹過，傷痕就消失了。
“不過，你是天道之女。
”他收回手，語氣恢復(fù)了平時的冷硬，“或許永遠(yuǎn)都不用體會。
”孟啾摸了摸脖子，那里只留下一絲微涼的觸感。
“休息差不多就走吧。
”屠冉已經(jīng)站起身。
孟啾累得像個僵尸，一截一截地爬起來:“去哪兒？”“去香色樓，取你的霓裳仙衣，把這身破爛換了。
”孟啾氣的跺腳，扯著衣領(lǐng)質(zhì)問:“我的衣服是怎么變成破爛的！��！還不是你的傀儡撕扯爛的！”……按照任務(wù)指示，孟啾本該在半個月前就在香色樓獲取這件霓裳仙衣。
她跟在屠冉身后上樓，藥草熏香混著靈酒的酣香撲面而來，絲竹聲中隱約夾雜著細(xì)微清脆聲響。
“這到底是什么地方？”她壓低聲音問道。
屠冉頭也不回：“香色樓。
”“”偌大牌匾寫著香色樓仨字，就在頭頂懸著，孟啾盯著他后腦勺，“你看我像傻子么？”“像。
”“我看你像！”屠冉推開一間包廂的門，徑直進去。
“這里白日做食客酒樓，夜里交易丹藥秘寶。
系統(tǒng)說你是斬殺妖獸獲得千年靈丹，才受邀入香色樓。
”他說著坐到圈椅中，“本座原計劃今夜帶你去殺妖，明夜再來。
但……”屠冉終于側(cè)眸，目光一寸寸掃過孟啾蓬頭垢面、襤褸衣衫，唇邊勾起一抹笑，意味不言而喻。
隔間的珠簾突然被掀開，身著寶蓮裙的執(zhí)事女子在笑著進來：“尊上難得大駕光臨，這回還帶了個……”目光落在孟啾身上時，她明顯哽了一下，“……小乞兒？”“嗯。
”屠冉瞥一眼孟啾，“路邊隨便撿的。
”他欣賞完孟啾無能發(fā)怒的表情，對殘夢道：“去庫中尋一件霓裳仙衣拿來給她。
”殘夢目光里滿是驚訝，但尊上言止于此，她不敢多問，稱是退下。
等那女子走后，孟啾才問:“你是這里的熟客？她知道你的身份。
”“嗯。
”屠冉言簡意賅。
“她知道你是魔……”“是。
”屠冉似乎很不喜歡別人這樣稱呼他，冷著臉告訴她，“香色樓的掌柜是本座手下四大護法之一。
”覺察到他心情不佳，孟啾將話題轉(zhuǎn)回自己身上:“我還沒有殺妖獸，系統(tǒng)同意你幫我換仙衣？這算不算違規(guī)操作？”屠冉:“賬掛在本座身上，明天你殺了妖獸取了妖丹交給本座就平賬了，不算違規(guī)。
”“哦。
”孟啾說完，兩人一時無話。
不多時，殘夢捧著木托歸來，屠冉朝孟啾道:“去換上。
”殘夢帶她走到屏風(fēng)后，素手一拂，衣上暗紋蕩漾，一件流光溢彩的霓裳法衣在孟啾面前展開。
“這件算不上什么頂好的法衣，雖水火不侵，但法抗尋常。
”她抿唇一笑，壓低聲音，“不過，霓裳仙衣也有個妙處。
”孟啾洗耳恭聽。
殘夢湊近孟啾耳畔，吐息如蘭:“穿霓裳仙衣者平添魅惑，七分姿色也能襯出十二分，見者皆生慕戀之心……”她說著，目光有意無意地覷向屏風(fēng)另一側(cè)的人影。
屠冉正喝著茶，突然嗆得咳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