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棄
她第一反應(yīng)是緊張。
自己平時嘴上再逞能，但是也沒跟男子有過這么親近的時候，這還是人生頭一回。
段牧席看出來她的窘迫，手放了回去，“你自己把衣裳換好吧。
”說罷便轉(zhuǎn)過身，去了屏風(fēng)外。
聽聲音他是在屏風(fēng)外頭洗漱，胡碧珠一顆心終于落回了心腔，她習(xí)慣性的想和系統(tǒng)說幾句話，但是沒人回應(yīng)她。
她這才想起系統(tǒng)在夢里是屬于下線的狀態(tài)，喊不答應(yīng)的。
對哦，胡碧珠忽的反應(yīng)過來，這只是一場夢啊，她那么較真干嘛？入夢的目的不就是為了增進(jìn)她和段牧席感情，她眼下扭扭捏捏的，如何成就大業(yè)！想到這里，她視死如歸的松開了衣襟，表情壯烈地開始換寢衣。
外面段牧席已經(jīng)快要洗漱完，正待卸發(fā)冠的動作頓了頓，似乎聽見了胡碧珠在里面捶床的聲音。
不小心扯到了發(fā)絲，頭皮一疼，他沒管，把發(fā)冠放在桌面，垂眸，“要不……我還是去偏房睡吧。
”她應(yīng)該不想和自己共寢。
明明只是一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情，段牧席不知為何，心緒出奇激動，只能深深呼吸來抑制自己的情緒。
他感覺自己這股情緒來的很莫名，似憤怒，又夾雜著難過，好像在恨著胡碧珠這類似于拒絕的舉動。
怎么會有恨？段牧席被自己的想法驚了一跳。
就算是想起胡碧珠和自己退婚的那個夢，他都不曾感覺到恨，如何會因?yàn)楹讨榇丝涛⑷醯目咕芫偷胶薜某潭饶�？沒得到胡碧珠的回應(yīng)，段牧席默認(rèn)這是她同意了。
他垂下的眼簾投下一片陰翳，遮住了流動的情緒，站起身準(zhǔn)備出門，“被子壓身下，蹬開了小心著涼。
”身后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爾后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臂，阻止了他離開。
燈下，胡碧珠笑得有點(diǎn)局促，那雙眼映出暖光，亮盈盈的，“才成婚你就去睡偏房，叫別的人怎么看我們夫妻倆？”段牧席抬眼，一錯不錯的注視著她。
胡碧珠也有點(diǎn)不知道該繼續(xù)說點(diǎn)什么才好，于是拉著他想往床榻走。
他不動。
胡碧珠嘴角一僵，她都主動成這個樣子了，他還端上架子了？？想起那些深情的男主對女主說：我朝你走九十九步，你只需要朝我邁一步。
她都快把一百步都自個兒走完了，段牧席現(xiàn)在能不能朝她走一步？胡碧珠猛地一扯，不管了，反正不能放段牧席走！“來都來了。
”胡碧珠拉過段牧席往里走，“表哥快睡吧，冬夜里冷得慌。
”她把段牧席摁在床上，自己去吹滅了燭火，這才回到床榻躺下。
“睡吧。
”她躺進(jìn)了里側(cè)，伸手把段牧席拉下來，所幸他沒再拒絕。
一時四周暗了下來，也靜了下來。
兩個人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胡碧珠一個動作躺的都快僵硬了，她拉緊了被子，隨意轉(zhuǎn)個身，沒想到就撞進(jìn)了段牧席的胸膛。
她腦子里形容不出來那是什么味道。
大概是積雪融化后，混著常青樹椏，那種凌冽又帶點(diǎn)草木清苦的氣息。
有點(diǎn)提神，胡碧珠聞了幾口，感覺更睡不著了。
段牧聽著胡碧珠的呼吸聲，先時急促，跟著就慢了下來，再然后便聽不見了。
“你閉氣做什么？”一片漆黑中，段牧席驀地問道。
胡碧珠總不能說是因?yàn)樗砩系臍馕�，這話未免有歧義，搞不好還以為她是覺著他身上有怪味呢。
胡碧珠尷尬地掛起笑，忘了黑夜里段牧席看不清她的表情，“我在試試我能閉氣多久。
”話甫一出口，段牧席沉默了幾息。
“那你挺勤奮的。
”他盡量給予她一個肯定的鼓勵。
“謝謝，我也覺得。
”她順嘴回答。
這下輪到了胡碧珠沉默。
這都是些什么牛頭不對馬嘴的交流啊�。∫股钊遂o孤男寡女，正適合干柴烈火發(fā)生點(diǎn)曖昧的好機(jī)會，難道要被她浪費(fèi)了？之前信誓旦旦的要攻略段牧席，人就在跟前兒了，她又豁不出去那個臉皮。
她穿過來的時候，雖然身體是個五歲的小女孩兒，可她已經(jīng)實(shí)打?qū)嵉鼗盍硕龤q了。
初見段牧席的時候，他不過才七歲，而后相伴十載，段牧席也才十七歲。
可以說她是看著段牧席長大的，這不是在老牛吃嫩草嗎？胡碧珠煩躁地埋在段牧席的懷里，擺爛的哀嘆，陷入深深地糾結(jié)之中。
段牧席按在她的肩頭，“不要亂動。
”“我睡不著嘛。
”胡碧珠如實(shí)說道。
拉長的尾音混著她郁燥的吐息，透過衣衫，撲到了段牧席的肌膚上。
他頓覺那一塊肌膚灼燙了起來，心也緊跟著跳動。
胡碧珠的發(fā)絲滑到他的脖頸之上，弄得他有點(diǎn)癢，他抬手本想撥開，觸及那有點(diǎn)涼意的發(fā)卻沒放手。
他手里摩挲著她的一縷烏發(fā)，輕語道，“我也睡不著。
”胡碧珠一聽，扭捏瞬間□□勁兒壓了下去。
這可不就是開啟話題的好機(jī)會嗎？她正想開口，段牧席先她一步問道，“為了什么睡不著？”胡碧珠眼珠子提溜轉(zhuǎn)轉(zhuǎn)，環(huán)住了他的腰。
聲音從他的胸膛處傳出，“你。
”因?yàn)椤�？那話音分明輕得像羽毛，落在段牧席的耳中，卻讓他感到了一絲暈眩和耳鳴。
他的下巴靠在胡碧珠的頭上，微不可察地蹭了蹭她的發(fā)頂，“是我惹你不開心了嗎？”也不是他的原因，胡碧珠只是哀愁自己實(shí)在不是個撩男的好手，此時她有點(diǎn)理解為什么五年都拿不下蕭懷朝了。
誰家好人是這樣聊天的啊？胡碧珠又嘆了口氣，既氣自己又氣系統(tǒng)，自從五年前綁定了這個系統(tǒng)，她就沒過過什么安生日子！她一拳錘在段牧席的胸口，“對！就是你！”段牧席的動作先思緒一步，握住了她的手，“因?yàn)槲規(guī)愠鲩T累著了？還是剛剛洗漱弄疼了你？亦或是今晨用膳隔你太遠(yuǎn)了？”他把所有可能的事情都想了一遍。
胡碧珠都不知道他怎么會聯(lián)想到這些，這點(diǎn)兒小事根本不值得動氣，可是她也不能把真相全部坦白。
現(xiàn)下生悶氣也不是他惹得，她卻仗著此時的段牧席不記得他們決裂的事情，耍無賴般把脾氣發(fā)在了他的身上。
反正他會縱容自己的。
胡碧珠有這個自信。
有一次，她只是因?yàn)橄娜盏南s鳴聒噪而心情郁悶，恰巧這時段牧席問她要不要和他一起去練習(xí)射箭。
她不耐煩地把扇子一丟，對著段牧席發(fā)小脾氣，“我心煩得很，不去了！不像你，整天雷打不動地堅(jiān)持讀書練武，我可沒那個毅力。
”他就把弓往旁邊先放好，一大一小，像是他和胡碧珠挨近的身影。
“這次又是為了什么？”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胡碧珠說來就來的脾性。
胡碧珠也不打啞謎，直言道，“外頭的蟲子叫得我耳朵疼，覺也睡不好，飯也吃不好。
”段牧席看見她微皺的眉和抿起的唇，輕輕笑著，轉(zhuǎn)身就出去把知了通通趕走了。
雖然只能得到片刻的安寧，不須多久它們還是會重新飛回來鳴叫。
但是胡碧珠一點(diǎn)也不氣了，她笑罵，“蠢蛋。
”“走吧，一起去練弓箭！這次我一定要比過你。
”胡碧珠難得想起往事，那時的炎熱和煩悶，她已經(jīng)記不清是個什么感覺了。
但是她還記得段牧席的笑，清冽得像是高山上流下的一捧泉水，能夠輕易沖洗掉她的憂愁。
總之，按著段牧席的說法就是，她生氣最最麻煩了，但是他心甘情愿承受她一切不好的情緒。
她有一百個理由對他耍小性子，他就有一百零一個辦法哄她開心。
“蓁蓁，到底是為著什么事情生氣了？我愚笨，你指點(diǎn)我一下。
”段牧席的聲音喚回了胡碧珠的神思，他的手虛虛環(huán)住她，見她不抗拒，便又悄悄抱緊了點(diǎn)，“好不好？”胡碧珠聽他溫聲細(xì)語的詢問自己，也不好再昧著良心怪他什么了。
她能為什么生氣呢？為了活下去，為了完成任務(wù)，過著這一日日疲憊沒有自我的生活。
胡碧珠長嘆一聲，“因?yàn)槟悴幌矚g我啊。
”不喜歡我，我就完成不了任務(wù)，我想繼續(xù)活著啊。
段牧席在黑夜中茫然的眨眨眼，他的手臂終于將胡碧珠抱緊了，感受著她在自己懷里散發(fā)著熱意。
這股熱意順著經(jīng)脈游走，漫上了他的心口，眼眶，讓他整個人都難耐地想要去做什么，證明此時此刻都是真實(shí)存在的。
“我何時不喜歡你了？”他罕見的這么直白地表達(dá)感情。
這會兒的段牧席確實(shí)是喜歡她的，可是，可是這都是他忘了他們二人齟齬的前提下。
胡碧珠含含糊糊道，“我夢到你不喜歡我了。
”“如果我做了對你很壞很壞的事情，變得很兇，很冷漠，你還會喜歡我嗎？”段牧席想象不到那個場景，于是他問，“你會對我做什么壞事？難道要?dú)⒘宋覇�？”“呃……殺了你你會恨我嗎？”“不會，如果有那一天，肯定是我犯了錯，惹你對我失望了。
”“那我要是跟你和離，找了別的男——”話未盡，段牧席把額頭靠在了她的額上，用唇堵住了她余下的話。
很短暫的一個吻，卻讓胡碧珠沒法兒再說下去了。
她腦子短路了一般，試圖說點(diǎn)話緩解她內(nèi)心的無所適從，結(jié)果只是干巴巴的說了句，“瞧你這，我……我……”“你不能拋棄我。
”他的唇微微顫抖著，聲音卻平靜，揉雜著夜風(fēng)拂過胡碧珠的耳廓，“我不會犯錯，你不能拋棄我。
”他一再強(qiáng)調(diào)。
胡碧珠聽出來他平靜之下的波瀾，她想起退婚時候，段牧席看向她震惑凄迷的眼神，那是她頭一次見段牧席如此失控。
他問她為什么要變卦，說好了答應(yīng)了，愿意同他成親的。
他想不明白為什么經(jīng)歷過一次生死相依的磨難以后，胡碧珠反而變了心。
胡碧珠不能告訴他緣由。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讓段牧席對她死心，不要再在她的身上浪費(fèi)時間。
這一刻的段牧席似乎和記憶中的段牧席重合了起來。
胡碧珠失聲的張開嘴，在這一瞬間她忽然有很多要說的話，想告訴他，安撫他。
她猛的扯住他的衣袖。
“段牧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