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三章 矛影
益州。
益平城邊緣。
巨大的城池，高大的城墻，猶如一尊巨獸般蟄伏在廣袤的益平平原之上。
此時久違地，整座大城八個城門大開，十八條鐵鏈吊起的鐵木城門垂落，橫亙于寬闊的護(hù)城河之上。
一隊(duì)隊(duì)周勝軍軍士于大門外看護(hù)，維持秩序。
一列列武夫百姓，從城中井然有序地走出。
后者身上背著大包包的行李，托牽著老人孩童。
這些人皆有共同點(diǎn)，衣著華貴，身上氣血?dú)庀㈧橙弧?br />
武夫強(qiáng)力者，最少都是大宗師層次。
而以益平城為中心，周遭是一片片茂密的森林。
從空中俯瞰而下，以益平城為圓心，繁密的林海，就如一個巨大的綠色同心圓。
林海中，大概相間三十度的間隔，都有一處凹谷，從中各生長出一條數(shù)十人環(huán)抱的巨大藤蔓。
藤蔓蔓體上生長著一片片四五十平的綠葉，猶如船。
從城中走出，或從外界趕來的普通人，都手持著一枚類似綠葉般的令牌，
隨后于周遭工作人員的指引下，一個個跳上綠葉。
隨著綠葉船上人員的滿載，藤蔓開始猶如生長般，不斷向上，一直刺入云霄，進(jìn)入幕，
最終與一座座懸于空中的島嶼相接。
島嶼便是仙庭。
一共一百零八座。
合三十六罡，七十二地煞之屬。
此時并沒有隱蔽身形，就那么懸于空。
益平城中，九州大地上，任何人抬頭都能將其望見。
前者與佇立于大地上，猶如山般的四大門一同，給予人極大的震撼。
而相比有資格登上仙庭之人，大地上，沒有資格的普通民眾，即使被告知真相，告知事實(shí)，以及留守大地后的安排，
此時眼中，也不由滿是羨慕。
益平城鄭
疾步匆匆的‘有資格’之人，
五步一哨，十步一衛(wèi)的周勝軍士。
一輛輛掛著某個大家族家徽圖案的馬車，在強(qiáng)壯馬夫，帶刀護(hù)衛(wèi)護(hù)持下，在踏踏的馬蹄聲中，于街面駛過。
能在這益州中心大城，擁有獨(dú)特家徽圖案的家族，最少都是族中有數(shù)位真君坐鎮(zhèn)，傳承數(shù)代的豪族。
不過在此時，別他們，即使是城中那些有大真君，乃至大圣武夫支柱的門閥族人，也不敢囂張跋扈。
盡皆排著隊(duì)，由周勝軍護(hù)衛(wèi)的安排下，陸續(xù)出城。
林末站在路邊，讓過踏踏駛過的馬車，然后穿過城中大道，來到益平城中的大豐坊。
這座益平城中，最為繁華熱鬧的街坊。
其算是后期規(guī)劃建設(shè)，人行道寬闊，街道上種有花朵似玫瑰的玫瑰樹。
一到秋，玫瑰盛開于樹。
加上街道兩旁店鋪繁多，南地北的新奇貨物都能在此找到。
因此很受年輕男女的喜愛。
算是這方世界的‘網(wǎng)紅街’。
不過在此時，也蕭條了不少。
林末就那么慢慢地走著，走在這條著名的街道上。
他剛剛將自家家人，族人，門下弟子等，送到了頭頂?shù)念笇m，其算是最為安全的部分。
原本想就那么陪著家人，然后等到賦珠最后一點(diǎn)填滿，但又不確定，屆時會出現(xiàn)什么異變。
依照前幾次賦珠覺醒，按照估計，波動聲勢其實(shí)不的。
這也是他一直加強(qiáng)無憂樹的緣故。
而罡宮，沒有無憂樹。
此時已經(jīng)快到傍晚了，太陽只剩大半身子外顯，灑下淡黃色的光輝。
云層疊疊猶如魚鱗，在淡黃的光輝下，襯得湛藍(lán)的空都有些朦朧。
很具有美福
前方有一株五六人合抱的玫瑰樹，被修剪成愛心狀，樹枝上還掛著各式彩色條帶。
樹周遭建有欄桿圍臺，有鐵鏈鏈接。
不過鐵鏈上全是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母魇芥i頭，似乎是同心鎖的玩意。
正常而言，這個時候，這邊應(yīng)該有不少販推著車，叫賣著。
只是在此時，一樣不多了。
遠(yuǎn)遠(yuǎn)望去，還能看到前方最中心的幾個店面，貼上了租賃的黃色條子。
幾對十幾歲的男女，穿著款式新穎，顏色亮麗的服飾，一邊著什么，一邊抹著眼淚。
抹著抹著，深情相擁。
仿若面臨生離死別。
一個轉(zhuǎn)彎，越過這處‘網(wǎng)紅地’，來到一家茶酒館。
這個地方，倒是生意很好。
聚著成群的中年男人，桌上擺著鹵牛肉，煮毛豆，炸花生等下酒菜。
喝著酒，大聲笑。
很是灑脫。
嘴里嚷嚷著，“婆娘上去了，過幾年，攢點(diǎn)功勛再上�！�
“兒子先去的，和他爺一起，老爺子實(shí)力高點(diǎn)，大宗師，不過只能帶一人，讓子先上去！”
“聽在下面也沒事，朝廷親自發(fā)的話，總不能連我們百姓都騙吧！”
“不過話回來，這么大的島，竟然就飄在上，還有那片樹林，我敢保證，之前絕對沒有！
奶奶的，一晚上就生出來了，真的扯犢子�！�
……
雖然一個個聲音都很是豪邁，但林末能聽得出，其中的悲涼，其中的擔(dān)憂，其中的迷茫。
當(dāng)然，也不全是如此。
走過酒茶館，在經(jīng)過一家還開著的酒樓前，有一家三口坐在酒樓靠欄改位置。
一家三口，父親，母親，穿著并不華貴，是普通人。
即使是有過點(diǎn)武功底子的中年男子，也不過立命不到，沸血境層次。
女兒大概八九歲，梳著可愛的羊角辮，穿著嶄新的，繡著老虎的紅色棉衣。
“爹，爹，那上的島，到底是什么啊？一起念書的童聽上去了，我們?yōu)槭裁床簧先グ�？�?br />
女兒一邊咬著滿溢著油的排骨，油乎乎的手指了指空，好奇道。
“那是仙庭，我們不上去啊，因?yàn)樯先サ脑�，只能有一個人去，妞妞想一個人上去嗎？”媽媽聲道，面容不算好看，但很是溫柔。
“爹不去，娘不去，妞妞也不去！”女孩當(dāng)即叫道。
“不過，娘，童，留在地下的人，過不了多久要死，這是真的嗎？妞妞不要死啊……”
想了想，女孩又聲道，著著就哭出聲來。
“死了，死了就睡著了，就醒不來了，和姥一樣，見不著爹和娘了，妞妞不要……”
排骨上沾著鼻涕和淚，一邊哭，但還是想往嘴里塞。
不過被女人制止了。
女人將女孩抱在懷里，拿起手絹替其擦著臉。
“童亂的，我們好好在家，怎么可能死？快呸呸呸！吃完大餐，你爹可還帶你去蓮花池玩，
要是遲了，可就不去了！”女人一邊擦，一邊。
聽到荷花池三個字，女孩頓時不哭了。
捂著眼睛的手，露出一條縫，看向一旁的男人。
男人一直板著的臉，此時也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點(diǎn)點(diǎn)頭。
女孩頓時一下將捂著眼睛的手拿下，撲在桌子上，重新拿起排骨吃。
一邊吃，一邊笑：
“耶！去荷花池咯！去荷花池咯！”荷花池在益平，算是游樂園，很受孩童歡迎。
“吃慢點(diǎn)�！迸艘贿�，一邊為其拍著背。
……
看著男人，女齲憂眼神中的寵溺，
看著女孩真無邪的笑容。
林末平靜的心境，此時出現(xiàn)了一絲波動。
前世也好，
千羽界也罷。
對于蕓蕓眾生的普通人，當(dāng)時代的洪流滾滾向前，濺起的浪花，無論再，
當(dāng)落在每個人，每個家庭頭上時，就是滔巨浪。
無論是高高在上的門閥，家族，還是過著普通生活，老實(shí)生活的普通人，其實(shí)都一樣，
或早，或晚，都無法擺脫。
真正能做的，似乎只有調(diào)整心態(tài)，做到最好，迎接著未知的，茫然的一牽
但……這是他想要的嗎？
習(xí)慣著，拼命維持著日復(fù)一日的安全，再擔(dān)憂著自身能否躲過突然降臨的災(zāi)難危險？
不，不是這樣，
真要是如此，他當(dāng)年便與許成元為伴，留在寧陽城了，
真要是如此，他在與林氏一族，逃至大延山，便該過著隱居封山的日子了。
……
真要是如此，他日復(fù)一日不歇地練武，這么些年來，無數(shù)次生與死之間的掙扎，便徹底失去了意義。
我的命運(yùn)……沒人能左右。
“也不該有人能左右……”
看著再次其樂融融的一家子，林末目光凝視著空中的罡宮。
他身形緩緩消失，猶如氣泡一般。
下一刻，出現(xiàn)在陰河神宮的靈臺寺處。
此時寺廟清凈，不過還是留有不少弟子。
來到自身一直的閉關(guān)之地，林末盤膝而坐。
澄清的湖水倒映著他的身影。
他雙眼微閉，開始潛心入定。
等待著最后時刻的到來。
赤色賦珠上，最后一絲裂紋，開始以著緩慢的速度愈合。
他其實(shí)早已做好了諸多布置。
至少正如此前所言，即使沒上仙庭，甚至于沒在四大門之內(nèi)，有著他的庇護(hù)，
如果一切按照黑山真君等饒預(yù)測，至少會有大半人存活。
但林末卻必須做好，最壞情況發(fā)生時的打算。
目光觸及淡藍(lán)色光幕，赤能上，最后一點(diǎn)數(shù)值跳動。
賦珠上，恰好那一絲裂縫愈合。
他沒有任何猶豫，心念一動，催動賦珠。
方才完美無瑕的賦珠，頓時破裂。繼續(xù)圓滿的赤能飛速跳動。
只見擁有一種凋零破壞之美的薔薇花，遍布于無瑕的珠體之上。
滿溢百分百的赤能，掉到零點(diǎn)。
與此同時，淡藍(lán)色光幕上，賦一欄，也緩緩浮現(xiàn)出嶄新的字樣。
熟悉的熱流涌出，
林末沒有抵抗，
在此之前，稱得上灼熱的熱流，于此時，就如溫泉般，猶如一只只輕柔溫暖的手，于他身體輕撫。
這一次，意識并沒有模糊。
不過整個人，卻好像進(jìn)入了一方粘稠的泥潭，極深的深海。
目無可視之物，鼻無可聞之息，耳無可得之聲。
只有神意元神存在。
能夠感覺到，自身在下潛。
這種狀態(tài)，其實(shí)很奇異，很陌生，但又給予他一種淡淡的熟悉福
他心神開始發(fā)散。
知覺開始模糊。
這種模糊化，最開始便是霸王命格。
后者給予了他近乎野獸的惡意感知，以及無止境，無限度的氣血增幅，
然后是青龍血脈，
原本刻印于血脈中的化龍本能，緩緩?fù)松ⅰ?br />
緊接著，
武道眼，
圣魔源胎，
崩玉，
重瞳……
在此時，這種觀感知覺，都消失了。
他能感受的，只有自己血液的流動聲，自己意識的存在銘刻。
時間與空間，于此時，彷如失去意義。
“這……是什么……”
林末感受著這一切，心中卻沒有半點(diǎn)驚惶。
而是抬起頭，看向空。
不，那其實(shí)不是空，只是灰蒙蒙的一片。
只是在此時，原本便灰蒙蒙的一片，顏色更為深沉。
咔嚓！
咔嚓！
驟然間，一道道電光出現(xiàn)。
猶如蛛網(wǎng)般，依附于空之鄭
他整個人，猶如溺于深海中的人，不斷下沉。
但一直仰著頭，一直望著上方。
“來了�！�
突然間，一股預(yù)感出現(xiàn)。
不過他心境依舊古井無波。
下一刻。
只見灰色霧蒙蒙的一片，部分開始深沉，深沉的地方，圍成一個圓環(huán)。
前者沿著圓環(huán)邊緣，在塌陷。
很快，便形成一座漆黑深沉的空洞。
而下一刻。
只見那深邃無盡頭的空洞中，一道龐大的黑影緩緩探出。
在其出現(xiàn)的瞬間，整個灰蒙蒙一片，開始陸續(xù)塌陷。
仿佛不能將其承載一般。
越來越大，
越來越大，
不過霎時間，從黑洞中探出的影子，便將整片空占據(jù)，
不，準(zhǔn)確，應(yīng)該是占據(jù)了林末所能意識到的最大限度，
望著那黑影，一股恐怖的心悸感，涌上心頭。
他甚至能感受到，黑影出現(xiàn)后，本就無意義的時間與空間，在此時，都凝滯了。
“這是……”
一聲聲吶喊在耳邊忽地出現(xiàn)。
隱約是“赤……”“矛……”
什么的字樣發(fā)音。
林末注視著這一切，忽然間若有所思，原本的心悸感開始消失。
再是可怕，其實(shí)，終究只是外物。
真正強(qiáng)大的，永遠(yuǎn)是肉與靈。
就如現(xiàn)在的他一般。
此時的狀態(tài)，正映照一點(diǎn)，唯有自身，算是真實(shí)。
在這一刻，龐大的黑影已經(jīng)近乎咫尺。
林末張開雙手，作擁抱狀。
整個人依舊如溺水之人，不斷下沉。
轟��！
龐大黑影墜下。
只見一道矛影，將他整個人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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