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原本蘇宴想?著自己需得早些離開她才是,報完當年的恩情便該走了,可這樣的念頭卻一拖再拖,總想?著再陪她片刻.........
說到底,不過是貪戀這點不可多得的暖意。
手指被少?女握住輕輕地?晃了晃,時?南絮抬眸看向他,“快些進來罷?”
鼻尖捕捉到了她身上梅花般的冷香,不過心念猶豫間,蘇宴就已經(jīng)翻身進來了。
晚間飲了點果酒的時?南絮眸中?晃著盈盈的光,她笑著抬手拂去了蘇宴青絲上落的雪,忽而感慨道:“你?們習武之人都這般能吃苦嗎?”
蘇宴意味不明地?模模糊糊應(yīng)了一聲?,像是沒聽明白她這句話?的意思。
沉默寡言的性子,讓時?南絮想?起了那個總是如影子一般的人。
這樣一聲?不吭做好事的風格倒是有點相像。
蘇宴坐在桌旁,看著燭火邊翻閱手中?書?卷的少?女,她鬢邊的碎發(fā)順著她低頭的動作垂落了下來,他又低頭看了眼手里拿著用油紙包裹著的酥油餅,薄唇輕抿,拿了一塊遞過去。
時?南絮看著眼前突然?出?現(xiàn)的酥餅,愣了一下看向尚未解下面巾的黑衣青年。
蘇宴猶豫了半晌,用清冽低沉的嗓音說道:“這酥餅冷了就不好吃�!�
時?南絮這才發(fā)現(xiàn)蘇宴帶過來的酥油餅還散發(fā)著熱氣,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買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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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對方的好意,時?南絮也不曾推拒,傾身靠過去輕咬了一口,酥皮入口薄而脆,混雜著椒鹽餡料的香氣。
蘇宴沒想?到時?南絮會直接傾身靠過來咬一口,這樣被拉近的距離,頓時?在燭火下生出?了幾?分?溫柔黏稠之感。
少?女清麗的面容就在眼前,蘇宴甚至能夠看到對方因為酒意上涌染上薄紅的兩頰,還有她瑩白的耳垂。
撲面而來是她身上絲絲縷縷如綢帶般的香氣。
垂下的發(fā)絲如同軟鉤子一般,輕輕帶過蘇宴的手背。
那點幾?不可察的癢意,讓蘇宴拿著酥油餅的手都有些微微顫抖。
時?南絮輕輕地?眨了眨眼,看著蘇宴微微顫抖的指尖,忽然?伸手輕輕握住了對方的手腕,溫聲?問道:“你?的手腕受過傷嗎?”
腕間忽而傳來她掌心的溫度,曾經(jīng)練劍殺人留下的舊傷其?實許久未曾發(fā)作,可不知道現(xiàn)下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蘇宴感覺她指尖觸碰過的地?方都蔓延開絲絲縷縷的刺痛。
五官深邃冷峻的黑衣劍客垂下眉眼,輕聲?道:“受過,很久以前了�!�
那是初入樓里的時?候,所有的孤兒都被關(guān)在了圈養(yǎng)著狼群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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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體可以算是所有孩童里最無用瘦弱的,而且早年間是宮里受盡寵愛的皇子,更是不知該如何活下去。
這雙手的腕骨,便是在那時?險些被惡狼的獠牙硬生生咬碎。
不過如今已經(jīng)大好了,只是在風雪濕冷的季節(jié)里,還是會時?而泛起刺痛。
“疼嗎?”
這是一聲?極其?柔軟的詢問。,盡在晉江文學城
長夜未明,肩頭忽而一沉,蘇宴順著肩頭看去,才發(fā)現(xiàn)強撐著醉意的少?女已經(jīng)睡過去了,長睫纖長濃密,像是小扇子般輕掩。
蘇宴望了眼窗外撲簌而來的細雪,還有霧蒙蒙的天色,心底微嘆。
殺人飲血早已麻木的蘇宴抬起常握著劍的左手,生怕指尖厚厚的劍繭磨紅了她的臉,所以只是小心翼翼地?輕輕觸碰了一下。
疼嗎?
蘇宴薄唇輕抿,看著她恬靜的睡顏,很輕聲?說道:“不疼了�!�
晨間時?南絮醒過來的時?候,揉了揉有些疼的額頭。
早知道昨夜就不貪那果酒清甜了。
現(xiàn)在腦袋混沌的厲害。
端著銅盆進來的碧月掀起簾帳,說道:“大人,攝政王說是今夜會來陪大人一同過除夕夜�!�
這句話?有如一瓢冰泉水,澆在了時?南絮的頭上,讓她整個人都瞬間清醒了。
“你?是說攝政王他今夜會過來?!”
碧月用沾了溫水的絲帕細細擦拭時?南絮的面容,輕聲?應(yīng)了。
這段時?日過得太過平淡了,以至于時?南絮都忘了前不久小皇帝才出?逃皇宮來了她這。
以陸重雪的勢力,怎么可能沒查到。
現(xiàn)在過來,分?明是要收拾她了。
可是........她好像才答應(yīng)了拉蘇勒一同去胡肆酒樓飲酒吃胡餅乳酪的邀約。
這下只能擱置了,希望那個心氣高傲的草原大皇子見自己爽約了,可千萬不要在那等到深夜才是。
惴惴不安的時?南絮一直等到了傍晚間,提著燈籠的手指都有些冷得發(fā)僵了。
不遠處才傳來陣陣馬蹄和車轱轆碾過雪的聲?響。
華宮禁樂22
陸重雪知?曉時南絮性子喜靜,
所以給她選的這處宅子也是僻靜,深冬臘月的,雪下了厚厚的一層,
青黑色的檐角都被大雪染成了霜白色。
此處雖是僻靜,
但仍能聽到長街那頭的熱鬧動靜,
鞭炮的響動混雜著走街串巷的孩童笑聲。
雪光映照下,長街兩側(cè)的房屋飛檐都化為了黑沉的剪影。
時南絮往手心里微微吐出溫熱的氣息,然后搓了搓自己凍得有些發(fā)僵的雙手,
在看到不遠處過來的馬車時,眸光微微亮了亮。
總算是等到了。
朔風不知?何時將時南絮戴著的兜帽吹落了,
剛下馬車的陸重雪站定抬眸,
隔著雪幕就?看到檐下站著的纖瘦身影。
她鬢發(fā)被風吹得有些凌亂,眼尾和鼻尖都?被凍紅了,
連披風的兜帽被吹翻了都?沒有意識到,只雙眼微亮地望著自己,像是一只蹲在家門口的雪兔。
陸重雪解下身上?的玄色鶴氅,上?前一步,
將她給整個包了起來,
修長的指尖碰了碰時南絮被凍得冰涼的面頰,
然后將她冰涼泛紅的雙手包進手心,
“凍成這般,
也不知?進去等?”
碧月其實也勸過她,
只是時南絮一想到邀自己一同去胡肆酒樓喝酒的拉蘇勒,
面對陸重雪的時候便不免有一點點心虛。
她酒量不好,可不知?這回的任務(wù)世?界為什么釀的酒都?這般香甜可口,
惹得她總是想嘗嘗鮮。
要是陸重雪知?道自己本來同拉蘇勒約好去酒樓飲酒,怕是少不了一頓收拾。
所以時南絮選擇先出?來等陸重雪,
這樣到時候就?算他知?道了自己干的這件事,肯定也不會教訓她的。
心里悄摸摸打著小算盤的時南絮敲定了想法,披著陸重雪的鶴氅,仰首朝他抿唇淺笑,那雙眼眸映照出?的光影,合著此情此景,溫柔惹人憐愛極了。
“你許久未曾來過了,我便想著打盞燈好為你引路�!�
陸重雪望進了那雙柔和的眼眸,聽到時南絮那句話時微微怔住了。
心頭涌上?了怪異莫名的熟悉之感。
這話,為何有種?似曾相識的錯覺。
“近些時日?朝中事務(wù)繁多?,待到來年放榜之后便要清閑許多?了�!�
陸重雪很快就?將心頭的怪異之感給壓了下去,眸光不著痕跡地掃過時南絮的笑靨,一眼就?看出?來了她眼底深處的心虛之色。
不過陸重雪并未直接把兔子心底的小算盤給直接拿到明面上?來,而是不動聲色地牽著她進屋,想要往后看看她在打什么主意。
桌上?已經(jīng)擺好了飯菜瓜果?糕點。
時南絮輕輕地啜飲著陸重雪給自己倒的屠蘇酒,入口有些辛辣,但混雜著藥材的香味,滋味回甘無窮。
“方才你怕是凍著了,先喝杯酒驅(qū)驅(qū)寒氣。”說著,陸重雪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竹籃里。
籃子里放著一雙還未曾縫制好的鹿皮絨護袖。
陸重雪拿了起來,仔細端詳了片刻,問道:“這是何物?”
時南絮看到陸重雪發(fā)現(xiàn)了角落籃子里的東西時,就?心頭一跳,但面上?卻并沒有多?大的波瀾,細聲說道:“是還未曾做好的護袖。”
陸重雪將物什放回竹籃,“是給何人的新年禮嗎?”
因為他是背對著時南絮的,所以她看不清陸重雪臉上?的神情,只能借著燭火看到他高挑的背影,但卻隱隱約約察覺到了他這平靜之下的危險。
而且這護袖要給的人,自然是不能讓陸重雪知?曉的。
時南絮飲下杯盞中的屠蘇酒,瑩白?的面頰已是有些發(fā)燙泛紅。
陸重雪轉(zhuǎn)過身來的時候,就?看到乖巧安靜地坐在位置上?的時南絮。
她喝醉了的時候都?是這樣,看著安安靜靜的,實則估計早就?醉得有些迷糊了,但偏偏貪戀杯中之物,有時候總是忍不住貪嘴喝上?一兩杯。
時南絮抬眸望著陸重雪,眸子蒙上?了琥珀色的光澤,像是燈火下酒液搖晃的顏色,有如白?梅初綻,染上?了霜雪雨露之色。
陸重雪看著她笑語吟吟地對著自己輕聲說道:“是給我自己做的,因為在京臺書院里教那群世?家弟子,常要運筆寫字,日?子冷了,手腕便有些酸疼�!�
“太子哥哥也想要一對嗎?”
陸重雪一垂眼,就?看到有些醉的少女伸手牽住了自己的袖擺,仰首看著他。
他伸手摩挲過時南絮的指尖,上?面有一些幾?不可察的細小傷痕,興許是縫制那對鹿皮絨護袖的時候被針不小心扎的,“不必了,這護袖何須自己親手來做,交給繡娘便好�!�
吃完年夜飯后,陸重雪吩咐碧月給時南絮換回女子的衣裙,是一套稚兔紅緞織錦的棉質(zhì)衣裙,穿在時南絮身上?襯得面色都?紅潤了許多?,梳著少女的雙環(huán)發(fā)髻,遠遠看著就?跟一只不知?何處跑出?來的兔子似的。
碧月給時南絮換衣服的時候,微醺狀態(tài)的她安安靜靜地舒展開雙臂,該轉(zhuǎn)身的時候就?轉(zhuǎn)身,弄得碧月和另外兩位侍女都?有些哭笑不得。
出?府前,陸重雪從袖中取出?了一塊面紗,仔細地給時南絮系好,然后才重新牽起她的手。
夜市里人多?眼雜,若是認出?她來了,倒是有些麻煩。
時南絮勾了勾陸重雪的手指,“我們這是去何處呀?”
陸重雪輕笑了一聲,給她蓋好了斗篷,“帶你去看看東街的廟會�!�
夜市里人來人往,還有赤著上?身打鐵花的漢子們,火樹銀花炸開之際,夜空都?被照亮了,圍觀的人不住地發(fā)出?驚呼。
長身玉立于人群之外的陸重雪垂眸看著悄悄踮起腳尖好奇地往人群那頭看的時南絮,薄唇輕抿,忍不住笑了起來。,盡在晉江文學城
“想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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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時南絮還未反應(yīng)過來,就?被陸重雪彎下腰勾住腿窩穩(wěn)穩(wěn)地抱了起來,驚得下意識摟住了他的脖子,一回眸就?看到了那星火炸開的盛景,連眸子都?被映照的亮了幾?分。
“如何?好看嗎?”耳畔傳來陸重雪溫柔的低語。
時南絮垂首,看到了陸重雪那雙弧度溫潤的鳳眼,里面只倒映出?了自己一人的身影。
“好看!”
東街里的景致是熱鬧極了,家家戶戶門前都?掛著火紅的鞭炮,打響之后,那些鮮紅的紙片便伴隨著噼里啪啦的響聲四處炸裂開來。
而皇宮里的夜冷得像是漆黑結(jié)了一層冰面的墨水,較案桌上?的硯臺還要冷清幾?分,一道纖瘦的少年身影立于城墻上?,宮人默不作聲地提著燈籠站在陸君辭身畔。
遠遠地,隱約能夠聽見宮墻外的熱鬧聲響,但越是熱鬧,便與?這夜里的深宮顯得格格不入。
當朝少帝望著這不見半點輝光的夜色和皚皚白?雪,忽而伸出?蒼白?纖長的五指接住了一片雪花,陸君辭一頭墨發(fā)已經(jīng)快被染成白?色了,也不知?他站在此處有多?久了。
身邊陪著他的宮人垂著頭,一聲不敢吭。
“今夜是除夕�。俊�
墨發(fā)皆白?的少帝忽而輕聲問了一句。
那提著燈的宮人將頭埋得更低了,“回陛下,正?是�!�
“真是熱鬧�!�
“皇兄呢?”這聲問得溫柔,若不是宮人清楚當今少帝和攝政王勢力間的風起云涌,只怕要真以為兩人之間兄弟和睦了。
“聽宮里的侍衛(wèi)說是攝政王午間處理完政務(wù),便離了宮往西里街去了�!�
西里街住著何人,身為少帝心腹的宮人自然是再清楚不過的,可不就?是那位風姿冷清端方如玉的侍講學士嗎?
冬日?里手上?肌膚干燥,陸君辭方才擦過城墻時不小心擦破了一道痕跡。
陸君辭垂眸看了許久手背上?緩慢洇出?來的鮮紅血跡,一顆殷紅的血珠子滑落,在雪上?蔓延開,將這純與?白?的雪都?染臟了。
良久,他抬手,微涼的唇印于手背傷痕滲出?的血上?,總算是感到了一點溫暖,發(fā)出?了一聲似嘆息般的喟嘆。
周遭靜得幾?乎讓人窒息,聽到那聲驀然出?現(xiàn)的喟嘆聲,宮人忍不住微微抬起眼簾,就?看到眉目精致如畫的少年垂著眼睫,合著唇上?的殷紅之色,在這寒冷的冬日?里生出?陰冷沉郁的妖異之色,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還未從剛才的詭異之景回過神,就?又聽聞身邊的少帝笑語吟吟地問道:“你瞧這大雪,像不像一把大火,將漫天遍地燒成白?色�!�
“燒得好生干凈�!�
這話問得莫名其妙,卻讓宮人聽了覺得遍體生寒,一點聲音都?不敢發(fā)出?來。
陪著時南絮逛夜市的陸重雪看到炸開的鞭炮紙,不著痕跡地將那些飛來的紙片擋住了,惹得袖擺上?不可避免地沾染了幾?片,正?拂袖間,時南絮已經(jīng)聞到糕點香甜的味道往前走去,人流涌過來,竟是一下子就?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正?巧這時,一道藏青色的身影懷里抱著一摞書從書鋪里往外走,邁過門檻和時南絮撞了個正?著。
時南絮勉強扶著墻穩(wěn)住了身形,那穿著藏青棉袍的玉面書生就?沒這么好運氣了,手里抱著的書四處散落,連人都?被撞得摔在了地上?。,盡在晉江文學城
這家書鋪的院落里的梅樹在寒冬里開得肆意,正?探出?枝頭來輕掃過時南絮的耳畔。
“公?子沒事吧?”
耳畔傳來細柔如羽毛的嗓音。
撞得有些頭暈目眩的沈亭松扶住發(fā)間的羽冠,抬眸去看來人,卻是直接愣住了,感覺心尖被什么撞了一下,酥酥麻麻癢得厲害。
院中的紅梅開得艷麗,探出?一支堪堪碰在時南絮的鬢邊,倒像是雪夜里為她烏發(fā)點綴上?去的,此時一陣夜里涼風吹過,掀起了時南絮面紗的一角,露出?了一點瑩白?如玉的下頜。
她俯身要來攙扶他的時候,沈亭松聞到了她身上?清淡微涼的香氣,好聞是好聞,就?是有些熟悉。
在意識到兩人之間的距離這般近時,沈亭松登時感覺通身的熱氣都?往耳尖涌,忙自己撐著起來了,彎下腰去整理散落在地上?的書。
“無事無事,是在下行事過于匆忙了,未曾瞧見姑娘�!�
沈亭松的動作極快,時南絮都?還沒來得及幫他撿起一本,他就?已經(jīng)全數(shù)收拾好跑得不見了蹤影,跟見了鬼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