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綬帶鳥是安慶王朝吉慶的象征,皇室中人的許多衣物都會繡上綬帶鳥。
籠中的這只鳥,正?是蕭北塵怕她悶,給她送來賞玩的。
思?及殿下此時的境況,惜茗眼眶不由得酸澀了起來,淚意上涌。
時南絮看到了惜茗臉上的神色,卻并沒有說什么,還笑著摸了摸她的發(fā)髻,為她簪了朵前不久順手折下來的金桂花。
她接過了惜茗手中的湯藥,盡數(shù)澆在了殿中養(yǎng)著的文竹土上。
這藥苦得很,她并不樂意喝。
算是喝過藥后,時南絮轉(zhuǎn)身?背對?著惜茗,卻突然間?捂住了唇。
良久,時南絮松開捂住自己唇的手,神情平靜如水,手心里是星星點(diǎn)點(diǎn)殷紅的血,但是并不多,還算好。
“惜茗,如今是多少年了?”
“回殿下,已是永昭二年春了�!�
宮廷文(囚珠玉)26
都城百姓們在花朝節(jié)這日?,
迎來了前所?未有的喜訊。
說是陛下跟前極其看重的宋大將軍在金關(guān)門大捷,將那些?北地的胡人打了個措手不及,還擒來了胡人前線主力的將領(lǐng)。
前有周將軍被胡人包圍,
選擇了棄城投降胡人,
被整個安慶王朝的百姓唾棄;后卻有宋大將軍大捷,
可見太后兄長周將軍投降,是多么不忠不義的行徑。
前廷大擺筵席,慶賀宋將軍凱旋。
皇宮中燈火通明,
宸華殿天際掛著一輪銀而冷的明月,又似一只眼,
見證著朝中的權(quán)勢交替。
一只生了五彩尾翼的綬帶鳥正安分地待在少女白皙柔嫩的手心里,
輕輕啄去她手心的谷子。
時南絮抬手細(xì)細(xì)梳理著綬帶鳥的羽翼,在察覺到?身后人到?來后也未曾轉(zhuǎn)過身去,
細(xì)聲問道:“前日?聽聞北地派了使?者?前來朝中談判?”
來人是蕭北塵身邊的近侍,常被派在時南絮身邊看顧著她。
聞言,來人躬身行禮后應(yīng)道:“回殿下,宋將軍的軍隊打了勝仗后,
那胡人便和?前些?年一般,
派了使?臣前來,
許是要議和?�!�
他受過公主?恩情,
為其做事自然是盡心盡力。
原本他不過是個膳房負(fù)責(zé)洗刷盤碟的小侍從,
沉默寡言的性子,
旁的廚子便道他好欺辱,
隨口便污蔑他偷吃了膳食,還揚(yáng)手罰了自己幾個耳光。
恰巧被時南絮瞧見了,
派了惜茗前去詢問緣由,他這才免去一難。
不過,
這恩情,只怕殿下自己都?不記得?了。
很多消息,蕭北塵不愿讓時南絮知曉的,都?經(jīng)由他的口中讓時南絮知道了。
例如那日?時南絮見了蕭璟后,才知曉了邊境的戰(zhàn)事。
蕭北塵生怕這些?瑣碎之事會擾了她的清凈日?子,整個宸華殿中的宮人都?似鋸了嘴的葫蘆一般,把這些?消息瞞得?是密不透風(fēng)。
“只是那胡人使?臣在殿中瞧見皇上?的模樣時,竟是愣神了許久�!睉浧鹉鞘�?臣的怪異反應(yīng),近侍忍不住多了句嘴。
時南絮梳理羽翼的指尖頓住了,腦中瞬間想起了蕭北塵的生母,那位已經(jīng)歿了的胡姬。
難道蕭北塵還和?北國胡人王室有什么關(guān)系不成?
不過一個時辰后,時南絮就從近侍手中得?到?了現(xiàn)今北國胡人首領(lǐng)的畫像。
深邃的眉眼和?輪廓,與蕭北塵不能?說十分相像,也是有三四分肖似的,尤其是那雙眼當(dāng)?真是像極了,但比蕭北塵看起來要成熟許多。
她是見過胡姬本人的,和?這畫像中的人,眉眼簡直就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一般,只是氣質(zhì)要稍顯柔和?些?。
直說這兩?人是兄妹,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思及原文劇情大綱的內(nèi)容,北地部族不知為何像瘋了般攻入中原.......
其實(shí)胡人年年都?來侵?jǐn)_安慶王朝邊境,但不過都?是小打小鬧,冬日?里北地沒有糧食,是以這些?胡人便生出了來掠奪中原人的念頭。
但從未出現(xiàn)過劇情大綱里的,鐵了心地要滅了安慶王朝一般的情況。
手腕輕抬,收起了桌上?的畫像便扔進(jìn)了芙蓉石香爐里,轉(zhuǎn)眼間就湮滅為灰燼。
時南絮靜靜地看著被火舌舔舐殆盡的畫卷,心中有了個莫名的猜測。
若是她沒猜錯的話,北地胡人的首領(lǐng),說不定?是蕭北塵的舅舅。
原劇情里,那般瘋狂地攻入中原,許是想要搶回自己多年前被送來朝中議和?的親妹。
只是......
皇室中人,向來是爭權(quán)奪利為重的,蕭北塵的舅舅卻能?夠?yàn)楹ё龅?這個地步,難不成他舅舅對胡姬.......
想到?這里,時南絮不由得?眉頭微蹙了起來。
若真是如此?,蕭北塵這般執(zhí)拗的性子許是隨了他舅舅也不一定?。
某種層面來說,倒還真是一脈相承啊。
而且從這位近侍口中,時南絮也算是知曉了不少朝中之事。
她早就猜到?了,蕭北塵在那個雪夜答應(yīng)自己不殺陸延清的時候,恐怕就已經(jīng)想好了該怎么用?陸延清這步棋。
木秀于林,必毀于風(fēng)。
如此?年青的宰相,還是清流之首的長子,會被朝中舊派如何針對自然是不必說的。
權(quán)衡之術(shù),本就是帝王應(yīng)該習(xí)得?,蕭北塵自然是從陸尚書那學(xué)得?很好。
所?以在大皇子蕭璟身后的沈家,不甘心自己押的皇子就這般輸了,而全心全力對付蕭北塵擺在明面上?的心腹——陸延清的時候,蕭北塵利用?自己手中的心腹查清了當(dāng)?年南省的賑災(zāi)案。
一個偌大的王朝,連南邊的流民都?能?夠因?yàn)轲嚮�,流竄到?都?城中了,這樣的王朝便是湮滅在了歷史中也不意外?。
早就該完蛋了。
查出來的真相也是令人觸目心驚,當(dāng)?年朝中撥出去的四十萬兩?白銀,光是都?城朝中官員就貪了二十萬有余。
當(dāng)?真是如蕭北塵同時南絮說的一模一樣,只怕是分到?受災(zāi)百姓手中,只余幾根零星的麥稈了。
那年餓死的百姓不知有多少,易子而食的也不在少數(shù)。
時南絮當(dāng)?然知道這場旱災(zāi)饑荒有多恐怖,畢竟她就見過那些?餓得?面黃肌瘦,唯有一雙眼散發(fā)出狼眼一般綠光的災(zāi)民,自己還險些?受傷。
最近這段日?子,時南絮能?夠察覺到?自己這具身體的一樣,只是隨意想些?事情,她便會開始生出困意了,以至于她根本分不出多少心力去打探陸延清和?朝中的情況。
而且本來承受蕭北塵就已經(jīng)夠讓她睡不醒了。
時南絮長嘆了一口氣,不愿再去想這么些?錯綜復(fù)雜的事情了。
見時南絮臉上?浮現(xiàn)了困倦之色,惜茗便仔細(xì)地為她拆卸發(fā)髻,待伺候她洗漱完,就可以服侍時南絮睡下了。
余光瞥見了惜茗從自己發(fā)髻間抽出來的一支玉簪,格外?地眼熟。
“惜茗,將那簪子給我�!北緛碇皇强粗~鏡中自己模樣的時南絮突然發(fā)話了。
惜茗沉默了半晌,然后將絲帕承托這的玉簪送到?了時南絮的手心。
在看清這支玉蘭發(fā)簪的形制時,時南絮沉默了。
因?yàn)檫@支簪子正是那個雪夜不經(jīng)意間摔斷的。
可是......她明明記得?這支斷作三截的玉簪,當(dāng)?作斷婚契的信物一并給了陸延清,東西是她親手給的,沒有人能?比她記得?更清楚了。
但如今這簪子,卻用?銀繕的法子用?銀絲鑲嵌重新拼合在一起了,然后出現(xiàn)在了自己的鬢發(fā)間。
羊脂玉是雪白的,白玉蘭發(fā)簪形制素雅,如今多了銀絲鑲嵌,反倒顯得?別致了,可怎么都?遮不去兩?處斷裂的痕跡。
就像是蛛絲一般,牢牢地附著在上?面,無論如何也消除不干凈。
“惜茗,是陸大人給你的嗎?”
時南絮的指尖在銀絲箍著的位置摩挲了許久,突然問了惜茗一句。
惜茗跪了下來,不敢抬頭看時南絮,“回殿下,是陸大人托付奴婢交還給您的�!�
她自然不敢跟時南絮說,這是她求了陸大人求來的。
惜茗不能?接受,本應(yīng)懸于青天之上?的明月,落入泥沼之中,清輝蒙塵。
簪子里面是中空的,時南絮很清楚,陸延清肯定?是在里面放了書信紙條一類的。
摩挲了良久,時南絮輕輕地嘆息了一聲,然后眉頭微蹙地將玉簪往惜茗的手里安放好,“你先替本宮收著�!�
當(dāng)?年雪夜一別已是無緣了,索性斷個干凈,而這種事最忌藕斷絲連了。而且白玉蘭發(fā)簪放在她這,不僅容易被蕭北塵注意到?,還會勾起她不必要的好奇心。
其實(shí)最保險的莫過于讓惜茗將這白玉蘭發(fā)簪毀了個干凈,扔到?井底或是碾作齏粉。
可是,時南絮知曉自己下不去這個手。
或許以后會有什么時候能?夠用?得?上?罷,到?那時候再說也不遲。
解開發(fā)髻梳洗完,時南絮就上?床歇下了。
這段時間她愈發(fā)嗜睡了,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時南絮抬眸望著簾外?搖曳的燈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說不定?,某個日?子或是什么時辰,她就在睡夢中脫離了這個任務(wù)世界也不一定?。
對于和?劇情線已經(jīng)扯不上?半毛錢關(guān)系的蕭北塵和?陸延清,或者?稱他為顧瑾,時南絮已經(jīng)放棄了掙扎了。
想到?這,時南絮就忍不住捂住臉側(cè)身蜷縮了成了一團(tuán),然后憤憤地捶了一下床沿。
錘了三兩?下后,她整個人躺平在榻上?。
反正劇情線發(fā)展成這樣已經(jīng)稀碎到?不堪入目了,但大致走向似乎并沒有什么問題。
至少還符合劇情大綱一點(diǎn)的是......蕭北塵還算是順利登基了?
希望系統(tǒng)能?夠酌情給她分配生命值罷,劇情線已經(jīng)這般稀巴爛了,時南絮希望這兩?個人能?夠好好活著度過一生就可以了。
若真要符合劇情大致走向的話,顧瑾是必須得?死的,但...她怎么可以這般。
時南絮揉了好一會又開始陣痛的額頭,抱著錦被沉沉睡去了。
散了慶功宴回到?宸華殿的蕭北塵褪去沉重的玄色華服,撥開珠簾就看到?榻上?睡得?安穩(wěn)的少女,心尖就像是被指尖無端端地?fù)芘艘幌�,軟�?發(fā)疼。
蕭北塵上?了榻,將時南絮擁入懷中,動作極輕生怕將人驚醒了。
今夜近侍來傳話,太后想要見見他。
結(jié)果還未踏過坤心宮的門檻,一個掐金絲的五彩銀瓶就被摔碎到?了蕭北塵腳邊。
哐當(dāng)?一聲巨響,讓整個坤心宮的宮人們都?不安了起來。
蕭北塵卻連眉梢都?未曾波動半分,反而蹲下身拾起了地上?的銀瓶,好生安放回了案桌上?,溫聲詢問珠簾后坐著的昔日?德妃....今日?之太后。
“母后何故生如此?大的氣?”
珠簾后的德妃啪嗒一聲扯斷了手中的佛珠串,檀木珠子落了一地,發(fā)出了噼噼啪啪的聲響。
似是在嘲諷她有多么愚蠢,本以為撿回來了一條犬,結(jié)果卻是親手扶起了一頭狼。
“皇上?不知為何?”德妃面色冷淡地嗤笑?了一聲,“本宮的父兄,皆被你親手送上?了斷頭臺,你道不知?”
周將軍戰(zhàn)敗投降,謊報軍情,按照軍法本就該問斬。
然一直沉默著的陸延清,自那次宸華殿一事后可謂是鋒芒畢露,常在上?朝時駁回別的朝臣的折子,甚至能?夠直言指出新帝的政見不足之處。
蕭北塵都?不甚在意,畢竟他本就需要這般直言的臣子。
但他千不該萬不該,也不該為周家將軍求情,稱其為安慶王朝立下了汗馬功勞,只是為了保住軍中士卒而投降,不應(yīng)問斬。
可陸延清不知,若是有了周將軍為此?先例,后來征戰(zhàn)的將領(lǐng)打仗如何能?盡心盡力。
更何況,和?德妃一簾之隔的蕭北塵陡然笑?了,胡姬的死和?周將軍可是脫不了干系。
不然那罕見的毒鼠,怎就會莫名出現(xiàn)在胡姬榻上?。
“和?那安柔郡主?相合,果真是不知羞恥的胡人所?出的東西!”德妃見他不答反笑?,怒極不擇言辱罵他。,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縱然德妃斥責(zé)得?這般難聽,蕭北塵面上?卻仍是一片漠然地說道:“母后身患重疾,還是在坤心宮安心養(yǎng)病罷,兒臣告退�!�
說著告退,他卻連辭別禮都?未行,一撩衣袍直接離開了坤心宮,將身后尖利的責(zé)罵拋于身后。
德妃想做太后,他自然會讓她好好地待在這個位置上?。
還要讓她親眼看著,周家的兵權(quán)是如何一步步收歸自己手中。
收回思緒的蕭北塵抬手,用?修長的手指描摹著時南絮的眉眼五官,最后停留在了她唇邊。
邊境周家軍隊同胡人打起來的許久之前,他做了個極其莫名的夢。
,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胡人的鐵騎南下勢如破竹,來往城池如履平地,將城中的百姓盡數(shù)屠戮,一路殺到?了皇宮中。
殷紅的血將宮中的青石磚盡數(shù)染紅,不少倒下的宮人就浸泡在血泊之中。
而他身為一國之君,居然在前線直面敵軍廝殺。
在被那胡人為首的將領(lǐng)砍下頭顱之際,他瞥見了那人面容,和?胡姬十分肖似,只是輪廓要硬朗英氣許多。,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死去后的他在這個夢里行走了許久,想要尋到?安柔的身影。
最后在胡人的軍營之中看到?了安柔,身姿窈窕的少女面容沉靜地坐在那個首領(lǐng)的營帳中,在看到?男人掀開營帳簾子進(jìn)來之際,眉目帶上?了柔和?恬靜的笑?容,似是歸入朝中的鳥兒,撲到?了那身形高大的人懷中。
一瞬間,蕭北塵怒極。
醒來后的蕭北塵卻無什么反應(yīng)。
因?yàn)橛谒�,那只是一個夢,畢竟安柔此?刻就在他懷中,不會被旁的人覬覦。
但是夢里的有些?東西,卻是可以用?于棋盤中的。
宮廷文(囚珠玉)27
“你是說,
皇兄在開戰(zhàn)前就吩咐近衛(wèi)尋來了北地首領(lǐng)的畫像,還送過?密信到北地?”
時南絮照舊將?手里的湯藥盡數(shù)澆在了院中一株生?長在角落的山茶花土下,聽完蕭北塵近侍的話后問了一句。